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小的他,甚至完全不記得他母親的樣子。  對於葉家來說,他再小也是一位不速之客,那時葉鼎的妻子謝瑩第二個孩子剛剛懷上不久,得知這件事以後氣得第二天就流產了。  葉鼎一方麵出於對謝瑩的愧疚,一方麵怕醜事傳出去影響自己在葉家的地位。  葉家那時繼承人可不止他一個,葉老先生前後娶了兩任妻子,葉鼎的兄弟姐妹加起來有六人,明爭暗鬥不可開交。  葉鼎根本不想留他,但又不得不捂緊這件醜事,不敢把葉修忱丟出去不管,怕被哪個兄弟或是姐妹發現,捉住把柄。  養在家裏又礙謝瑩的眼,幹脆將年幼的葉修忱和葉修鈞養得幾條鬥犬一起關在地下室,每天有傭人給口吃的,其餘一律不管不問,其實本意就是想讓葉修忱‘意外’喪命犬口。  但葉修忱沒有被狗吃掉,就這麽毫無尊嚴地在葉鼎家地下室裏被關到十歲,要不是葉修鈞有一次在葉老先生麵前說漏了嘴,葉老先生把他救出來,他恐怕一輩子都要被關在見不得光的地下室裏。  養尊處優長大的沈星淮不能對葉修忱的感同身受,但也能大概能理解他為什麽會是這種性格。  逛得有些無聊,明叔又把沈星淮送回房間。  按照慣例,沈星淮拿出手機,剛想點開遊戲,卻發現田園遠給自己發了消息。  自己受傷住院的事沈星淮一直沒有和他說,田園遠這幾天剛好去家裏的公司上班,每天被他爸提著耳朵數落,也沒有心情出來浪,兩人隻在微信上偶爾聊幾句。  點開微信,之前生機勃勃的小菜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蔫巴菜。  蔫巴菜:淮淮,我想離家出走。  蔫巴菜: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  沈星淮對蔫巴菜發出了誠摯的關懷。  沈星淮:【爸爸抱抱】gif  蔫巴菜:別讓我看到爸爸這倆字!!!【咆哮】  沈星淮失笑:【父親抱】gif  田園遠把電話打了過來,壓著聲音狗狗索索的:“你別氣我了,我已經崩潰了。”  沈星淮也學著他的語氣,壓著調子:“你說話聲音為什麽要壓這麽低?”  “我在上禮儀培訓課!我爸新生的妖蛾子。”  他聲音壓得太底,沈星淮沒太聽清:“你爸又生兒子了?那幹嘛讓你上禮儀培訓課?”  田園遠早晚被他氣死:“妖蛾子!妖蛾子!不是幺兒子!”  沈星淮在電話裏笑得無情:“對不起,我聽岔了,不過你上禮儀培訓課幹嘛?”  “為了參加月底的臨城峰會啊,我爸嫌我儀態不好。”何止是嫌他儀態不好,田園遠他爸看他哪哪都嫌棄。  臨城峰會?沈星淮腦子裏閃過的信息隻有一個,在這次盛大的商業酒會上,陸衍認識了一個和自己有幾分神似的安維,從此開啟了霸道總裁和替身愛人的愛恨糾葛。  這個安維被陸衍那個渣渣pua傻了,知道自己被當做替身以後,他不怪陸衍,卻報複原身,和陸衍‘兩麵夾擊’,讓原身和瘋批之間誤會頻出,最終成功地把原身搞死了。  “淮淮,怎麽不說話?”田園遠喊回沈星淮的思緒。  沈星淮定了定心神:“剛剛信號不好,峰會具體哪天?”  “31號,你也會去吧?有你陪我還好一點。”  去,當然要去,陸衍和安維之間怎麽折騰他不管,但是讓自己當背鍋俠不行:“嗯,到時我們一起。”  掛了電話,走廊裏傳來電梯開闔的聲音,沈星淮跛著腳蹭到門口,探出腦袋。  葉修忱不經意間看到門口長出的毛絨絨頭頂,不自覺地皺了下眉毛:“你怎麽下床了?”  沈星淮手扶著門框,挪出屋子:“聽到電梯聲,來看看是不是你回來了。”  葉修忱下午去見了韓與戎,應該是願意配合治療,他的狀態比上午時好了很多。  但仍舊板著一張臉,看了看他包著紗布的腿:“不疼了?”  “疼。”  “疼就回去躺著。”  狗男人,說話的語氣就不能溫柔一點嗎?非得凶巴巴地拉著臉?:“那你抱我回去。”  不過好在他的良心還沒有全黑掉,冷著臉把人抱回臥室。  沈星淮指指一旁的櫃子:“枕頭和被子在櫃子裏。”  “讓明叔找人幫你換!”葉修忱發現他現在使喚起自己來越發順手了。  沈星淮把自己擺在床中間的枕頭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置來:“不是換洗,是你今晚要睡的。”  葉修忱盯著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鍾:“什麽?”  沈星淮拍拍空出來的位置:“你睡這兒,我們試試。”  試試?葉修忱眼神又開始列函數方程:“試什麽?”  “當然是試試一起睡,你不是自己睡失眠嗎?”沈星淮今天聽明叔說了,因為童年陰影,葉修忱缺乏安全感,一直睡眠不好。  他知道一個人習慣很難改掉,葉修忱的已經成了他的心病會更難,但任何事都要敢於嚐試:“你躲那麽遠幹什麽,我們就隻是睡覺而已,放心吧,我不會對你作別的,不交流。”  他不說還好,一說葉修忱又往後退了一步:“沒用。”