沈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相信單維意。沈逾說道:“陛下這麽做,當然不是真的認為我們有辦法勸說你。陛下這麽做,是為了昭示主權和實力。”“是這個理。”單維意點點頭。奴天驕也想明白了:“君父知道我們之間的糾葛,故意讓我們來找你、勸你,一則是為了讓我們明白,你已經是君父的人了,讓我們勿動妄念。另一方麵,則是為了向你表明,如果君父願意的話,你甚至會失去我和沈逾的好感。”在皇權壓迫之下,如果單維意真的當了皇後,奴天驕和沈逾很可能會出於各種原因慢慢斷了對單維意的念想。時間一長,他們對單維意的好感度是有可能降低的。對於單維意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各個人的好感度了。奴天驕心裏卻不以為然:我對單維意的心,這輩子都是不可能變的。莫說他成了我的後爹,就是親爹、親爺爺、親孫子,也不可能改變。但奴天驕沒有說出口。他驕傲地緊閉雙唇,仿佛這樣就能保留他在單維意麵前的一絲尊嚴。單維意卻不以為意地笑笑:“確實是有這個可能。陛下很懂得我在乎什麽。”皇帝先是捏著奚之桐的“屍身”當人質,現在又拿著奴天驕和沈逾的好感度當籌碼,實在是很懂單維意在意的點了。奴天驕冷冷一笑。沈逾卻道:“我能被您在意,是我的榮幸。”奴天驕斜覷沈逾一眼,仿佛在震驚於沈逾的不要臉,同時又有點佩服和羨慕。因為沈逾這麽說之後,單維意就朝他笑了。奴天驕:……可惡!單維意隻道:“那你們呢?你們是什麽想法?從此之後對我敬而遠之?漸漸放下對我的執念?說實話,如果你們真的想報複我,那麽不再在意我確實是最好的方式。”沈逾苦笑補充道:“如果真能做到的話。”奴天驕:……漂亮話都讓你說了!就你有長嘴!單維意微微一笑,道:“我還有一個不成熟的小提議,不知道你們有無興趣呀?”奴天驕沒有說話,卻用紫色的眼眸認真地凝視單維意,仿佛在無聲地表達:怎麽會無興趣?就算單維意放狗屁,他都有興趣。沈逾也是一樣:“願聞其詳。”“君壞臣綱,有敗五常。”單維意溫柔問道,“你們從來沒想過反客為主嗎?”沈逾和奴天驕雙雙為之一震。沈逾的笑容也掛不住了,臉色深沉,一言不發。奴天驕卻先沉不住氣,說:“你這是要造反?”“不是我造反,”單維意說,“是你造反。”“你可真是異想天開!”奴天驕說道,“我貴為太子,怎麽可能為了你一句話去造反?你以為你是誰?”第74章 單維意的陽謀造反!這兩個字在封建皇朝可以算得上最禁忌的詞匯了。尤其是在皇帝積威甚重,草木知威,在這樣的震懾下,大家頭都不敢抬,更別提拿刀了。然而,都是人中龍鳳,誰終其一生沒有魚躍龍門的念頭?單維意用撩人的語氣說出這禁忌的詞,有如河流裏的水草,溫柔纏綿地默默把人拖下水。光是看著單維意的雙眼和嘴唇,奴天驕就已經心境動搖。他擺出一副忠臣孝子的態度,大義凜然地說著自己根本不可能為了美人而造反,但實際上呢?不管有沒有美人,奴天驕的心裏都存在著隱秘的叛逆念頭。對皇帝,奴天驕向來懷抱著極為複雜的感情。奴天驕通讀史書,有時候甚至會想,是不是每一個太子都會有那麽一瞬間做過篡位的夢?把至尊的君父擊倒,這說不定會讓龍袍的色彩更加鮮豔。可是,這也僅僅是一瞬間的荒唐念頭,隻要靜下心來一秒鍾,就會立即惶恐地自我否定。從道義上說,這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打死也不為過的想法。從私心上說,這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是真的會被打死也不為過的舉動。別說真的這麽做了,就算是這麽想一想,太子都覺得有些膽寒。總覺得,他的那些想法會被皇帝看見、聽見,卻又從未被重視過。在單維意麵前,奴天驕卻還是板著臉,說:“你這樣的話是大逆不道的。如果讓皇帝聽見,你十條命也不夠死的。”說著,奴天驕又嘲諷一笑,“當然,你是真的有十條命、甚至一百條命,是不怕死的。你倒是舍得推我們出去送死,好讓你娛樂娛樂。”單維意像是能看穿奴天驕心底的想法,隻是一笑,說:“我和你們又沒有仇,送你們去死幹什麽?”奴天驕心想:你對我當然沒有仇,隻是也沒有愛,甚至連最低限度的厭煩或者喜歡也談不上。就是單純將我們看作是工具人而已。你以為我蠢到不明白這一點嗎?沈逾在旁聽著一直一言不發。奴天驕注意到沈逾的沉默,便說:“老師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吧?”沈逾笑笑,說:“我記得陛下曾說過,隻要單大公子喜歡,別說是後位,就是皇位也能給他。”奴天驕仿佛才想起皇帝真的說過這麽一句話,他心裏大震: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奴天驕仍然不敢相信:“你覺得君父說的是認真的嗎?隻要單維意開口,就把皇位給他?”沈逾說:“怕也是假不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奴天驕三觀顛覆,甚至覺得自己今天起床的時候可能出了問題,現在還是在發夢,而且是春秋大夢。奴天驕說:“君父雖然慷慨自由,但實質上對權柄十分看重,絕不可能做出倒持太阿的蠢事。