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也緩緩坐下,在李縉的對麵。“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鳳九淵將手覆於腿上,輕輕抬眼,“如若沒有,那麽,我們可以來聊聊合作的事了。”作者有話說:粗長一章終於把高潮寫完了,後續應該有很多貼貼(各種貼x第81章 撒嬌男人最好命(一)謝青彥是當今天子謝青山的哥哥。身體很好至少比他那病秧子弟弟好許多。要論才情,他們謝家人做詩人要比做皇帝好,或者做個閑散遊人什麽的,可惜命運總喜歡和人開玩笑,當不上皇帝就需死得早,否則太後就無法掌權。先皇一死,他們這些尚且稚嫩、小雞崽子似的皇子們,除了謝青山,便要通通去見閻王。謝青彥最後也得了一杯毒藥。臨到終了,謝青彥自知世上沒人救得了他,眼一閉心一橫,將毒藥灌下了肚。再醒來時,他已不再京城了。他坐在一架輦車裏,入眼皆是陌生的環境,空空蕩蕩的車內,與他同乘一坐的,隻有一個少年模樣的人。見他醒了,少年冷靜地說:“我叫鳳九淵。”於是謝青彥知道,自己是被懷遠王鳳家救了。至於是偷梁換柱,還是另謀他法,便不是他所知曉之事。鳳家行事溫而婉,但絕非十足的好人,能救下他,一定有其他的用處。這場匆忙的逃亡之路上,太後與王家的兵馬窮追不舍,他一路輾轉不知去往了何處,到最後徹底迎來安寧時,傷情已然蔓延至全身。身為謝青彥渾然清醒的人生,至此戛然而止。而鳳家還在繼續謀劃聞風起時,便做好萬全準備,方才不會被時代的洪流卷至浪濤之中。十多年後,原本已經死去的謝青彥,重新出現。那場寂靜多年的風,也終於要再次吹起。謝牽著謝青彥的手,一步步引他上馬車,帶他回居住的驛館,最後親自將他安置在自己下榻的地方。他對這位皇叔並沒有太多記憶。之所以能認出來,是因為謝青彥脖子側麵的青黑色胎記。前世的謝青山經常當著謝的麵懷念他的諸位兄長們。說他們誌趣高雅,喜好山水,每逢廟會、春獵等大型全民娛樂的活動,都有他們的身影。但,眾多皇子中,沒有一個人皇位感興趣。謝青山說他們是不爭不搶,淡泊名利,那時謝邊聽邊附和,回頭又暗自腹誹:什麽淡泊名利,分明就是懦弱。不敢爭,怕作出頭鳥被當頭一刀,不敢搶,怕旁人漁翁得利,自己滿盤皆輸。如果是他,大不了就去拚個你死我活。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記憶逐漸混淆、融合,他披著年輕的殼子,內裏卻是沉重、疲倦的靈魂,走上這條路時,雖然不說,但大抵還是孤獨的。如今陡然觸碰到那麽丁點與前世的牽連,覺得熨帖的同時,又升起一絲惘然來。此去經年,寥寥話語,卻是旁人無法回頭的一生。有懂事的隨從不聞不聽不多話,隻說要帶貴人下去好好服侍安頓,但謝拒絕了他親自哄著隻有孩童心智的謝青彥入塌休息,給他蓋被子,哼曲子,把自己這輩子僅剩的耐心全交待在這。等謝青彥終於睡下,天邊已然泛起了蒙蒙的雪青色。謝打著哈欠走出門時,覺得涼風刺骨,不免裹緊了身上的大氅,低眉係扣結時,耳邊傳來的宛若輕羽紛飛的聲音。福至心靈般,他抬頭一看,遠山與屋簷,閣前的盆景與假山,皆覆上一層紙皮般的薄雪。涼意就是從這些不起眼的小顆粒中散出的。空中亦簌簌不絕。這個冬雪清晨,凍得人不肯邁出院落半步,而在不遠處,有一人隻著了一件輕衫,甚至挽起袖子,露出精瘦有力的胳膊,正在雪地裏揮劍。之所以用“揮”,是因為他明明可以將劍耍得得心應手,卻好似手上的劍有千鈞重,半死不活地將那細劍往四方甩出去。這般沒有美感、不著章法的揮劍姿勢,任何一個尊重劍的人,都不敢說他是在舞劍。離他最近的一棵常青樹最先遭殃。在冬日也十分堅挺,不會凋零的針型葉片,隨著他偶爾踉蹌幾步,偶爾下腰翻個跟頭,偶爾還要踩著樹幹上屋簷蹬兩下再飛下來的種種要命動作,行將朽木般的搖晃著樹身。謝看了半晌,出聲叫他:“秦庭。”“刷”秦庭揮劍的姿勢並未被打斷,反而比自己一個人時更為凜冽。他流利轉身,看見站在廊下的謝,微微一笑,竟就這麽淩空衝他飛來。謝根本來不及閃避。好在秦庭不是真的想摔在謝身上,並且與他抱成一團滾在雪地裏去,中途硬生生手腕一轉,將劍鋒偏離了三寸,直至時,劍鋒擦著謝的耳畔,“錚”的一聲插進了他身後的房柱上。“小殿下。”剛運動一場,秦庭渾身冒汗,臉頰與胸膛不知是凍的還是熱的,大片大片的緋紅色蔓延開來。