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慕衍抬眸看了黃之幸一眼。黃之幸當即會意,接著往下說道:“聽說劉家和今日前來看診的小薑大夫議親了。”寧慕衍眉頭一蹙:“什麽時候的事?”黃之幸原也摸不準寧慕衍對今天前來莊子的小哥兒是什麽個意思,但讓他專門前去請來看診便有些不太尋常,這般才多嘴說閑,不過瞧來這話並未白說。他當即道:“小人這便去打聽清楚。”門合上後,寧慕衍從窗邊踱步回桌前,忽而把握在手上的一本千字文丟在了書案上。他眸光晦澀。這哥兒!動作還真是快,三五兩天就把自己給安排出去了,要是自己再晚一天來怕是還趕不上這茬。白蘞回到家裏,淅淅瀝瀝的雨已經停了,他收了傘抖了抖雨水,把傘靠在了屋簷下。手裏拎著的一盒子糕點有些沉,方才回來又是打傘又是拎東西,還得當心路滑,可把他的手腕都曲酸了。他甩了甩胳膊,摸到掛在腰間的錢袋子,順勢捏了捏,莊子裏的人按照市場出診費用結給他的,但是算的是兩趟的錢,大戶人家就是大方。“蘞兒。”聽到院子裏的聲音,白蘞放下錢袋子到屋簷下,薑自春回來了。他爹出門的時候帶的是草帽,回來的時候雨大了些,身上都濕潤了。白蘞照舊去接藥箱子,順道問病情。“已經接好骨了,後頭就要好生養著了。不過老大爺年紀上去了,便是好了以後也幹不得重活。”薑自春微微歎了口氣,莊稼人有個強健的身子是最要緊的,而今曉得以後幹不了重活,無疑是要了半條命去。他進屋一邊脫下打濕的外衣,看見桌子上放著的雕花食盒,疑惑道:“這是?”白蘞也未曾想瞞薑自春,上前便把食盒打開,一開才發現內裏放著四五碟子精致的糕點,清甜的香味漫出:“爹剛走攢雨莊那頭就來請大夫,我本是沒打算過去的,可那頭又催的急,前去不過是受寒發熱,這是莊子裏的人送的謝禮。”他解釋了一通,薑自春點著頭道:“大戶人家出來的人,當真是禮數周全。”“爹吃點吧,方才忙著出去,連早食也沒用。”白蘞一邊說著,一邊把糕點布開,取出最後一碟子糕點的時候竟然看到一疊白玉山藥糕,他怔了怔,以前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糕點。“好,嚐嚐這大莊子裏的糕點如何。”薑自春沒看出白蘞的神色有異,伸手取了一塊糕點丟進嘴裏,白蘞看著彎了眼角,父子倆難得悠閑寧靜的吃會兒東西,可惜卻還未坐好一會兒,外頭便傳來了吵嚷聲。父子倆默契的一起探頭望過去。“薑大夫,白蘞,在家呢,好事呀!”喜氣洋洋又尖銳的聲音從院子外頭傳來,薑自春叫住白蘞:“你在屋裏,爹出去看看。”白蘞遠窺著頭頂一朵大紅花的婦人在外頭喜笑顏開,很聽他爹的話沒出去湊熱鬧。薑自春前去客氣開門,發覺來的不止媒婆,竟然還有劉家父子倆。見著人,劉五還是悶頭悶惱的不如何說話,倒是劉金一改先前對薑自春的冷臉,熱乎的拉著薑自春的手。“薑大夫,那日同你提了兩個孩子的事情,家裏同他娘商量了一通,咱們家都十分喜愛蘞哥兒這孩子,今日就被孩子催促著前來了。”像是上門提親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家裏的當家主母或是夫郎來辦,村野鄉下倒是沒有那麽多的規矩,但是劉金自詡大戶人家,這次肯親自前來。一則來是家裏的女人回娘家了,他懶得去哄,二則也是在攢雨莊侃了話,這才早早的就準備了聘禮喊著媒婆過來說談定親。薑自春沒太鬧明白劉家是什麽意思,昨兒他上門找人一副不欲搭理的模樣,今朝又熱乎的很,這多少讓他心中有些不舒坦,如此反複無常的人家怎是良配。不過他們主動上門也省得他再跑一趟了,薑自春還是把人請了進去。白蘞見狀前去燒了一壺茶水來給人倒茶,這般時候都是長輩說話,他也不好插嘴,添了茶水便安靜站在薑自春的身旁,坐在對麵的劉五直勾勾的盯著他,讓他渾身有些不自在。媒婆一頓天花亂墜的朝著薑自春吹捧劉家,劉金笑眯眯的喝著茶,心中甚是愉悅,等著媒婆說完了,他才道:“若是我們兩家結親,那可就再好不過了。”