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多了酒,有些疲累,腦袋也一陣陣地發鈍發昏。微微一頓,便下意識靠了上去。衛瓚仿佛愣住了,不複平日的嬉皮笑臉,隻是下意識搭了一下他的肩,目光卻漸漸柔了。一切都變得很靜。他甚至聽見了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沈鳶閉上眼睛,輕輕地說:“衛瓚。”衛瓚“嗯”了一聲。沈鳶說:“京城的上巳節好玩麽?”他年少時還去過,如今已經很久沒去了。衛瓚的聲音變得很低:“很好。”“也不是非得擠在這一天半天的,到處都是人。”“城外有溫泉莊子,改明兒包下來,專程帶你去泡。”沈鳶說了聲好。衛瓚卻輕輕咳嗽了一聲,頓了頓,道:“你也別答應那麽快。”他不解其中的意思,醉意懵懂地看過去。衛瓚的喉結便動了動。卻忽得聽見有人“篤篤”扣了兩聲門。照霜說:“酒已溫好了。”衛瓚耳根有些紅,神色似乎與往常不大一樣,似乎這才想起了什麽似的,將懷裏揣著的糕餅給他。說:“外頭賣的,說是你們那邊兒的,你吃一些,解解酒氣。”沈鳶接過來,輕輕咬了一口。濃鬱熟悉的蒿子香,混合著糯米的甜。的確解了些許的酒意。他低下頭,將包糕點的荷葉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竟有幾分懊惱。果然是飲酒誤事。怎麽就跟這人講了這樣多呢。--------------------作者有話要說:知兵之將,生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孫子兵法作戰篇第27章 上巳回來,便是季考放榜的日子。眾人皆問衛瓚去做了什麽,衛瓚隻輕哼一聲,說,關你們屁事,問那麽多做什麽。這些人便喝倒彩:“好哇,如今通武侯有了本事,便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這也是昭明堂這群學生日常調侃他的,隻因嘉佑帝說了一聲,來日允他通武侯。便是捧他是喊他小侯爺,調侃時便喚起了通武侯。衛瓚叫他們滾蛋。眾人便嘻嘻哈哈說起上巳那日沐浴的湯泉,道是那日跑馬出了一身的汗,又在山上湯泉泡了個舒爽,實在快意極了,恨不得天天都休沐一場才好。正說著呢,見已有人抄了一份榜來,便都頭挨著頭擠在一起一瞧。頓時嘩然。這次沈鳶實在是考得漂亮,除了騎射兩項沒拿著頭名,餘下頭前皆是工工整整寫著沈鳶的名姓。倒是衛瓚,考得忽上忽下驚心動魄的,騎射獨占鼇頭,從前不擅長的策論跟沈鳶不相上下,但須得背書的經義等課卻掉不知到了哪裏去。這熱鬧也隻瞧了一瞬,之後便是各看各的,嘀嘀咕咕竊竊私語,幾家歡喜幾家愁。隻有衛瓚走到邊兒上去,喊了一聲:“折春。”“你這回又是案首。”這時才有人想起,這份榜讓人圍著層層疊疊的看,還沒讓沈鳶瞧上一眼。卻見沈鳶抬眸輕輕瞧了衛瓚一眼,半晌,抿唇說:“多謝。”衛瓚又光明正大笑說:“我爹說今兒回來的早,讓咱們早些回去吃飯。”沈鳶說:“知道了。”衛瓚說:“他是憋著訓我呢。”沈鳶竟是一個嘲諷的字兒都沒蹦出來,仿佛一身刻薄尖銳讓什麽給壓住了,惱恨又不能,親近更尷尬,最終隻憋出幹巴巴一句:“你考得怎樣。”衛瓚說:“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沈鳶說:“不必了。”又低下頭繼續讀書。卻是看得昭明堂一眾學生嘖嘖稱奇。衛瓚便倚在窗邊,將沈鳶那一身的別扭勁兒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心軟。+++到了晚上,靖安侯府難得湊齊了一家人。靖安侯府出身寒微,人丁稀少、平日裏交遊也不多,沒什麽世家規矩,按理是並不忌諱家中人一同宴飲的。隻是平日靖安侯嫌兒子衛瓚礙眼,衛瓚也嫌他爹不下飯,父子倆隻要在一個空間,三句兩句過去,靖安侯就得氣咻咻把筷子撂下,罵一句“逆子”。隻是這頓飯,衛瓚倒有些感謝他爹的訓斥了。自打上巳那日,那小病秧子酒後在他麵前露出幾分軟弱,便越發避著他,像是生怕他提起來似的。也許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嫉妒他的至少明麵上,不該再嫉妒他的。如今一桌子吃飯,也低低垂著頭,不願看他。隻有靖安侯訓他的時候,才抬起頭來瞧一瞧他。他爹罵他在學堂不讀書,他裝模作樣暗自垂淚。他爹說他不成器,他就哀哀戚戚自認愚鈍。還在那念詩:“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他爹讓他噎了好半天,說:“衛驚寒,你給我像個人一樣。”“再做這樣子我揍你。”他忍著笑道:“我這不是盡孝呢麽?”靖安侯道:“你這是盡孝?我看你是要給我戴孝。”這話一出口,靖安侯就讓侯夫人瞪了一眼,灰溜溜地低下了頭。見對付不了兒子,靖安侯隻能從沈鳶身上找些安慰,聞聽沈鳶考得了頭名,更是喜不自勝,連喝了幾杯下去,道出一個“好”字來。才學品貌,性情姿容,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好的。又考問了幾句兵法,見沈鳶對答精妙。便是越看沈鳶越順眼,道:“那沈呆子是祖墳冒了青煙了,竟生得這樣一個好兒子。”“可惜了……”接著就聽侯夫人咳嗽一聲。生怕惹了沈鳶的傷心事。靖安侯便把後頭的話給咽下去了。沈鳶卻仿佛沒注意道似的,隻輕聲說:“小侯爺少年英雄,也肖姨父。”這時候,他爹便要冷冷瞧他一眼,意味深長“哼”一聲:“他?”衛瓚撐著下巴,懶洋洋說:“是有點像。”他爹說:“你像個屁,你老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得了軍功、領了好些兵了。”他接話。這話他兩輩子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便揭他爹老底:“結果官服連一年都沒穿熱乎,轉年就讓人給扒了貶去江南。若不是沈家接濟著你,我差點兒就做了丐幫的少幫主了。”“這您怎麽不說。”靖安侯頓時麵子上掛不住,罵了一句說:“誰告訴這小王八蛋的。”侯夫人卻忍不住笑了。他卻忍不住拿眼去看看,沈鳶可笑了沒有。見沈鳶也笑了,才覺得幾分舒心。又是閑談一陣,靖安侯忽然就問他:“你領了那甲胄案的差事,辦的怎麽樣了。”衛瓚頓了頓,說:“金雀衛查著呢,也還行。”他聽了他爹一晚上的訓斥,以為他爹又是要申飭他什麽,已撐支棱了起來要反擊。卻聽他爹“嗯”了一聲,說:“缺多少人手,我撥給你。”他倒有些怔了。卻聽靖安侯又囑咐了幾句:“別以為上過戰場就了不得了,京裏跟塞外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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