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沈玉槐背後的折風渡聽得有些無語:“……”誰能想到這三清門的二師兄平時看上去挺正經的,一遇到貌美女子就隨意搭訕,偏偏搭訕的方式還這麽老土。沈玉槐搖頭:“應該是公子記錯了,若是我見過公子這般人物肯定是不會忘的……”見尹柏寒還僵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拉過折風渡的手,“我與妹妹還有事,便先走了。”說罷,兩人轉身離去。折風渡跟在他身後像做賊似的慢慢挪動步子,一經過轉角處又快步跑了起來。“尊上,” 沈玉槐提醒他,“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第一個便是我們上去獻舞。”“知道了。”確認夜凡塵看不到了之後,折風渡立馬放下袖子,挺直腰板,氣勢豪邁地往台基的方向走去。沈玉槐又道:“尊上,待會獻舞的時候您若是不會跳,就跟著我們的動作做。”被他這麽一提醒,折風渡才猛然意識到,待會獻舞的時候夜凡塵定然也會在這特麽的要怎麽辦啊?……絲竹之聲奏響,鼓樂聲中,舞台基地蕩開一抹綠色,光影從上方打下來,製造出一副水波蕩漾的特效,十八個身著粉白交織儒裙的舞姬身姿輕盈地踏著燕步躍上舞台,宛若一朵盛開的青蓮。除了她們當中極個別人顯得有些僵硬。二樓的暗閣處,鳳綏籠在一片陰影之中,屋內布了禁製,旁人不得入內。徐娘子站在鳳綏的廂房門口,指著下方的基台,殷勤介紹道:“閣主,我的這些個姑娘們啊個個都能歌善舞,她們今日跳的是‘春鶯舞’,舞蹈想要展現的便是靈巧的春鶯在蓮花池上翩翩起舞的場景。”“哦……” 鳳綏手中拿著個望遠鏡,饒有興致地看向舞台中央。十八個舞姬當中有人很快便吸引了他的注意。鳳綏盯著“蓮花”中下不去腰、隻會甩手的某片“花瓣”端詳片刻,笑道,“她這是在練習拉伸嗎?”“啊?”徐娘子一愣,連忙湊過去看,隻見那名叫“楓淮”的舞姬本應該以手撐地下腰到底,從沈玉槐身後展現出自己柔軟的身姿和甜美的笑容,可此時她卻故意蹲在別人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手臂,偶爾還蹬兩下腿,動作僵硬無比。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舞叫“蹬腿甩手運動”。那徐娘子的臉色都青了,她僵著說不出話。半晌,她勉強擠出一個笑,“不瞞您說,這是我們特意編排的,她便是那隻春鶯,此刻正藏在花瓣後呢,您瞧,再過一會兒她就會從會蓮花當中出來嬉戲了。”正巧徐娘子說完這句話,磐鍾敲響,節奏變換,樂聲變得歡快激昂起來,原本“沉睡的花瓣”立時向兩邊散開,扭動著腰身翩翩起舞。而人一動起來,折風渡便不能再像先前那樣蹲在一個地方隱藏自己了,他隻好隨著人群一起動。別的舞姬踩著節奏從自己身前的“花瓣”中探出半個身子,動作層次分明、賞心悅目,而折風渡則不停地躲躲藏藏,爭取一點臉都不露出來。瞧見這一幕後,徐娘子怔在原地,徹底說不出話了。鳳綏卻被逗得直樂:“我看你這個舞不如改名叫‘春鶯蓮花池中躲貓貓’如何?”第44章 喧囂的歌舞聲中, 大多數人都麵帶笑顏地欣賞著戲台上的表演,沉浸在這紙醉金迷的氣氛中。唯獨賓客席間一身穿黑衣錦服的男子低頭抿酒,他低壓著眉宇,神情嚴肅, 一雙如鷹隼般的雙眸在暗中查探。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戲台上。此人名叫宋傑, 是徐道清安排在這鳳儀閣中的眼線。因為徐道清天劍宗掌門身份過於醒目的緣故, 他本人在這鳳儀閣的宴席中不便親自行動。宋傑一手舉著酒盞,另一隻手卻盤玩著一枚晶瑩剔透的龍血玉石,那玉石的表麵被削得光滑如鏡, 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紋。方才他收到徐道清的指示, 要他在這三千賓客中與那鑄魂師接頭。宋傑小幅度地轉著手中的玉石,仔細地觀察賓客頭頂出現的紅光, 那些紅光或明或暗, 長短不一。他手中盤玩的玉石並非普通玉器,而是龍血石所鑄成的寶器血棱鏡, 對凶煞之氣格外敏.感, 拿此物對著人一照,並不會反射出任何景象,而是會在對方頭頂上方映出一道紅光, 紅光越強則代表煞氣越重。徐道清先前與他交代過,放眼整個修真界,沒有幾人身上攜帶的煞氣會比鑄魂師還要強,就算有的話那估計也是蒼玄宗宗主魔尊折風渡這般人物, 但據徐道清所知此類人並不在鳳儀閣閣主的邀請名單中。所以宋傑此時要做的便是用這血棱鏡找出宴席中煞氣最強之人。此刻, 看著人群上方那一道道差強人意的紅光, 宋傑覺得雙目有些酸澀, 他低頭抿了一口酒, 短暫地閡了下眼。人太多了,目標並不好找。似是為了緩解一下過度用眼的疲勞,再睜開雙眼時,他抬眸看向了遠方的舞池。