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忽的出現了一絲光亮,狐逍遙大喜過望,左顧右盼,確定沒有那鬼魅般的身影,這才用力一蹬後腿,愉快地朝著那光明坦途飛撲過去。 “小狐妖,跑得還挺快。再跑?” 狐逍遙掛在半空,呆住。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堂堂孽海狐狸,有朝一日竟會被人像對待普通小獸一樣,提溜著後頸皮晃來晃去,用這種漫不經心的口氣訓斥。 還不止一次! 這要是傳回了孽海,讓狐怎麽有臉繼續混?而且說好會來撈人的魔尊更是鬼影都不見一個! 色狐狸一邊在心裏大罵溫千曉,一邊在半空劃著短短的四肢慌亂掙紮,努力偽裝成一隻剛開了點兒靈智的小狐妖,順便開始第一百零一次懺悔自己那日的見色起意。 傳聞雲境附近的銀柳川曾有月仙下凡,沐浴於河川,洗落下來的那些銀輝久久不散,岸邊垂柳的枝條長年累月浸泡在河中,因此也染得銀白,堪稱奇景。 狐逍遙慕名而去,又嫌路途遙遠,便大手大腳地花費靈石搭乘傳送陣,不出半月就來到了銀柳川。 此地的柳樹確實如傳聞一般奇特,枝葉銀白,交相輝映,風拂過時似金屬相擊,發出簌簌輕響。 這地方離雲境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人煙稀少,隻是偶爾會有前來賞景的仙君。 狐逍遙抱著某不可說的心思瞎逛許久,沒抓到落單的仙君,深覺無趣,在地上一滾變作紅狐狸的模樣,打算隨便找個地兒歇息,明日再接再厲。 色狐狸邁著優雅的小碎步,兜兜轉轉片刻,忽然在一棵柳樹下停住了腳步。 銀柳枝如絲絛垂落,遮掩著樹下昏迷的人。 那人散出來的靈力味道純淨清澈,仿佛朗月般皎皎無瑕。 這氣息,絕對是個仙君。 不會有錯。 色狐狸興奮地甩甩尾巴,重新化作人形,撥開柳枝鑽入樹底下。 落難仙君仰麵靠在樹根邊上,麵色蒼白,雙眼緊閉,黑色長發汗濕著,淩亂地黏在臉頰兩側,看不清模樣。一滴汗水滑過玉削般的漂亮下頜,落在半露的鎖骨上,在柳葉銀輝映襯下泛著淡淡光澤,整個人脆弱得仿佛水中倒影,一碰即碎。 某種程度上來說,亦是美極。 狐逍遙不由色心大起,咽了口唾沫,又靠近些許,忽然怔住。 這仙君眉心生了一道細長的朱痕,約莫半指長,瞧著竟有幾分邪氣。 妖修與生俱來的直覺令他汗毛倒豎,恨不得拔腿就跑。可偏偏色心不死,在耳邊喃喃慫恿著什麽不吃白不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親一口,就一口。 親完就走,反正人暈著也不知道。 膽大包天的色狐狸搖搖不存在的尾巴,做了個折中的選擇。 他俯身,攀住仙君的肩膀,銀絲散落,幾乎將兩人的身影遮蔽起來。 這仙君身上似乎還散發著一股草藥的清甜香味。狐逍遙本想淺嚐輒止,卻被這味道蠱住,流連不舍,舌尖輕輕舔過那蒼白的唇瓣,貪得無厭地向更深處索取。 銀白與烏黑的發絲交錯糾纏,如結發為誓,千絲萬縷,生生世世再難厘清。 憑白遭了輕薄的仙君靠在樹根上,被吻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睫毛不住輕顫,須臾,倏地睜開眼,浩渺如海的磅礴靈力刹那迸發,本能地襲向狐逍遙。 一瞬間威壓如山,狐逍遙毛骨悚然,不假思索地“啪”變回紅狐狸,掉在地上,撒腿便跑。 才跑了兩步,就被那人輕而易舉地抓住後頸皮,拎了起來。 得虧望舒仙君這會還不是很清醒。 他揉了揉額角,迷茫地望著手裏吱哇亂叫的紅狐狸,嘶啞道:“我方才見到的……是誰?” 作者有話說: 望舒仙君:“剛才親我的是誰?” 俺:“是你老婆啦!”第23章 狐逍遙生無可戀地空刨兩下爪子。 偷吃被抓了個現行,而且對麵看起來還很不好惹。 真要命。 不過這天海珠還是挺好用的,起碼沒被人一眼識破自己是偷渡到人間的魔物,不然恐怕方才那下就直接被碾成碎末了。 這人是誰?修為之深厚絲毫不比丹霞遜色,但不管是天塹之爭前還是後,自己都不曾見過此人,難不成是什麽不問世事紛爭的隱居高人? 狐逍遙甩甩毛茸茸的尾巴,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騙這個仙君去偷仙骨。 沒等他想出個一二三四五來,望舒仙君徹底清醒過來,不見之前虛弱痛苦,神色輕鬆,隨手把紅毛狐狸往袖子裏一塞,道:“罷了,許是在做夢。這紅狐毛色鮮亮,正好拿去集市換些酒錢,今夜小酌幾杯。” 