就算是發了花癡也不可能。”這個發花癡,其實也是奴天驕自己的狀態。奴天驕很明白,換著自己當了君皇,就算再愛單維意,愛到願意為他烽火戲諸侯,但也絕不可能愛到讓江山易主。這是為皇為君的底線。他不認為皇帝會踏過那一條底線。但沈逾看得比奴天驕更明白。沈逾說:“陛下固然是一個有控製欲的人,不在乎的東西隨手送人,在乎的事物則不容他人覬覦。隻不過,我認為陛下不一定那麽在乎皇位。”“他不在乎?”奴天驕仍不敢相信,“不,君皇是有權欲的。”沈逾說:“陛下固然有權欲,但陛下不需要皇位也能滿足其權欲。”這下奴天驕倒是聽明白了。皇帝掌控天下靠的不是屁股下那把椅子,而是他脖子上那顆超腦。隻要他仍然是智通銀河的超腦主宰,那麽當不當皇上,他都是唯一的至尊。皇位送給單維意坐著玩兒也不會影響皇帝對帝國的控製力。皇帝不當皇帝,依舊能當太上皇,皇上皇,皇中皇。奴天驕想通這個關竅之後,卻笑了一下,說:“那就是了。單維意造反是使得的,但我是使不得的。君父肯把皇位送給單維意玩兒是一回事,但我去謀奪君位就是另一回事了。”奴天驕的腦子還是很清醒的。沈逾點頭:“殿下說得很對,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說著,沈逾又望向單維意,“但我相信,單大公子既然能說出這個提議,一定也已經有具體的想法。”單維意微笑點頭。奴天驕忽然回過神來:單維意提議之後,自己一直猛烈回懟,沈逾卻不說話。等到火候到了,沈逾才慢吞吞地幫單維意說話。這沈逾是不是在單維意跟前拉踩自己?好陰險。還真不愧是孤的老師。不知過去多久,奴天驕和沈逾才從廂房離開。廂房之中屏蔽訊號,不讓皇帝聽見裏頭的“密談”事實上,這種保密從某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大聲密謀”。屏蔽了信號,就是不讓皇帝知道他們說什麽。皇帝不用費腦子就能猜到,他們肯定是在密謀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但皇帝不在乎,甚至覺得有趣。奴天驕和沈逾重新來到皇帝麵前。皇帝看起來依舊是和藹中透著威嚴,仿佛不曾猜到奴天驕和沈逾懷揣著不為人知的大逆不道想法。皇帝溫和說:“怎麽樣?你們把美人勸服了嗎?”沈逾上前一步說:“幸不辱命。”皇帝一笑道:“我就知道,沈卿是不會讓我失望的。”奴天驕卻說:“不過,這個單維意還提出了一個非常苛刻的條件,我們不敢替父皇鬆口答應。”皇帝笑道:“能有多苛刻?最多就不過是要我的身家性命。”聽到皇帝這話,奴天驕和沈逾幾乎要嚇得心髒從嗓子眼裏跳出來:皇帝居然知道?不是說已經屏蔽了皇帝的信號了嗎?還是說……皇帝靠腦子猜到的?那皇帝的腦子也真的太好使了。可惜,這麽好使的腦子還是會發花癲。想到皇帝竟然為單維意花癡至此,沈逾和奴天驕都覺得自己不算太嚴重,也是找到了病友,在想掐死對方的同時還萌生了一點惺惺相惜、同病相憐之感。奴天驕下意識抬眼,目光和皇帝交接,視線裏闖進那一雙秀色奪人的金瞳後,才心裏一跳,驚覺自己竟然大膽地抬頭迎視君皇了。但是,他沒有膽怯地把目視線抽回,而是繼續回望皇帝。他好像從不曾這樣仔細地端詳皇帝。皇帝有著年輕的容顏和蒼老的眼神,這讓他看起來有種詭秘美感。奴天驕從皇帝身上看到屬於人類的質感,他並不完美。他的智慧意識仍是依附血肉之軀存在的,如果用鋼鐵刺穿他的胸膛,他雖不會死,卻也是疼痛。奴天驕好像覺得自己距離皇帝近了一些,又或許隻是假象。他微微低了低頭,說:“父皇這麽說真叫兒子惶恐。難道父皇真的打算把身家性命交托給單維意嗎?這樣的話,您把帝國置於何地?”皇帝並不正麵回答奴天驕的話,但他對奴天驕態度的微妙變化感到一絲有趣。皇帝翹起嘴角,說:“那到底單維意的要求是什麽?”沈逾回答:“單維意說,如果皇帝樂意和他共享江山,那他可以考慮成婚。但所謂共享江山,不能是徒有虛名,他要求您把超腦權限也與他共享。”這是打蛇打七寸。皇帝可以不在乎皇位,卻不可能不在意超腦權限。然而,皇帝隻是眯了眯眼睛:“他要共享權限而已嗎?”奴天驕和沈逾聽到“而已”兩個字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出現幻聽。明明之前單維意說過皇帝會答應的,但他們還是很難相信。皇帝說:“就這樣?沒有其他嗎?”“確實有其他。”沈逾頓了頓,說,“其二,是放奚之桐出宮,賜他免死金牌,永遠不能傷害他一分一毫。”沈逾本來覺得皇帝應該會不太樂意共享權限,現在看來,皇帝更不樂意的是放過奚之桐。皇帝的金眸一寒,嘴角勾起冷笑:“他可真把奚之桐看得如珠如寶。”沈逾低了低頭:“陛下息怒。奚之桐不過是一介草民。”“算了。”皇帝淡淡說,“奚之桐離遠些也好。”說起來,如果這個小世界除了單維意之外還有什麽能讓皇帝忌憚的存在,那就是奚之桐。奚之桐雖然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但他卻是單維意親手調教出來的係統,雖然看著殺氣不足,但真的開了刃,也是殺人不見血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