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瓚便在那兒笑。卻聽得侯夫人溫柔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嚴肅,輕聲說:“折春,出門前,姨母怎麽叮囑你的?”“愛惜自己……不要涉險……”沈鳶囁嚅著答。沈鳶頭一次吃這樣的悶虧,隻有他挑撥離間別人的份兒,哪有別人告他黑狀的份兒,委委屈屈應了一聲。被他娘訓了整整一個時辰。連眼淚帶說教,活生生把沈鳶訓成了一隻耷拉著眼皮的小動物。這小病秧子頭一回讓他娘訓,委屈得眼睛都要擰出水來了。衛瓚在旁邊心情大快,心道什麽叫借刀殺人啊。多讀兵書還是有用啊。等訓完了,沈鳶已恨恨地一個勁兒瞟他了。還得乖乖低著頭給侯夫人倒茶潤喉。侯夫人接過茶水抿了一口,才輕聲說:“折春,還有件事,我須得與你說。”沈鳶耷拉著腦袋,小聲說:“姨母請說。”侯夫人說:“沈家來京裏了。”這下不止沈鳶了,連衛瓚都愣了一下,說:“哪個沈家?”侯夫人溫聲道:“還能有哪個沈家,就是你沈哥哥家裏頭。”侯夫人握著沈鳶的手,慢慢說:“折春,你們不在的時候,他們幾番上門來求見。”沈鳶便是一愣。衛瓚也是一愣。侯夫人說:“我見著他們的意思,是想要你回去。”衛瓚聞言越發火起,嗤笑一聲說:“怎麽從前不來?是見他前兒立了功了,覺著沈家又能出個做官兒的了?”侯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顧忌著沈鳶的麵子,遮著說道:“興許也就是思念折春了,都是家裏人,總會念舊。”衛瓚卻是冷哼了一聲,將茶盞隨手一放,裏頭的半杯熱茶便是驚濤駭浪。侯夫人又握著沈鳶的手,慢慢說:“隻是姨母舍不得你走,想留你在這兒接著住。”沈鳶聽了,便喊了一聲“姨母”,偷偷握緊了自己的衣擺,低著眼皮不知想什麽。又聽侯夫人繼續說:“隻是沈家若非要折春回去,我們是攔不住的,沈家占著一個血脈的理字,真撕破了臉,也不好辦。”衛瓚抱著胸道:“那又怎樣,他們還敢到侯府來搶人麽。”侯夫人搖了搖頭,說:“不敢搶人,還不敢四處去說麽,你沈哥哥以後是要科舉的。”衛瓚一噎。還真是這麽回事兒,靖安侯府姓衛,沈鳶姓沈。明麵兒上就是半點幹係沒有的兩家人,沈鳶不願回自己家,非要駐留在侯府,若是沈家四處戳著脊梁骨,說他嫌貧愛富,不孝不悌,他也難以辯駁。侯夫人卻猶豫了片刻,輕聲說:“你父親倒是想了個法子。”她握著沈鳶的手,輕聲細語說:“折春,我跟侯爺想收養你做義子。”“我們不要你改姓換族,隻是成全我們這一段緣分。此事我們想的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隻是不好意思說,如今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是我與侯爺舍不得你將來離了侯府去。”沈鳶忽地抬起頭來。衛瓚:……啊?他好一會兒才半晌反應過來侯夫人說了什麽。他爹要收養沈鳶?那他夢裏那個、那個和那個怎麽辦?--------------------作者有話要說:靖安侯:兒砸,我們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你先聽哪個?衛瓚:壞消息。靖安侯:你老婆家裏來搶人了。衛瓚:那好消息呢?靖安侯:我想了個好主意,準備把你老婆變你哥了!哈哈哈哈哈!高興嗎兒砸!衛瓚:啊?????第43章 衛瓚在心裏磨著牙感謝了他親爹一百零八次。靖安侯,天下第一好父親。沒見過這麽能給親兒子挖坑的。那邊侯夫人還細語輕聲地對沈鳶說:“其實若真算起來,我們本也該是一家子。”“當年你剛剛落地的時候,你姨父就與你父親說好了,要結一對兒娃娃親,等我生個姑娘來定婚約。”