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被踹得向前一撲,瞬間摔了個狗啃泥。未等他有所反應,秦庭錯步上前,幹淨利落地卸了他的下頜骨。黑衣人終是再無自毀的機會。林間風聲簌簌,秦庭剛直起身,便敏銳地發覺背後有人窺視獨行的黑衣人還有同夥!目的已達到,又不知對方深淺,秦庭飛速瞥了李徵一眼,當機立斷地抬腳將地上那人踹至手下的懷中,低聲道:“有埋伏,走!”也不管遠處還有一個受了傷的李徵,秦庭與手下一共三人,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他們輕功了得,不一會就將李徵甩在了身後,任由黑衣人的同夥將他的身影吞沒。那手下仿佛還有些良心未泯,一麵飛奔一麵躊躇:“大人,咱們就……這麽把他扔在那?”“不然呢?”秦庭坦然道,“人已經抓到手,隨後隻需從他口中拷問出指使之人,運氣好的話,就能順利摸到李縉在外的老巢。”“呃……那李徵……”“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幹,死了更好,李家人活著就是禍害。”“……”手下忍了忍,還是多嘴道,“可是不是還要從李徵口中問出刀疤劉的具體消息嗎……”飛掠出去數百尺的秦庭腳步一頓,輕輕“嘖”了一聲:“麻煩。”下屬訕訕笑道,不再多言。他早知道秦庭隻是做做樣子,無論是同屬合作關係,還是有利可圖,他都不會放任李徵不管。隻不過下屬不敢多問,為何明明是一條船上的人,秦大人卻始終與李徵心懷敵意。尤其是現在。趕回去時,李徵已經與那群黑衣人糾纏許久。即便身無武藝,他也能一個人殺出生天。興許李縉多少有些看不起他,加上方才那名弓箭手,一共隻派了三人來殺他,這才讓李徵占了上風。這般不顧自己死活的打法,看得慣會文雅風流的秦庭直皺眉:“魯莽。”下屬提醒道:“大人,再不出手,他就要死了。”“這麽著急,不如我讓你跟著他?”下屬:“……”他以大局為重,招誰惹誰了。等到看夠了,秦庭才終於屈尊降貴,讓下屬把那剩下的一個人就地解決。李徵以一敵二,除了身上多處掛彩,狀態竟還出奇得好。李徵站穩後,拍了拍前襟處,發現玉簪還在,尚且心安。他手臂被劃出一道極長的口子,右手掌也潰爛成災,不堪忍睹。秦庭瞥了兩眼,卻笑了,好似心情頗為舒暢。李徵抬眼看他:“秦大人未免太小肚雞腸。”秦庭“啪”一下打開折扇,悠悠搖晃:“我說什麽了?”李徵:“我不止右手摸過謝,左手也摸過。”秦庭:“……”他揮手合扇,冷著臉扭頭便走。第35章 喜歡先生……?傷半好不好、被迫從床上爬起來的謝,站了一會就又躺回去了。時隔甚久,傷口大多都已結痂,被李徵這麽一鬧,謝估計又要躺上好幾天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卻硬是沒有一個護衛前來探查,若隻是遵循謝的命令倒也罷了,但他剛住進鹿鳴居不久,還不知仆從與護衛中間夾雜著誰的手與眼,亦不知前方的路能否按照自己的步調走。但也比前世的境況好了,謝想。至少如今的他,不是孑然一身。他將裹在背後的衣衫除去,裸露的背上露出交錯縱橫的疤痕。但他自己看不到,隻覺背後火辣辣得疼,估計藥膏全蹭在了衣服上。腦子裏不受控地冒出李徵那張眉眼似覆有濃墨般的麵孔,謝垂下眼,細細思索起來。他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年郎,李徵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是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欲望的。孌寵分桃自古有之,並非閑事。如今的李徵,雖被困池中,但如他這般有野心之人,終有一日會衝破桎梏,一鳴驚動九天。若是加以利用……謝抿了抿嘴。算了,他還不至於為了皇位出賣自己的身體。背上密密麻麻的隱痛讓謝有些煩躁,他想喚檀夏進來幫忙重新換藥,但又覺得大聲嚷嚷有失體麵,遂自暴自棄地將自己悶在被褥裏,閉著眼打算睡過去。腳步聲是在這時又再次響起的。這鹿鳴居仿佛是個四麵漏風的窟窿,誰都能順著縫隙鑽進來,謝闔著眼,冷淡地說道:“這回又是誰?有何事?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定叫皇祖母摘了你的腦袋。”“你以為睡一覺,傷口便能好嗎?”來人聲音清浚如泠泠的泉水,驚得謝驀然睜眼。正殿之外,坐在輪椅中的蕭陵不知何時去而複返。