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越皮笑麵不笑,眸中仍舊深邃無波,不知在想些什麽。至此,這場鬧劇終於算是告一段落,圍觀的百姓紛紛離去,除了臉上仍舊還帶著快意的笑容外,就仿佛這事從未發生過一樣。見人群四散了,宋泠這才敢抬頭看向宋祁越,卻又在觸及到那雙淩厲的雙眸後,宛如驚雀般將頭再次低下。他雙手垂落,語氣中滿滿的卑微:“伯父,對不起,我……”“回府再說,你先在此等我一會。”宋祁越淡聲打斷宋泠的話,隨後旋身步入了文軒閣中。片刻後,他便拎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走了出來。隨手將其扔給宋泠,然後說著「走吧」,便大刀闊斧的往安祿府走去了。宋泠拿著盒子怔了一瞬,微微抿起唇,也緊著跟了上去。安祿府,內院正廳。宋祁越剛剛在主位上落座,宋泠便立即垂頭跪在了地上,沒有半分的猶豫。“今日之事確是侄兒之錯,願承……願承伯父家法之罰。”他身形本就羸弱,又被打出了一身的傷,導致現在說句話都顫顫巍巍的,好像隨時都能昏倒一樣。宋祁越見狀,到嘴邊的話登時轉了個彎,摩挲著長鞭握把,抬眸問他:“你覺得,你錯在何處了?”宋泠以為又要挨打,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強裝鎮定的垂眸回道:“侄兒不該隨便偷跑出府,不該上街拋頭露麵,不該與陸家郎君爭執……侄兒錯因種種,實在難以圓說。”宋祁越抬手拿起卷著的長鞭,輕輕敲了敲身旁的茶桌打斷他的話。“都不對,你沒說到正點上。”他搖頭輕歎,語氣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我並未怪罪你出府,也並未怪罪你與陸瑾聰爭執,這些都不是讓我生氣的地方。”長鞭敲在木製茶桌上,斷斷續續的傳出了「咚咚」的聲音。不規則的頻率,卻漸漸與宋泠慌亂的心跳融為了一體。而麵前的宋祁越看著愈是淡定,他便愈覺得慌亂至極。這種極致的壓迫感,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來。雖然從前的宋祁越也很可怕,但卻從未像今日這般讓人怕的絕望,仿佛隨時都會爆發,將他活活打死一般!宋泠膽寒至極,不敢再有動作。而正位上的宋祁越,也一直都在觀察著宋泠。見其神色之間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慌亂,這才冷笑一聲開了口。“我隻是不理解,你為什麽會連如陸瑾聰那般的酒囊飯袋都打不過?”他輕咂一聲,“就算是打不過,跑也總是能的吧?竟落得個一身傷的狼狽模樣,平白叫所有人都看了笑話。”他說著瞧了瞧宋泠身上的傷,語氣略帶譏笑:“倒不若,明天伯父直接給你請個武師傅,閉關好好訓練一下吧?”“也省得下次再出門,又被別人欺負的頭都抬不起來。”第3章 惡毒伯父(三)當宋祁越的這段話落下時,跪在地上始終彎腰低頭的宋泠,肩膀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正好掩住了那雙因羞愧而圓睜的眸子。他努力壓下心中的憤恨,但卻又很想抬頭看上一看,現在這個坐在主位上的宋祁越,究竟是何種模樣的神情。憤怒?不滿?嫌棄?亦或是……失望?宋泠將指尖狠狠的掐進掌心,心中忍不住的想要發狂尖叫。這種被人從頭到尾批評的一無是處,卻還要默默承受不敢反駁的感覺,屬實算不上好。但是……剛才在文軒閣時,宋祁越冷著臉色鞭打陸瑾聰,卻又讓他頗為震撼。那副畫麵,一直如影隨形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讓他內心厭惡又恐懼宋祁越的同時,卻又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妙的……敬佩仰慕之感。想到這裏,宋泠的眉頭便狠狠皺起,連忙深呼了一口氣,將這些想法驅之腦外。他怎麽能,對這個摧殘他身心的惡魔報以仰慕呢?豆大的汗珠順著鬢邊滑落進脖頸,身上的傷口也因為緊張和忍耐再次崩裂,殷紅色的血液逐漸浸透薄衫,導致他疼的愈發顫抖,強忍著才沒能直接倒下。“現下回了家骨氣倒是硬了,適才將這份氣勢拿出來一絲一毫,那陸瑾聰還敢當街欺辱你嗎?”見宋泠傷勢越發嚴重,宋祁越憤憤的歎了口氣。他自是知道是因為這孩子心裏想的東西太多,所以也就沒再繼續多說什麽了,直接將管家喚了進來。“帶泠哥兒去沐浴,讓府醫給他把傷口清理幹淨;前些日子官家不是賞了一盒玉肌散嗎,也拿出來給他用了;然後再換套料子柔軟的衣服,別擦破傷口。”頓了頓又說,“如果泠哥兒的房裏沒有,就讓嬤嬤們將我的衣服熨燙一套出來吧。”這話說完,管家的臉色也是一滯。但畢竟是統管府上多年的老狐狸了,這抹不自然的神情瞬間就被壓了下去,仍舊垂頭恭恭敬敬的應下聲,然後攙著宋泠離開了。眼見著兩道人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宋祁越這才稍稍卸了些力,頗有些懶散的依靠在太師椅上。