隻見他屈指一彈,一陣勁風敲不知打在了何處,那一刻,一壇和謝腦袋般大小的酒便出現在秦庭手中。他一手拎著壇口,遞到謝跟前:“喝酒?”謝:“?”秦庭又笑了笑:“今天是我生辰,小殿下不給個麵子?”謝冷靜道:“你不是槐序時節出生?”秦庭:“……”他臉上的最後一抹笑意也如暮色被黑夜吞噬一般,消失在他泛著紅意的臉上了。他聳聳肩,不再看謝,轉身又重新走回了雪地裏。方才練劍的那一塊高台,已成為一片天然的歇息之處。驛館的院落又坐西朝東,正好可看見蛋黃似的太陽正從天的另一邊緩緩升起。秦庭像不知道冷似的,一邊望著那片天,一邊大口大口地將酒往嘴裏灌。身後已不再有聲響。秦庭分得清謝與旁人的呼吸聲,現在,他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秦庭扯著嘴角,又仰頭喝了一口。這場雪不見停。不僅不見停,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院落邊蓋住井口的圓形蓋子,被積雪壘成一頂高而滑稽的帽子,秦庭身邊的常青樹也被覆雪盤弄得不成原形。一壇酒很快見底。秦庭愛酒,也從不糟蹋酒,豪飲痛快,但是於秦庭這樣的人來說,是暴殄天物。但他此時儼然已經不像世人眼中的那個秦槐序了。天邊將出不出的日光終於冒出頭來,傾瀉出今日的第一縷光線。秦庭放下空壇,被積雪反射的光芒刺得閉上了眼。倏而,頭頂的涼意一停。秦庭驟然睜眼。他回頭看去,隻見不知何時謝已去而複返,仍舊裹著一身厚實的大氅,顯然是怕極了冷。整張臉被脖頸間的白色絨毛埋了一大半,隻露出那雙動人的眼。謝撐著一把素色的傘,見秦庭轉頭看他,於是墊著腳又往前伸了伸手。他將紙傘舉過秦庭頭頂,為他遮去所有的風雪。見到秦庭的神情,謝向來淡然的眼中,終於露出一絲詫異來。原來秦庭的臉上異於尋常的顏色並非是凍的,也不是酒意催發,而是情緒至上淚水劃過後留下的痕跡。第82章 撒嬌男人最好命(二)雪還在下。他們坐的高台原是用來觀景的但那是天氣大好的時候,從未有人在大雪紛飛的清晨登上去挨凍。謝坐在秦庭身側,舉著傘的那隻手被寒風吹得沁涼,從指尖開始麻木僵硬,一直蔓延到藏在袖子中的手臂。他恍恍惚惚地想,這大冷天,就合該在屋子裏圍著火爐續命,他是腦袋被驢踢了才坐在這高高的台子上受冷風吹。可是他看見秦庭情緒低落,即便抹去眼淚,也難掩傷心的樣子,隻好又勸解自己,就當舍命陪君子了。一壇酒喝完,秦庭不僅不見醉意,那雙眼睛還變得猶為清澈透亮。他向後躺在刷了釉的木板上,枕著雙臂,半截身子沒被傘遮住,任風雪催刮至他的肩膀、發絲與鼻尖。雪似飛花。“小殿下,說起來我好像沒見你哭過?”他側過頭,看向謝。謝道:“你要見我哭?”說罷,他一擺衣袖,將傘柄塞到秦庭手中,低下頭去。披著一身厚重的大氅,大半張臉被埋在暖絨絨的皮毛之下,非但沒能撐起謝的身形,反而襯得他愈發瘦小,亦比尋常隻著單衣時更為單薄。從秦庭的角度看去,長發恰好遮住他的脖頸,露出若隱若現的線條。視線觸之即離,想被火灼燒似的,燙得秦庭別開了眼。片刻後,謝終於抬起頭來。像能自己控製似的,一汪透明的水在他眼眶中緩緩積攢,一眨眼便凝聚成一滴淚,悄悄順著臉滑下。秦庭看得一呆:“你……”有那麽一瞬間,秦庭真的以為謝哭了,心中不由微微一抽。可是謝隻是眨眨眼,那滴淚水便又順著下顎角無聲地落進禦寒的毛絨之中。了無蹤跡。“我從不羞於流淚,眼淚對於我來說,是刀劍,是利刃。”謝看著他,“你看,現在的你就因為我的這滴淚而鬆懈了。”秦庭張張嘴,末了還是無奈地搖搖頭:“是。”怎麽說謝都好像手眼通天似的,知曉旁人心中所有的喜怒哀樂。他這還什麽都沒說呢,人家估計已經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他將手中的傘推到謝頭頂,順勢為他撣去衣領邊的飛雪,胡亂說道:“小殿下流淚的樣子也好看。”謝:“……”他還以為秦庭這股架勢是要坐起來主動剖陳真心,情真意切地講述自己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揮了一宿的劍。之所以是一宿,是因為謝發現被秦庭仍在角落裏的劍鞘,隻隱隱約約看得見一個尖了。這雪鐵定不是謝剛出門時就下的,一夜裏估計斷斷續續得下了好幾回,年輕人不知節製,隨意透支自己的氣血,以後有得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