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人來請,白蘞還真不想走這一趟,不過顧微顏托著臉麵來,齊家夫妻倆待他著實也不錯,幾次三番還給他介紹了生意,人情還是得給的。倘若不去,倒是讓人覺得奇怪了。“那有什麽,我去一趟便是,這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顧微顏見他答應,頓時更愉悅了些。兩人又說談了好一通,倒是挺談得來,若非是來了看診的人,怕是還能說上好一會兒。“小薑大夫且去忙,今日我便不多加打擾了,來日小薑大夫若有空閑我再拜訪。”白蘞起身送人,一路看著顧微顏上了馬車,這才準備折身回去。“小薑大夫。”顧微顏忽然喊住他,她從車簾處探出頭:“京中一切都好,春闈三月初入場,今年趕考的學子已經順利下場了。”白蘞聞言點了點頭。顧微顏溫婉一笑,放下轎簾子這才離去。白蘞抿了抿唇,怎的無端還同他說起這些,他幹咳了一聲,回了醫館裏。次日,邊家便來了個仆役過來接白蘞,許是小有些名氣,或是顧微顏同邊夫人沒少對他誇讚,過來接他竟然還派了一輛小馬車過來。白蘞提著醫箱,在馬車裏晃晃悠悠的,不多時就到了邊家。這還是他頭一回到邊家來,聽聞而今邊家的宅子是以前的一位老臣宅邸,伶妃得寵,皇帝調邊父入府城做官,還特地差人修繕了此處老宅給邊家人居住。原本就是很闊氣的宅邸,又經翻修,當下已經十分富貴了。白蘞也還是見過了些世麵,一路上也未曾東張西望,就跟著仆役走。他先被引到了一處園子,進去是邊夫人的住處。“你就是薑白蘞?”邊夫人見著麵容清秀,年紀同自家孩子年紀相仿的哥兒,不由得麵露些猜疑,若非是聽聞顧微顏舉薦,說自己的胎都是這醫師看著的,放在平時,她斷斷是不可能相信這樣一個小大夫的醫術。白蘞應聲:“是。”邊夫人道:“今日請你前來是想給我家哥兒看看身子,原也是可以請別的大夫,但到底是不如哥兒方便,今日不論看診結果如何,切不可四處傳揚。”“夫人放心,這點是作為醫師的醫德,決計不會向旁人透露府中之事。”“如此便好。”婦人喚了一聲:“采薇,你帶醫師過去看看公子。”“是。”白蘞便又跟著丫頭前去另一個園子,去大戶人家看診多有不快之處,不單是規矩多,地方也大,這個園子奔到那個園子,一會兒這個園子問話,那個園子看診,再回另一個園子回話,一趟下來腳都走麻。雖是報酬豐厚,卻也對得起這麽些報酬。尋常小戶人家給的報酬雖說不多,但人家地方也不大啊,裏屋看診,外屋回話,再快不過。正當他暗裏吐槽這些小事兒時,到了。白蘞覺著園子的氣氛頗有些沉重,園子門口竟然守了四個強壯的仆役。一路進去,到正院兒時,屋門也是緊緊閉著,外頭守著兩個強幹的老媽子。叫采薇的姑娘道了一聲夫人讓大夫來給公子看診,老媽子這才開門讓兩人進去。白蘞進屋沒瞧見人,一直跟著到了裏屋,才看見邊代雲躺在床上。他目光渙散的盯著帳頂,唇色泛白,臉色蠟黃,瞧來狀態很是差勁,還當真是病了。“公子,夫人讓醫師來同您看診,看了醫師,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出去。”邊代雲的聲音沙啞,看都沒看進來的人一眼。“公子久病難免灰心,這位大夫是名醫,定然能治好公子的病。”“出去,滾出去!我在此處自生自滅好的很,去告訴母親,就當我是死了。”叫采薇的丫頭好似已經習慣了邊代雲如此,轉而便對白蘞道:“公子病糊塗了,大夫快給我們公子看看吧,”丫頭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白蘞見著屋子裏隻剩下邊代雲和他的貼身侍從,他將自己的醫藥箱取下放桌子上。“公子哪裏不爽?”“我不看診,你滾出去。”白蘞看著語氣撕心裂肺,怒目圓睜的邊代雲,他一點也不怕,且不說他病氣懨懨的躺在床上不能把他如何,昔時他斥責自己罵的可比這厲害。什麽賤婢,滾一係的話聽得多了,自然也就免疫了。“我要是現在滾了,今兒就是白跑一趟,我們這樣的尋常人家討生活不容易,可不像公子躺在床上便是錦衣玉食。”邊代雲聽到這一反常態的話,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趁著身體想要做起來,旁頭的侍從看見想要去扶,卻被邊代雲一把給推開。“你要多少錢,拿著滾出去。”白蘞淡淡道:“無功不受祿,我可不會隨意收人錢財。”邊代雲胸口起伏,想要咒罵白蘞,可是方才已經費了好些力氣,而今隻喘著氣,想罵卻罵不出來。白蘞走過去,一把扯過邊代雲的胳膊,手指按上去摸了摸脈。邊代雲見狀想掙紮,白蘞道:“公子這幅模樣,連我一個小醫師都反抗不了,還想反抗什麽?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隻怕是心中所願再不可得了。”邊代雲聞言安靜了一會兒,白蘞把完脈又把他的手丟開:“公子受寒未愈,又心有鬱結飲食不佳,而今四肢癱軟無力,並非之症又有頭痛。