劉金誌在必得,且不說他家老五才村裏人才算是出眾的,便是沒有個優渥富足的家境,那也是許多人家瞧的上的漢子,更何況還有一個地主老爺做爹,無疑是錦上添花,是村裏的香餑餑,薑家沒什麽好不答應的。此次親自前來,也是看白蘞在攢雨莊得了些臉,他也正當是求進無門,到時候若是白蘞能幫忙牽上和黃莊頭的線,即便是這回見不到東家的,來日方長,還怕以後會沒機會嘛。不料薑自春開口卻是讓他臉一黑。“劉老爺的好意我心領了,劉家能看上蘞哥兒是他的福氣,說來慚愧,我就這麽一個孩子,蘞兒還小,若是早早出嫁了我也是膝下寂寞,還想多留他幾年。”白蘞聽他爹這麽說心裏便微微鬆了口氣。劉金沒想到薑自春會說這種話來堵他,心裏早認定他會答應,卻沒想到被推了回來,一時間還挺沒準備。頭一次提了一嘴這事兒的時候薑自春都還挺高興的,他想薑自春小肚雞腸應當是因為昨天的怠慢而故意抬杠,眉頭當即便緊蹙了起來,聲音低了幾分:“薑大夫要知道我們劉家可不是尋常人家,多少人都求著想把孩子許配過來的。”“這是自然,劉家是村子裏的好人家,大家心裏都是有數的。”薑自春道:“其實我我昨日便想上門說清楚的,隻是不巧劉老爺忙碌,這才讓劉老爺今日白跑了一趟。”聽聞這話,父子倆的臉色都不好看,肉眼可見的垮了下來,劉家在村裏得臉,村民都追著屁股後頭說好聽的,這般被拒了臉上自然是掛不住的。媒婆眼見氣氛不好,趕忙開口勸著薑自春:“薑大夫舍不得蘞哥兒這麽一個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可劉家就在村子裏,日裏都能見是不?等晚上幾年可指不準還能找到這樣的好人家了!”言罷,又拉過一旁的白蘞,努起嘴拍著他的手:“瞧蘞哥兒和咱這小五多登對兒,薑大夫可不能棒打鴛鴦了。”白蘞見狀卻不吃這挑撥離間的一套:“是我舍不得我爹的,想多孝順他幾年,我娘自我出生時便難產離世,這些年我爹都沒有再續娶,一個人把我拉扯到大也不容易。正因為劉家是頂好的人家,所以才把話說清楚,不想耽誤了劉五哥。”百善孝為先,就是那些讀書人科考都要考校此項品德,白蘞這麽說,門麵上別人也不好多說什麽。要拒一門親事,隻要是不怕得罪人,倒是也容易。劉金壓緊了眉頭,狠狠的瞪了薑自春父子倆一眼,要他一個村裏有頭臉的人同草醫低頭說好話無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他麵子上掛不住,甩袖站起身,又暴露了本性:“給臉不要臉!你們以為我劉家惜著要這門親事不成!”言罷,兀自便折身大步出去了,劉五慌忙跟著站起,前後相顧,最後還是很不甘心的盯了白蘞一眼跑出去追他爹。媒婆見著不歡而散,場麵有些尷尬,大抵也是沒想到劉家氣性會那麽大,可這結不成親也還是鄉親,何須如此,但兩邊都不好得罪,一頭是村裏的地頭蛇,不是她敢亂說話的,一頭又是村裏的大夫,誰還沒個病痛的時候。她同薑自春告歉了一聲:“我瞧瞧去,薑大夫別見氣。”白蘞見著劉家把帶來的禮一一搬走,他心裏反倒是微微輕鬆了些。薑自春看著前後走了人,家裏又恢複了安靜,這才站起身,搖了搖頭:“這劉家人實在是太反複無常了些,幸而是沒有稀裏糊塗的把事情給應承了下來。”白蘞道:“不論如何,現在是說明白了,原本咱們家和劉家也沒多少來往,以後也再少來往些便是了。”薑自春應了一聲。第9章 “你吊著個頭,喪眉耷耳的還嫌今日不夠丟人是不是?”劉家父子倆回到家裏,劉金心裏窩著一肚子的火氣,見著劉五還一臉喪氣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爹,那這婚事就這麽算了?”“耳聾了不成,今天人父子倆說什麽你沒聽見,還惦記著這事兒,人家壓根兒就沒瞧上你!”