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手中的茶盞四分五裂。衛瓚刺去的槍尖,距離安王的掌心隻有一寸不到的距離,仿佛再稍稍一用力,便會將這碰過沈鳶的手掌刺一個對穿。他似乎也的確有這個打算。眸中血色翻湧了許久,好半晌,才克製住了,冷聲說:“事涉謀逆之案,怕這茶中有毒,殿下還請當心。”那下頭說書人還在道:“隻見那小侯爺將槍一提,便將喉頭刺了拇指大小的血窟窿”卻忽得聽見一陣馬蹄兵戈之聲,似乎是金雀衛辦案子來了,下頭響起了一片驚慌吵嚷的聲音,金雀衛喝令封鎖茶樓,說書人緊張地、賠著笑臉辯解著什麽。安王聽聞這般聲響,便微微陰沉了眸子,瞧了衛瓚一眼。卻什麽也沒說,帶著人,轉身下了樓。依稀響起梁侍衛冷聲道“得罪”。轉眼間,二樓便隻剩下了沈鳶和衛瓚兩個。沈鳶這才些許回過神兒來,瞧著衛瓚的背影看了看,將衛瓚牽著衣擺,拉到屏風後頭。卻是抿著唇,微皺著眉道:“你怎的突然就對安王發難,這會兒還沒查出確切的東西來,不是打草驚蛇麽……”話音未落。卻讓衛瓚緊緊抱在了懷裏。沈鳶掙著好幾下掙不開,又瞧不見那小侯爺的表情。隻曉得,他如今跟知雪隻有一扇屏風擋著,知雪光是看影兒,也該看出他們摟一起來了。登時麵皮漲得通紅,牙縫兒裏擠出話來說:“衛瓚,你放開我,還有人呢。”“不是說了我沒答應麽,你別給我耍渾……”卻被摟得越發緊了。手腕困在了身後,衛瓚的麵孔也埋在他的頸窩。沈鳶幾乎已經能想象到,知雪在屏風外頭瞪圓了的眼睛了。耳根麵孔都燒紅了一片,掙紮著推了好幾下,又踩了衛瓚的靴子好幾腳,卻連一隻手都掙不出來。白白廢了好些力氣,動作便漸漸弱了。隻覺得衛瓚的胸膛起伏著,埋在他頸窩,一呼一吸的聲音,都透著沙啞痛苦一般。他愣神了片刻,說。“衛瓚,你……怎麽了?”--------------------作者有話要說:刀完了!可以開始甜甜了!(緩緩收起自己的大長刀)其實上輩子兔子春卷掉進蛇窟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但是好感度和信任度都沒有刷夠,也沒法兒開口向從前的死敵求救,所以之後一錯再錯,才錯了那麽多第54章 “……你怎麽了?”衛瓚卻沒有回答他,隻是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半晌才說:“沒事。”這是沒事的樣子麽?沈鳶下意識想起幾句帶刺兒的調笑來,卻又說不出口。望著屏風後頭知雪的身影,又不自覺耳根發燒,慌慌張張讓她先下去瞧瞧。卻又知道,這下隻怕是漏了餡兒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衛小侯爺,怎的一見他跟安王談話,就成了這樣。沈鳶低著眼皮一點一點想著,又見衛瓚從懷裏摸出一張帕子來,低著頭,一下一下擦安王碰過他的那隻手。低著眼皮擦得仔細又認真,像是上麵沾了毒似的。絹布蹭過細嫩的手背手心。沈鳶不知怎的,有些想笑,又有些絨絨酥酥地發癢。衛瓚這樣奇怪的舉動進行了好一會兒,停了下來,才低著頭喊他:“折春。”沈鳶“嗯?”了一聲。衛瓚:“你離他遠一點。”沈鳶:“誰?安王?”衛瓚:“是。”沈鳶說了一聲:“好。”衛瓚卻沒有鬆開他的手,也沒從他的麵前離開,呼吸間微熱的鼻息,撲在他的鼻尖。沈鳶瞧見了這人通紅的眼圈。