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眉頭微蹙盡顯不悅。“嘖,想要融入一個全新的世界……”他眸光淡淡的瞥向外頭,話中頹廢但語氣卻仍舊堅毅:“還真是有些,不太容易啊。”於是趁著宋泠去沐浴換藥的間隙,宋祁越也回到了自己的寢室,將原主之前批閱的折子匆匆翻看了一遍。還緊著做出了一份今後的大致規劃。直到太陽西垂之時,他才放下毛筆活動了筋骨,然後起身往膳廳走去。今日的晚飯是他去文軒閣時,特意囑咐了管家的,要盡量多做些滋補類的飯菜。畢竟宋泠太弱了,弱到隨便一個螻蟻,都能對其瘋狂碾壓。若是不好好給其補補身子,屆時出門被打的終究還是他宋祁越的臉,丟的也仍是安祿府的風光。可如今看著食桌上的鯉魚粥、太和餅、延齡羹、鹿筋折鴨子熱鍋……嗯,是挺滋補的。就是會不會有點,容易滋補過頭啊?宋祁越稍微迷茫了片刻,但轉念一想,廚房既然做了並上桌,那肯定是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吃就得了。這麽想著,他便沒再顧忌旁的,坐下開始吃飯。片刻後,管家便領著已經換好衣服的宋泠也進了膳廳,並道:“陸公,泠哥兒的傷口都已經清理好了,隻是衣服稍微有些大,讓嬤嬤們著手改了一下,現下穿著還算合適。”宋祁越抬頭看了一眼,見原本髒兮兮又滿身血垢的宋泠,此刻確實變得清爽了不少。尤其他還穿著一身煙青色的長袍,雖說大小有些不太合身,但這顏色卻意外的和他般配。頭發也被重新紮了一遍,合著他那張頗有些冷淡的小臉,看著倒是有點貴公子的模樣了。宋祁越滿意的點了點頭,讓管家退下後,同宋泠說道:“別看著了,坐下來一起吃吧。”宋泠站在門口不動,隨即輕輕搖了搖頭。見狀,宋祁越也沒再強迫他,隻是安靜的自顧吃完,隨後擦了擦嘴角起身,道:“我吃完了,你這身板太瘦了,多吃一些。”說罷,他便真就大刀闊斧的離開了膳廳,絲毫未做停留,左轉往內院的連廊行去了。而見宋祁越果真離開,宋泠這才放鬆了身子,強忍劇痛踱步走向了食桌。緩緩落座後,他猶豫了許久才拿起那副很是華貴的烏木三鑲銀筷,然後夾著麵前的幾道配菜,小心翼翼的吃了幾口。宋祁越則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膳廳,但隻是靜靜的站在門外,看著宋泠這副瘦弱的身子骨,不禁狠狠的皺起了眉頭。這孩子,怕是跟隻貓鬥,也是被打的那個吧!但話又說回來,宋泠雖說看起來柔弱不中用,可這心思卻藏得很深。就是不知以後,能否為他所用呢?宋祁越稍稍思襯起來,眸光沉了沉,最後落在了宋泠身上那件,略顯寬大的衣服上。他心中忽而有了個對策。又過了半刻鍾,屋內的宋泠察覺到門口的人終於離開,這才堪堪放下手中的筷子,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這飯菜定然是有問題的!不然宋祁越也不會一直守在門口,看著他吃進去才放心。宋泠的神色越發冰冷,深呼了兩口氣後,便從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了今日宋祁越給他的盒子。打開盒子,裏麵靜靜的躺著文軒閣多年以來的鎮店精品萬曆竹刻花鳥紋狼毫毛筆,和一塊上好的油煙墨。當看到這兩樣東西時,宋泠的呼吸明顯亂了一下。他伸出有些幹瘦的小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那隻漂亮的狼毫筆,又嗅了嗅那塊色澤俱佳的油煙墨,眸中盡是掩不住的欣喜。然隻是刹那間,宋泠便迅速斂起眸光,猛地又將盒子蓋了起來。他……他不能過於大意!這種打一棒子給顆甜棗的行為,宋祁越已經用過很多遍了。即便今天這份禮物頗合心意,但他也必須提起十二分的謹慎,絕對不能因為這一絲一毫的關懷和施舍就亂了分寸,到時候……估計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雲拚欲下星鬥動,天樂一聲肌骨寒。清玉京七月初旬的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加之前不久又剛下過兩場細雨,晚風卷攜著潮濕的氣息吹在身上,絲絲毫毫的順著毛孔鑽入骨頭,讓人冷的忍不住直打哆嗦。饒是宋祁越自認身子還算硬朗,可到了晚間想出門時,也得多披件衣裳才能稍覺溫暖。此刻他便正踱步往禦街的方向行去。大靖王朝的夜市很是壯觀,又尤其以禦街這一帶最為繁華。此處是四方商販雲集之地,奇珍異寶無數、雜耍拍賣極多,再往東還有數不清的青樓和妓館,種種風情簡直是讓人目不暇接。而人間煙火氣,又最撫凡人心。宋祁越之前在九鼎山修煉時,確實很少瞧見這般熱鬧的場景,現下自然是興致極高的,不過多時,雙手便已經拿滿了包裹。雖說山下也是經常有市集的,但與此處的相比起來,終歸還是差些意思。長街上人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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