而今光是吃藥吃再多也沒多大用處,還是要按時食飲,如此吃藥才得見效。”“別白費力氣了,我不會吃任何東西。”邊代雲瞪著白蘞。白蘞聳了聳肩:“那我可就隨便你了,反正你的嘴又沒長在我身上,未必我還能幫你吃不成。”說完,他去旁頭取紙筆開藥方:“不過我還是想提醒公子一句,你要是死了,許是有些人也活不了,你要是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別人的死活就算了。”邊代雲指著白蘞,他手抖著問:“你知道什麽?”“我能知道什麽,我隻知道公子再這樣下去就差不多了,你若有事,夫人定然責怪服侍你的人照顧不周,豈不是也會牽連受罰。”白蘞方子寫完,吹了兩口子讓墨趕緊幹。這在空隙他又道了一句:“我的醫館在城西連湖邊上,公子若是撐過了此回,以後治病看診可以再請小醫。”話畢,白蘞便拿著開好的藥方,提著藥箱出去跟邊夫人回話去了。床上的邊代雲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眉頭蹙起,他攥緊了身旁的被子。白蘞前去如實回了邊夫人的話,又留下了藥方。邊夫人聽白蘞所說和先前請的大夫所說的也沒相差太多,說到頭來還是沒用,一樣不能治邊代雲。她心中為邊代雲的事情所惱火,現在見著陸續請了幾個大夫也沒有好轉,心中更是煩躁,揮了揮手,身旁的老媽子便給了白蘞兩銀子,把人送了出去。“夫人,公子若是再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不成器,終歸是不成器!”婦人怒拍了一下桌子:“大好前程不要,非曲於一個芝麻小官兒之子,這些年算是白疼他了!”老媽子勸道:“公子便是太重情義了些,想來此次犯出這般事來,定然也是易家那小子攛掇的,怪不得我們小公子。”婦人目光愈發猙獰:“若是代雲再是如此,那便別怪我對易家不客氣了。昔時也是看在往年情義在,可易家也太不知自己的身份了。”“夫人消消氣。”第42章 這日,村裏的農戶過來賣山裏采的藥材,一大早上就過來了,白蘞看著草藥新鮮還帶著朝露十分滿意。他給農戶結了錢,把草藥晾開後,這才去對麵早食店裏端麵條。前些日子他爹的病人又送了一籃子的雞蛋過來,白蘞提到了早食店裏,每日老板娘或煎或煮,他去端麵的時候就有,省得自己做,十分方便。他用托盤端著兩碗麵回去,看著街上過來了好幾個男子,正團在一起對著醫館旁邊的鋪子指點,不知在說談什麽。晨時街道人且不多,男子此番紮堆兒不免惹人注意。白蘞心想可別是來找麻煩的,不過幾個人看起來也不似是什麽凶神惡煞之人,反倒是像做正經事兒的木工師傅。“爹,吃麵了!”他喊了一聲薑自春,自己端了一條高圓凳兒,麵條放在凳子上,再拿了個小矮凳兒坐著,一邊吸麵條一邊看外頭那群人什麽時候走。大抵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幾個男人就拿著長尺過去開始對著鋪子測量了。白蘞這才發現他們醫館旁頭的五六間鋪子今日都沒開門。“大哥,這是要做什麽啊?”男子見著他還算和氣:“這邊的鋪麵兒都要拆除了,重新做別的建設,我們今兒是被派過來測量繪圖的。”白蘞眉心一動:“是府衙讓拆的嗎?最近沒聽說要新建設什麽啊?”男子道:“不是府衙讓拆的,許是有富戶老爺買了這塊地皮要打通了改做別的生意吧。”白蘞瞧了瞧,旁頭這幾間鋪子連著的後頭都有一大片空地,但是鋪子主人也都並沒有自建廚房一類的,他先時還奇怪,問了一嘴旁頭的老板,他說是別人家的地皮,就是慌著那也不敢動的。如今前麵的六間鋪子要拆,許是後頭地皮的主人給了錢買下了前頭的鋪子,把前邊打通了好做大門。白蘞不曉得前頭的鋪子賠了多少錢,醫館裏忙碌,他都沒時間和鄰裏嘮嗑,而下人家都關門走了,他還不知道。他慶幸沒有把他們家的鋪子也買了,若是要買的話,東家要賣,他們租用鋪麵兒的也隻得走,醫館才開業不久,重新選鋪麵搬東西麻煩不說,那些尋醫之人就不好找他們了。慶幸之餘,他又很湊熱鬧的問:“大哥,那這邊以後是要開做什麽營生啊?”男子頓了一下:“許是做大酒樓或是勾欄瓦舍吧,我也就是個測量做點小事的,不曉得人家上頭的意思。”白蘞點了點頭,做酒樓也就罷了,要是做勾欄瓦舍的,那可不得吵鬧死,他不由得心中暗暗祈禱,可別是勾欄。醫館裏沒人來問診,父子倆吃了麵,一同背著手在外頭看熱鬧。看著十幾號人拉線測量,記數的計數,畫圖的畫圖,薑自春一個勁兒的嘖嘖:“這麽大的一片地,修建起來怕是大工程。”父子倆正談論著,忽而聽到自家醫館裏傳出吵鬧聲。“你這就是故意缺斤少兩,藥材本就得計的精細,若是如你這般糊塗,吃死人也未嚐不可!”白蘞瞧著不對勁,回去醫館:“怎麽了?”藥童趕忙從櫃台前繞出來:“小薑大夫,方才我按照藥方給這位郎君抓了藥,可他非說我抓的藥不夠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