狹長傲慢的眼睛,這時候卻有些像是受了委屈的獸,直勾勾盯著他。連眼睛都不情願眨一下似的。仿佛一眨眼睛,沈鳶就會消失了。隔了許久,沈鳶聽見衛瓚低聲說:“對不起。”這聲音極輕,輕的像是蝴蝶振翅,抖落了細細的磷粉,簌簌落在了他的心間。沈鳶說:“什麽對不起?”素日驕傲的小侯爺,像是被雨淋濕了一樣,喃喃說:“我什麽都晚了一步。”很奇妙的,沈鳶在那一瞬間,仿佛就明白了什麽。衛瓚為什麽寧可說最拙劣的謊,也要含糊其詞,不肯告訴他自己的將來。他其實早有猜測,隻是想通了,便懶得提了。他應當是死了。瞧著衛瓚的反應,興許還跟安王有著莫大的關聯,甚至死得有些淒慘。衛瓚呢,興許想幫他,但就夢裏種種動蕩,隻怕也沒能做到。接受這樣的一個未來,並沒有想象中艱難,隻是難免有些不甘。衛瓚報仇雪恨、封侯拜相,他沈鳶卻零落成泥、興許還讓衛瓚瞧著了他落魄時的慘態。喉嚨動了動,好半晌才嘀咕說:“罷了。”都是還未發生的事情,難不成還為了這點事不過了麽。沈鳶起身要走,卻聽見衛瓚攥著他的手,艱難地、喃喃地又說了一聲:“對不起。”沈鳶沉默了一會,有些別扭說:“你……沒什麽對不起我。”沈鳶想見衛瓚低頭,卻從沒想過這樣見衛瓚低頭。沈鳶說:“我大你兩歲,住在侯府,白受過你一聲沈哥哥。”“我沒有過兄弟,也沒什麽親人沈家那些人待我算不得親厚。隻是這一句你既然喊了,往後不管遇見什麽……都輪不到你來護著我。”說這話時,日頭西斜。那麗秀美的少年倚著茶樓的欄杆,身體被裹在層層疊疊的秋衫下,尚且透著幾分柔軟和韌勁兒。說著話,卻仿佛又怕人笑話似的,將眼神避開了。沈鳶說:“衛瓚,我護著你、幫襯著你,才是天經地義。”衛瓚這時才想清楚,沈鳶為什麽在京城,明明發現了安王對他心存惡意,卻還是一句話都沒對他說,就這樣死扛下來了。為什麽會義無反顧幫著他,沒有一星半點的怨言。侯夫人帶沈鳶進門時,他喊了一聲哥哥。沈哥哥。這一聲沈鳶竟是當真了的。十幾歲的沈折春,二十幾歲的沈折春,三十幾歲的沈折春。甚至直到最後,都是當真了的。所以就什麽都能忍,什麽都能扛,什麽都不願連累他,無論哪一刻,都從沒放棄過複仇這件事。哪怕沒有康寧城事變,沈鳶隻怕也會死在京城。沈鳶是何其精明通透的一個人。怎的就……當真了呢。衛瓚閉上眼睛時。聽見沈鳶幾分無措柔軟的聲音,說:“衛、衛驚寒,你……你別哭。”++++沈鳶實沒想到。衛瓚急匆匆上樓抖落了一通威風,嚇走了安王,又掉了眼淚以後,就跟丟了魂兒一樣。一路上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什麽,仿佛腦子裏裝了好多事,跟他說一句話,應一聲,多一句都說不出。夢裏的事問不出來也就罷了,衛瓚總還是得去金雀衛府衙辦事。誰料到隻去了兩個時辰不到,人又回來了,凶神惡煞立在鬆風院的門口,隻低著眼皮說:“安王那邊兒我已囑咐過了,都有梁侍衛在。”“……我想多看你一會兒。”沈鳶讓這人噎的一頓。也沒想到,這個看他竟然是字麵的意思,衛瓚真就一直光明正大盯著他看。他喂狗,衛瓚瞧著;他吃藥,衛瓚瞧著;他讓衛瓚瞧得沒法子了,幹脆躲書房裏頭讀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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