劉五聽到這話臉上一臊,這麽明晃晃的被戳了一下,便是自己老子的氣話卻也讓他自尊心受挫,一連遭了兩次拒絕,心中實在是不甘:“可是都已經跟黃管事誇下口了,要是他問起當如何?”“那還不是你沒話找話說的,怪的了誰,再者那黃之幸也不過是客氣兩句,人莊子裏有大夫,隻不過是這兩日回了城裏,等回來了還能用的上薑家那父子倆?”劉金氣罵道:“若不是你胡亂說話,你爹我今日能前去受氣?”“你跟你娘一樣就是個不省心的,什麽時候能學學你大哥的出息。滾滾滾,讓我清靜清靜。”劉五心裏也有氣,想要再說點什麽,卻被他爹責怪了一通徑直趕了出去,憋惱的臉悶紅。出門之時,他暗自握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抹狠厲。退了劉家的親事,白蘞總算是能得個好覺睡了。夜裏寂靜,後半夜的時候又下了會兒雨,雷聲算不得驚鳴,雨也溫和,倒是更顯得夜裏靜謐。清早起來,院子裏都不算濕潤,白蘞打了個哈欠,他爹也才起來。白蘞有些睡眼惺忪的,想問他爹早食要吃什麽,他好去準備,院門口一個下了早地正準備回家吃飯的鄉親在外頭喊了一聲:“蘞哥兒,薑大夫,方才從你們家的藥田過,我見好些草藥都倒了,你們快去看看吧。”聞聲白蘞和薑自春對視了一眼,父子倆連忙往地裏去。莊稼人就守著一畝三分地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草醫看重自家的草藥又何嚐不是這樣的心情。“前兒雨下的那般大,我瞧草藥都沒事,昨兒雨不大,想來也沒有大礙。”白蘞小跑著追上他爹的步子,一邊跑一邊勸慰著,草藥是他爹的半條命根子,要是真糟踐了那可不得心疼死。“遭天譴的,如何就成這樣了!”父子倆到自家藥田時,薑自春一聲驚吼,險些便跪到了地裏了。白蘞見著他們家的三塊藥田清一色的受了糟踐,昨日還鬱鬱蔥蔥挺拔長著的藥草,今兒竟全數草葉橫飛,大片的折斷在了地裏,可謂是一片狼藉。他震驚的無複言語,癡楞的走進田裏,拾起一株藥草,晨間的天尚不炎熱,被折損的藥草還新鮮脆生,田裏一股濃鬱的藥草味。“怎麽會呢?”薑自春弓著背撿起田裏一根根殘存的藥草,顫抖的捧在懷裏,心疼的胸口痛。白蘞見此心裏更不是滋味,疊起眉毛憤怒道:“這哪裏像是被大雨給糟踐壞的,分明就是有人蓄意幹的!”下地的村民見著這頭有事兒,老遠過來看熱鬧,瞧見薑家的幾塊藥田一夜之間都遭了殃,雖不是自家的莊稼,可是耕地之人心疼糧食,不免也發出唏噓聲。“瞧這也不是想偷藥草,隻是把草藥毀了,誰這麽缺德啊!”“是啊,是啊,這不是誠心要咱鄉戶人的命嘛。”白蘞沒有理會鄉親的議論,隻是彎著腰想把被踩倒而未曾折斷的藥草扶起來,低頭卻瞧見泥土上的牲口腳印,連忙道:“爹,你瞧,這腳印像是騾子。”“咱們村裏有騾子的人家不多,最近的一戶……”村民喃喃的接著白蘞的話猜測下去,可心中有結論時,卻又沒有人敢開口說出那戶人家的名字來。別人不敢說,白蘞心裏恨極了卻什麽也顧不得:“是劉家。”薑自春抬起頭看向白蘞,村民們心中同情薑大夫,可若真是劉家幹的,那他們可就不敢胡亂議論了。白蘞心中有了苗頭,趕忙爬上藥田,順著路上的牲口腳印走,昨夜雖是下了雨,但是鄉野泥地牲口的腳印踩的深,並沒有被衝毀覆蓋,順著痕跡一路沿著就是劉家的方向。“爹,定然就是劉家幹的!”薑自春性子溫和,曆來是息事寧人的主兒,而今自己藥田被毀,再是溫和的性子也溫和不了,氣勢洶洶的同白蘞找著往劉家去。村民們也跟在他身後,一路上看著村道上的腳印議論紛紛。“喲,這不是薑大夫嘛,大清早的前來,莫不是改變主意了?”劉金出門就碰見了薑自春父子倆,原本沒打算甩個好臉色,可見著不知作何還來了好些個村民,便還是扯了個客套語氣:“大夥兒如何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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