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避,衛瓚便是右手虛晃一槍,左手反手一個用力,以令旗將對方刺了個對穿。血順著布縷滴答而下。他隻輕輕一抬手,那屍首便應聲倒下。燈火摔得粉碎。分明這許多人,那碎裂的聲響,仍是如此駭人。左右金雀衛皆是驚駭,不曾這一槍竟如此詭變狠辣,連被羈押著的李文嬰也睜大了眼。衛瓚卻瞧著李文嬰,冷笑一聲。“你也配學連雲陣?”黑衣人已無旗令,夜襲亦不敢鳴金,便頓時亂了起來,陣法之間的配合也顯得慌張。一片混亂中,卻聽一聲:“先殺李文嬰和衛瓚,餘下不論。”他便目光一凝。扭頭看去,卻是人群遠後方,一個目光陰鷙的黑衣男子,左邊袖管空蕩蕩的,正以弩瞄他。正是那夜荒宅、動手殺害衛錦程的男人。此人命令一下,死士便綿綿不絕向他湧來,刀砍斧剁刺向馬身,箭矢也如雨飛來,金雀衛眾人連帶衛瓚也隻得暫且下馬退敵。下了馬,敵人便鋪天蓋地而來,他便雙手握槍,槍尖閃動,不似銀龍,卻似惡蛟,直衝著人咽喉而去。隻是這一槍卻未刺入。忽得聽見。“砰砰”幾聲。便見四五個煙球落下,處處煙樹火花。沒什麽殺傷力,卻嗆得人口鼻痛癢,驚得眾人紛紛避讓開來,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有人駕車橫衝而來。駕車人黑衣蒙麵,武藝很是高超,左手持韁,右手一把寶劍,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繼而又接連擲下許多煙彈,將局麵攪得一團混亂。至他身側,對他道:“小侯爺,帶人上車。”卻是微微低沉的女聲。他隻思考了一瞬,邊一手砍在李文嬰頸側,將人砍暈後一手提起,拋上了車,自己也跟著翻身上去。那車又從煙霧中飛馳而去。++++駕車女子無論是武藝還是馭車之術都很是精妙,加上一路巡邏布防的官兵都已湧向方才激戰的街道,令黑衣人脫身不得。他們三拐兩拐便將一眾黑衣人甩在身後。他此時才嗅到身側那隱約的藥香。和抑製不住的咳嗽聲。終究是無奈喊了一聲:“折春。”他身側那裹著白裘,麵色幾分蒼白的人,不是沈鳶,還能是誰。他聽那咳嗽聲止不住,便麵色一變,替沈鳶倒了一杯熱茶順氣,道:“你讓煙嗆了,還是不舒服?”沈鳶摸著自己的額頭,聲音都透著一分虛弱,說:“這兩日有些受寒。”他說:“昨日追著你披外裳,你非不聽……”這話沒能說下去。說下去,便要想起那秋千架上的吻,隨之滋生的便是無止盡的、不合時宜的綺想。夜。飛馳的馬車。剛剛逃離的殺局。一切都不適宜想起這些。一切卻又偏偏教他想起這些。沈鳶強打起精神,看了一眼他抓上來的李文嬰,說:“他怎麽處理?”他說:“李文嬰放在我身邊會壞事,我們得繞一繞路,將他送去衙門料理。”沈鳶沉輕輕喊了一聲:“照霜。”照霜應了聲“是”。隔了一會兒,照霜問:“那……咱們還回侯府麽?”沈鳶頓了頓,說:“不回。”衛瓚挑了挑眉。沈鳶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說:“衛瓚,還有一件事,我得講與你知曉。”他“嗯?”了一聲。沈鳶的眸子被病熱熏蒸的有些迷離,卻是強撐著攥住他的手腕,說:“我不是來救你的,是來劫你的。”他實在不曉得,沈鳶到底為何能每一句話都勾在他的癢處。教他好氣心疼,又難耐。卻是說了一聲。“好。”+沈鳶對於劫走衛瓚這件事,實在是布置的極其周密,中途接連換了三輛馬車,想來如果不是遇到了這次刺殺,應當是會直接將衛瓚邀到車上來迷昏擄走。而當衛瓚醒來,應當是鐵索纏身,接受他的冷酷拷問。唯獨沒有顧忌到的就是,他受了風寒。趁夜出來時,已是有些發熱,更沒想到的是,竟遇上了金雀衛被圍。那時他們遠遠觀望著,照霜便道:“不如先去官府求援,再另尋機會。”可許多事情,就是講求一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更何況這被衛瓚衝垮的冒牌連雲陣,在他眼中滿是破綻。他看準了一個空當,便將衛瓚給捉了出來。隻是他病中的體力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換過三輛馬車,最終抵達自己預先準備的宅子。途中甩脫那些黑衣人時,便是渾渾噩噩發虛,再後來一路顛簸,竟是讓衛瓚給抱出馬車的。毫無劫匪的尊嚴可言。他心中羞惱一起,眼前便登時一黑,昏暈過去不省人事。迷迷糊糊之間,他虛軟無力由著人擺布。喂水喂藥,更衣換衫。裏衣濕透了,卻依稀知道,解開他扣子的那雙手不是知雪的。幾分惱怒去推。卻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兒嘀咕:“你掙什麽掙,沈鳶,你小心我連底褲都親自給你換了。”他耳根子一紅。眼皮子竭盡全力掀起,怒目而視,喉嚨裏蹦出“衛瓚”兩個字來。便見衛瓚一怔,卻是眼神兒飄忽了一下:“沒病糊塗啊。”他燒得滿麵通紅,不忘瞪他,說:“怎麽是你。”衛瓚說:“你那兩個小丫頭,一個煎藥看爐子去了,另一個駕了一夜的車回來,總得歇口氣。”又笑說:“你態度好點,除了我沒人伺候你了。他啞著嗓子說:“你會伺候個屁的人。”衛瓚卻說:“我慢慢學。”他睜著眼睛都費勁兒,閉上了心裏賭氣想,小侯爺學什麽伺候人,放他在這兒就算了。他少換一件衣裳,少喝一口茶水,橫不能在這兒就咽了氣。卻又下意識,死死攥著自己的腰帶,直到衛瓚在他耳邊兒忍著笑說。“別攥著了,騙你的,不扒你底褲。”他才心一鬆,放了手。又昏睡過去一宿。++++沈鳶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隔日的白天了。知雪已是在補覺。照霜倒是精神不錯,隻是出去探聽消息去了。的確是習武的人身體康健些。衛瓚照顧了沈鳶一天兩宿,在沈鳶的床邊兒打了個盹兒的功夫,醒來就對上那小病秧子若有所思的眼,不知瞧了他多久。見他醒了,卻麵色驟然微紅,將眼神兒錯過他去。衛瓚打了個嗬欠,伸手去摸了摸沈鳶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還好退熱了。”再不退熱,他就要質疑知雪的醫術,把這小病秧子強行扛回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