狐逍遙:“???” 狐逍遙急了,扒拉著袖子邊沿,一溜煙躥到望舒肩上,討好地舔舔他的臉頰,一邊舔一邊還高興得直眯眼睛。 好香,果然仙君都是甜的。 “哦?還是隻開了些許靈智的小狐妖。”望舒輕笑一聲,神色如春風和煦,說出的話卻比數九寒天的冰窟還冷,“不錯,能賣得更多。” 色狐狸聞言,四條小短腿猛地蹦起來,甩了他一尾巴後扭頭就跑。 不得不說九尾狐狸一族隱匿和逃命的本領相當不錯,像狐逍遙這種專注雙修不學無術的家夥都能從望舒手裏逃個一時三刻。 丟了沽酒錢的仙君也不急,先去河邊洗了把臉,弄幹淨水跡,這才慢悠悠地朝著某個方向邁出一步。 一瞬縮地千裏,再抬手,袖納乾坤。 狂奔的色狐狸停步不及,一頭栽進了望舒仙君的袖子裏。 “小狐妖,再跑?” 短短幾日,這樣的戲碼上演了不知多少遍。 它逃,他追,色狐狸插翅難飛。 好在狐逍遙不算太笨,跑了兩天發覺這人不是真打算把自己賣了換酒,隻是閑得無聊逗狐狸玩,於是安下心來,還找了個空當翻出千裏傳音筒,想喊溫千曉來幫自己擺脫這個麻煩。 誰料那沒良心的魔尊竟直接掐了傳音,氣得色狐狸當場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豈有此理! 就這麽一小會兒惱怒的工夫,那仙君又又又追了上來了,跑了一陣沒跑掉,被堵個正著不說,後頸皮怎麽又被揪了!! 受到雙重打擊的色狐狸垂下尾巴,耳朵往後耷拉,委屈得要命。 “嗯?”望舒晃了晃明顯沮喪起來的紅毛狐狸,忍不住笑道,“不跑了?” 狐逍遙:“……” 它忽然被輕輕地放進了懷裏,輕軟的月白衣袍擦過鼻尖,癢癢的。 “好了好了,不欺負你了。”望舒摸摸它的小腦瓜,“走吧小狐妖,本君帶你去吃燒雞。” 色狐狸耳朵一下豎了起來,烏溜溜的眼睛變得鋥亮,尾巴開始一搖一擺。 這仙君能處! 海雲天。 這地方隻做玄門仙家的生意,不收錢財俗物,隻收靈石。傳聞哪怕隻是後廚飄出的一縷菜香,都能令普通人魂神顛倒,三月不知肉味。 望舒似乎很是低調,並沒有用仙君的身份,隻是遞了塊不知什麽門派的身份令牌,要了間地字號的包廂,又點了滿滿一桌雞肉,白切的紅燒的油燜的…… 狐逍遙吃得滿嘴流油,風卷雲殘地掃完了一桌子菜,挺著個滾圓的肚子往桌上一躺,幸福得差點暈過去。 望舒沒動筷子,隻是要了壇花雕酒,坐在那兒邊喝邊看狐逍遙吃,眼裏笑意盈盈,還時不時夾個雞腿雞翅喂給它。 “小狐妖,本君差不多該……” “子淵!” 望舒仙君臉上的淺笑忽然收斂起來。 他擱下酒盞,慢慢起身,望向站在門口麵色微怒的人,道:“丹霞。” 色狐狸打了個嗝,“啪嘰”從桌子上滾下去了。 天塹以北,衰草斜陽,蒙蒙的灰霧籠罩著滿目荒涼。 溫千曉站在這片橫跨東西、難以衡量的龐大禁製前,解釋道:“孽海誕生的魔物,會在越過天塹時見到自己最為恐懼的東西。若是修為不足,被迷了心智,可就再也出不來了。” 白子遊好奇地打量著這片濃霧。他初來無界孽海時,被縛仙綾捆得結結實實的,又關在淩雲轎裏,並未見到過沿途的景色。 他瞧了許久,也沒瞧出這霧有何稀奇,迷惑道:“恐懼之物?可我什麽也沒看見。” “你是仙君,自然不會看見髒東西。”溫千曉忽然彎下腰,將人打橫抱起,“走了。” “我自己能……” “噓——”溫千曉彎了彎眼睛,紅瑪瑙墜子在斜陽下閃著微微流光,“就抱一會兒。過去的路不好走,我怕與你走散了。” “……哦,好。” 魔尊大人很滿意,小仙君這般乖巧,省得他再編借口了。 狂風揚起漫天黃沙,如厲鬼尖嘯,從耳邊掠過。 溫千曉眯起眼睛,望向那變幻不定的霧氣。濃霧漸漸幻化,顏色愈發漆黑如墨,最終呈現出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穀。灰霧冒著泡往外湧,穀底回蕩著隱隱的尖銳笑聲,如一張血盆大口,等待著跌落下來的獵物。 幸好,白子遊什麽也見不到。 “阿霜,抓緊我。” “好。” 片刻之後,灰霧散盡。 明媚的陽光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直達心底。 闊別人間已久,白子遊迫不及待從他懷裏跳下來,四處晃了一圈,捧著把紫色野花回來,臉色紅撲撲的,還沾了點兒草屑,好奇道:“這是哪兒?” “再過去十裏地,便是幽州。”溫千曉看向那把野花,笑眯眯道,“阿霜,這是摘來送給我的麽?” “你喜歡?”小仙君沒多想,“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