粉白交織的儒裙,水波蕩漾的蓮花池,再配上輕盈優雅的舞姿,確實非常賞心悅目,宋傑的目光逐漸沉浸其中,隻是那個躲在別人背後的舞姬……這跳的是什麽?她為何不停地甩動著自己的手臂?是在表演拉麵條嗎?就在宋傑詫異之際,手中的龍血石不知為何輕微顫.動起來,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將龍血玉石調換了一個方向,恰逢這時鏡麵對準了舞池中的人。他再抬眸時候,隻見那“正在拉麵條”的舞姬頭頂上冒出大片赤黑色的紅光,紅光之強烈幾乎就要突破蒼穹,在這道紅光的襯托下此刻就連一旁宏偉的盤龍柱都失去了它原本該有的氣勢。宋傑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他想起徐道清先前囑咐自己鑄魂師會藏匿在人群中不容易被發現的角落,卻萬萬沒想有對方會混入舞姬的隊伍。果然……最顯眼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假扮成舞姬,這一招真是太妙了!注視著台上仍在蹬腿甩手的人,宋傑心想幾乎沒有人能料到鑄魂師會假扮成舞姬,還如此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公眾視野中。而此刻,那舞姬無比詭異的舞姿與躲躲藏藏的身影忽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釋。想到這,宋傑的雙眸中迸發出振奮的光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皇天不負苦心人,鑄魂師……終於讓他給找著了!……二樓的暗閣中,一張張人臉在鏡片的反射下扭曲、放大。鳳綏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整個賓客席。看著看著,他的動作卻驀地停下了,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個黑色錦服的男子身上。鳳綏注意到了對方指縫中間夾的那塊血紅玉石……唔,龍血玉石,有趣。看來在暗中觀察四方賓客的並不止他一個人。鳳綏還注意到了此刻錦衣男子如鷹隼般的目光正牢牢地盯著舞池中央。他心下微微有些詫異……莫非這些舞姬有什麽特別之處嗎?思及此處,鳳綏又將視線轉向舞池中央,發散出去的神識朝下方的舞池中查探起來。他是散仙,這世間萬物在他的神識下都無處可遁,包括普通修士的命格、幻術偽裝以及真身。神識之下,一切景物都宛如入了虛空的幻海,唯獨舞池中的“蓮花”上方居然浮現出一片金光。觸及那金光之後,就連鳳綏的神識也再無法探視下去,他的識海中甚至感到了一絲威壓,這種威壓感自雲宸飛升之後的五百年來他不曾體驗過。那金光顯然是仙人的命格!鳳綏將望遠鏡往旁邊一扔,腦海中閃過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雲宸就在這群舞姬當中。怪不得這幾十年來他都毫無收獲,原來雲宸竟是投胎成女子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皇天不負苦心人,雲宸……終於讓他給找著了!隻不過,仙人的命格無法窺探,對方頭頂顯現的金光猶如一個保護屏障一般,金光之下,一切再無跡可尋。所以方才鳳綏的神識探索到一定程度便無法再探尋下去了,此刻,他鎖定了雲宸的轉世就在那十八個舞姬當中,卻無法鎖定具體是哪個。他當即又心生一計,鳳綏袖中揮出一道靈力直衝那舞池中的十八人而去。此乃空冥幻術,對一般修士並無影響,隻有修為高深的人才可看見幻境中的內容。鳳綏料定舞池中剩下的十七個舞姬都沒這能力堪破他的幻術…………舞池中央,這場舞對於折風渡來說與淩遲無異,而此刻痛苦的折磨還沒有結束。他盡量將自己的身形藏在沈玉槐身後,敷衍地甩了兩下胳膊,餘光卻頻頻向賓客席中間那抹白色的身影投去。夜凡塵正坐在那裏飲茶,長長的銀發從鬢邊落下,即使身處嘈雜嘻鬧的人群,他還是那麽的醒目、好認。令折風渡慶幸的是,對方的注意力並不在舞池中,隻要自己再熬一會兒就能徹底解脫了。於是折風渡回過頭,看著眼前扭動著腰身彎曲著手臂,衣擺如青蓮般綻開的舞姬,他跟著蹬了下腿。沈玉槐讓他模仿……他應該模仿到位了吧?就在折風渡沉思的間隙,樂聲卻突然停了,一股陰寒之風刮過整間宴客廳。他再低頭的瞬間,舞池竟變成了一攤汪洋血海,無數白骨從中爬出,枯骨抓住那些舞姬的腳踝,開始拚搏掙紮著往上爬。而折風渡的小腿處忽然傳來一陣陰寒刺骨的觸感,他往那看去,隻見一截白骨抓住了他的腿,上麵留下一道刺目的青黑色傷痕,像是中了什麽屍毒。此刻,折風渡再顧不上躲藏,他驀地抬眸朝人群中望去,氣氛已全然變了,原本笑語盈盈的賓客皆麵帶驚恐之色,開始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