腳步聲是青竹的,他正在用叉竿將窗戶撐起,屋外微涼的風便夾帶著竹葉的清香一同飄進室內。竹葉洋洋灑灑,自蕭陵身後的階梯飄落,有幾枚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袍間。謝做皇帝的時候性格刁鑽得很,吃食要吃最精的,衣袍要用最柔軟的,就連後來提拔上來的臣子,也是各個養眼俊俏。托蕭陵的福,蕭陵死後,遇到再多好看的美人,謝都覺得食不甘味。謝坐起身,沉默地看著他。青竹作為蕭陵親信,許多命令不用明說,一個眼神就能領悟。他開完窗,又自覺往桌案走去他要去取桌上的錦盒,為謝換藥,這是他家先生交代過的事。但錦盒在手,還未碰到被褥的邊緣,就收到了謝的一個冷眼。青竹:“……”他回頭看了眼蕭陵,還是硬著頭皮道:“殿下,鞭傷雖是皮外傷,但若不在結痂前清除創口,不僅會留疤,還可能會危及性命。”謝還是不說話。蕭陵原本低頭撚搓著袍上的竹葉,半晌不見動靜,一抬頭,正撞進謝清澈的眼。他動作一頓,撣去竹葉,開口道:“怎麽?想讓我來?”謝看了青竹一眼:“他粗手粗腳,我不喜歡。”青竹:“……”青竹捏了捏拳頭,忍下一拳揍過去,讓謝這臭小子感受感受什麽叫真正粗手粗腳的念頭。他家先生是什麽人,怎麽可能親自給謝塗藥?若不是有正事,先生根本不可能踏進這鹿鳴居!青竹轉身退下,懶得搭理謝,卻見蕭陵輕輕在扶手上敲擊著,不鹹不淡地說道:“行。”青竹:“……”一腔衷心被當眾掌摑,青竹終是憤憤離開。但他也知,長久被禁錮在皇宮裏的先生,近些日子,身上好似添了些人氣,這是好事。蕭陵的母族是醫學世家,前朝曾有能者位居禦醫之首,蕭家失勢後,這番技藝便也逐漸失傳。諸多湮滅的時光長河裏的痕跡,都化作嫋嫋青煙隨風而去了。較之李徵熟稔的手法,蕭陵更知道如何使得藥效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謝看不見蕭陵的表情,但背後遊走的觸感,讓他的傷口附近升起一絲酥酥麻麻的感受。“我與李徵,誰的手法更舒適?”蕭陵冷不丁地問道。話音出口,他仿佛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暗藏的含義極似爭寵。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但蕭陵冷麵慣了,看不出悲喜,謝也好似沒反應過來,整個屋子裏尷尬的隻有青竹一人。謝默了一會,沒回答,隻道:“李徵好像喜歡我。”青竹:“……”蕭陵指尖一頓,若無其事地轉身從錦盒裏沾了塊藥膏。這藥膏還沒粘牢,便見謝緊接著問道:“先生問我這個問題,所以先生也喜歡我嗎?”青竹:“……”哪裏有裂縫,快讓他鑽鑽。那粘在蕭陵指尖的藥還未牢固,晶瑩剔透膏狀物體不堪重力,滴在了他的衣袍之上,融成一塊墨跡般的灰點。蕭陵皺了下眉。謝的表情著實天真無邪,碧色的瞳孔專注地看著人的時候,極易讓人聯想至萬裏無垠的晴空。蕭陵活了坎坷的前半生,自認識人無數,人心與算計信手拈來。但他好似看不透謝。在練武場事件之前,他與謝分明毫不相識。可眼前這個初露鋒芒的小皇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故人。蕭陵當然不可能將此事說出口。藥已塗抹完畢,他若無其事地將衣袍上的藥膏抹去,細細擦拭指尖,隻道:“李家勢大,家族內部亦有爭鬥,李徵滿心算計的利用之意,在你看來,卻真心滿滿。”謝趴在枕頭上,回身望向蕭陵,虛心求教:“先生有何高見?”蕭陵幹脆利落道:“沒有。”言下之意,任你謝說什麽,都與他蕭陵毫無幹係。到這鹿鳴居,蕭陵不是來說廢話的。他將擦拭藥膏的手帕遞給青竹,微微抬首。謝鬧了這一場,皇宮內外可謂是風雲變幻,諸多勢力皆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蕭陵需把握好這次機會。正巧,蕭氏遺黨安插在宮外的眼線,剛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消息。看在尚且算合作的麵子上,蕭陵認為需要將這個消息共享給謝。然而此刻的謝,心思好似不在他心心念念的皇位上麵。他穿好衣袍,慢慢悠悠地坐起來,再次看向蕭陵,眼神要多真摯有多真摯。“先生不回答我便罷了,但捫心自問,我是喜歡先生的。”正在將手帕裝進錦盒的青竹:“………………”怪不得今天黃曆說不宜出門!作者有話說:青竹:先生,謝十三說喜歡你蕭陵:你覺得可能是真話嗎?青竹:(點頭)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