這一出沈鳶和衛瓚兩人都是頭一次聽說的,麵麵相覷看了一眼,又迅速挪開了目光。也不知是誰先不好意思。“誰知道瓚兒不爭氣,偏不是個姑娘。”侯夫人玩笑道,“若非如此,沈家還有什麽可搶的,你早就是我家的女婿了。”衛瓚嘀咕說:“得了,這話一準兒是我爹說的。”“什麽都怪到我身上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爹一準兒咬牙切齒地嫌他,此時有子不如無。侯夫人笑著嗔他一眼,說:“你還怪你爹,你自己數數當年闖了多少禍,你爹當年從邊關一回來,沒等領封賞,先讓人堵得家門都出不去。”那時候靖安侯衛韜雲還沒眼下這般光耀的軍功,每每一回京,先聽到的就是衛瓚又闖了多少禍。既怕連累自己的皇後胞妹,又怕自己時常不在京中,衛瓚這小混蛋讓人記恨尋仇,挨個提著禮品點心,上門賠禮道歉。衛韜雲昔年被貶江南,被文官排擠整治得連口飯都吃不上,也沒彎腰低頭過,偏偏為人父母以後慘遭製裁。回來將衛瓚捆著結結實實打一頓,還要讓遭衛瓚的恨。這對父子簡直天生是仇家。之後衛韜雲攜著侯夫人,去沈家訪友,本是想尋求些教子良方的。在書房商談時,便見沈家小少年從窗外探出一個腦袋,手握著幾支紅梅,鬥篷上還積著幾分碎雪,笑問:“今日還下軍棋麽?”沈玉堇說:“阿爸會友,今日不下了,你自己出去玩吧。”小少年笑了一聲,道:“那你欠我一回。”卻又將手中花枝一擲,正正好落入書房的空花瓶裏。白瓶紅梅,煞是好看。小少年拍手喜道:“投中了!”讓沈玉堇溫和地瞧了一眼,便一溜煙逃了。空氣中卻還餘著幾分新鮮的梅香。衛韜雲盯著那一枝紅梅,登時心裏頭咕嘟咕嘟冒酸水,眼紅得不行。越想越氣,又不好跟夫人說,在冷風裏委屈巴巴坐了一宿。侯夫人睡了一宿,出門見衛韜雲大狗似的蹲在門口,兩眼放光,已是惡向膽邊生:“夫人,咱們結親是結不成了,要麽偷摸把沈呆子家的崽子偷走吧?”侯夫人哭笑不得,說:“玉堇好容易得了個寶貝,不得跟你拚命麽?”衛韜雲更難受了,越發著惱:“你不曉得,我昨晚跟沈呆子說我到處給人賠禮道歉,兒子也不聽話,他哈哈笑了我一晚上。”“這麽些年了,哪有隻有我笑話他的份兒,如今可算讓他撿著笑話了。”侯夫人便跟他一道坐在階前,慢慢說:“你常年不在京裏,瓚兒好強、又怕被人欺負,自然會凶一些,待長大了、懂事了就好了。”靖安侯這才老實了,卻也嘀咕:“他老子我倒也得活到那一天才行。”又讓侯夫人瞪了一眼。臨走前仍是不甘心,還偷偷去沈鳶房裏偷看沈鳶。還哄人家,說想不想去京城玩啊,京城有個衛瓚弟弟,可以陪你玩。話沒說完,就讓沈家夫婦給轟出去了。沈夫人還叉著腰說,連個兒媳婦都沒有,拿著你家的小子就要騙我家鳶鳶,快滾快滾。如今侯夫人說來,全是些笑話。平日裏衛瓚一聽他爹的糗事,就樂不可支,這回卻有點笑不出來了。他腦子還惦記著沈鳶要做他兄長的事情。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兒還極有可能就成了。沈鳶低著頭,倒是笑了一會兒,卻輕聲說:“就是真有千金小姐,折春也不敢帶累,如今已是很好了。”侯夫人輕輕歎了一聲,哄他說:“折春,你再想想。”“人生大事,無論怎樣選,姨母都不會怪你。”兩個人這才出去了。衛瓚和沈鳶一走,靖安侯就從屏風後頭出來了,半晌黑著臉說:“你怎麽還當著孩子,揭我的短啊。”侯夫人笑說:“我見著他倆似乎都嚇著了,不如先說些高興的。”“不然折春一時為了咱們的恩情應下了,心裏卻顧慮,那反倒是害了他了。”衛韜雲偷偷站在窗邊往外望,說:“那倆小子不會打起來吧。”隔了一會兒,忽然蹲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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