其實明叔沒有完全告訴沈星淮,他不是自己睡會失眠,而是他沒法像個正常人一樣躺在床上睡覺。  這麽多年他一直再嚐試,他換過各種各樣的房間,睡過各種各樣的床,但無一例外,都會睜眼到天亮。  從葉修忱記事起,就被關在地下室,冬天又潮又冷的水泥地他凍得渾身青紫,根本睡不著。  小小的他拖著凍傷的手腳小心翼翼地擠進狗窩,那時的他覺得狗窩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舒服的地方。  十歲時他被葉老先生救走,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躺在舒服的床上,蓋著柔軟的被子,人卻失眠了,他睡不著,整夜整夜睜眼熬到天亮。  最後實在頂不住,他拖著被子,蜷縮進逼仄昏暗的寫字桌下,才能勉強入睡。  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痛恨幽暗狹窄的環境,可偏偏離了那樣的環境會令他更加不安。  他痛恨,可是他逃不掉。  隻有蜷縮進陰暗的角落,他身體裏潛意識才會放鬆,才會入睡。  反之他會一直緊張,雖然他心裏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被葉鼎拖走毒打,但他就是無法放鬆下來。  沈星淮伸出食指比了個一:“就試一晚,我的床很舒服,你會喜歡的。”  葉修忱臥室的床和他同款,這幾天他一直逼著自己在床上睡,但還是失敗了:“我臥室的床和你的一樣。”  沈星淮晃了晃自己立著的食指:“不不不,你的床和我的不一樣!”  葉修忱沒忍住打量了一下,沒發現不同:“哪裏不一樣?”  沈星淮指指自己:“你臥室的床上沒有我。”  葉修忱:“……”  見他不為所動,沈星淮又把自己受傷的膝蓋亮出來,幽幽地歎了口氣:“我走路不方便,如果夜裏想喝水,想去洗手間都沒人幫我。”  葉修忱靜靜地看著他演戲:“……”  沈星淮慘兮兮:“我好可憐,受傷了男朋友把我丟在醫院不管不問,回家也不照顧我……”  葉修忱的臉色越來越冷:“……”  沈星淮繼續淒婉地望著他:“和男朋友訴苦,他也不安慰我,就知道黑著臉瞪我。”  葉修忱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又緩緩鬆開:“別陰陽怪氣,被子和枕頭在哪個櫃子裏?”  沈星淮一秒變臉,頓時露出甜笑:“你都打開看看,我也不知道。”  負責沈星淮睡前的傭人今天工作比較輕鬆,因為有少爺替自己頂班。  沈先生的洗澡水是少爺放的,洗澡時水果點心果汁飲料也是少爺端的。  沈星淮被抱到浴室的小沙發上,看了看浴缸的準備,很滿意:“幫我拿防水繃帶,謝謝。”  葉修忱這輩子就沒像今天這樣被人使喚過,閉了閉眼,把繃帶遞給不知天高地厚的某人:“給你。”  沈星淮把膝蓋裹好防水繃帶,葉修忱剛剛接過,還沒來得及轉身放回去,沈星淮得一下就把自己褲子脫了。  他上身穿著寬鬆的t恤,剛好遮到腿根,兩條白花花的腿暴露在空氣中。  啪!繃帶脫手掉在浴室的地上。  沈星淮看得清清楚楚,葉修忱這次的眼裏沒有冰也沒霜,滿滿的全是慌亂。  “你怕什麽,我隻是脫掉了外褲。”說完怕葉修忱不信,撩起t恤下擺,把自己的短褲露出來:“沒光著。”  葉修忱彎腰撿繃帶,並沒看他:“我知道,衣服放下。”  沈星淮看出他是在躲著自己,眼中玩味兒更濃了。  他還挺純情的。  叫放下,偏偏不放下,誰家泡澡穿著衣服啊。  兩手抓住t恤下擺一揚,這回上身真光著了。  他丟衣服的時候剛好是葉修忱撿起繃帶抬頭的時間。  葉修忱抓著繃帶的手握出青筋:“……”  “可以了。”沈星淮沒有一點自覺性。  葉修忱半晌回過神兒,把手裏的繃帶往旁邊一丟,滿眼的無奈,彎腰將人抱起。  沈星淮皮膚不僅白皙,摸著還很軟滑,抱在懷裏隻覺得……燙手。  葉修忱抿了抿唇,兩大步走到浴缸邊,將人放進水裏,隨後腳下生了風,轉眼刮出浴室。  沈星淮泡完澡重新換上睡衣,叫了葉修忱好幾聲,人才出現把他抱回床上。  葉修忱洗澡要比他快的多,一會功夫就出來。  他的頭發沒有吹,濕漉的垂著,平時留在前額的劉海向後梳,露出飽滿的額頭,襯得眉眼更加英挺立體。  沈星淮早就覺得,如果單純隻看瘋批的顏值和身材,他真的可以。  但是一想起他狗脾氣,默默歎了口氣,就做朋友吧。  葉修忱將手裏的毛巾按在頭上擦了擦,丟進門口的籃子裏,明天早晨傭人會來收走。  轉身看到沈星淮正在看著自己:“關燈。”  沈星淮看了看時間,馬上十一點,也該睡覺了,早睡早起身體好:“嗯,睡覺。”  房間裏陷入黑暗,沈星淮感受到旁邊的床沉了一下,緊接著挨在一起的枕頭被人拖向另外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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