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凡塵的圓壇之上。  驚變乍歇,煙塵消散,露出了兩條人影。  由於陷入了極度的震驚,那木傀短暫地停頓了一瞬,再加之很舊了,收到命令後還稍稍卡殼了一下。  而小仙君被餘臨淵教導最多的,就是如何抓住對手的破綻。  電光火石之間,他就意識到了什麽,沒有錯過這天賜良機,甚至在金光綻放的刹那,就逼著自己邁開發軟的雙腿,朝那幾乎不可戰勝的敵人衝去。  勝負就在這一動一靜中分曉。  小仙君跌跌撞撞地奔到它跟前,舉起綢傘,衝著卡殼的木傀狠狠一刺。純白光芒貫穿了前胸,與此同時,木傀落在他頭頂上的手堪堪僵住。  那充滿殺機的澎湃靈力忽的就變成了風中殘燭,勉力搖晃了兩下。  滅了。  木傀顯出本來的模樣,斷成兩節,摔在了地上。  白子遊踉蹌了一下,用綢傘支撐住身子,半跪在地,大口喘著氣,驚魂未定。  他心跳得很快。  明知是假的,但當那具頂著丹霞麵孔的木傀緩緩倒下,圓睜的雙眸裏流露出不甘與震怒之時,他依然感到了一種大仇得報的空虛和虛脫。  白子遊就這麽緊握綢傘,怔怔地盯著地上的木傀,片刻之後,淚如雨下。  大難不死的花糕從衣襟裏探出頭來,擔憂地舔了舔他的臉頰,很快又被小仙君一把按了回去。  “吱吱吱……”  “方才……那是羲和仙君?”  “吱。”  “以後若有機會,要跟他當麵道謝才是。此地不宜久留,花糕,抓緊了。”白子遊抓著綢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摸出餘臨淵留下的玉牌,朝著那脆弱的壁障貼去,晶亮的眸子微微一彎,笑起來道,“我們要離開這裏了,回孽海……回家。”  壁障破碎。  人間的風帶著煙火的味道,卷起一道亂流,裹挾著其中的人影,消失無蹤。  ·  穿過壁障的時候,手腕上係著紅繩的黑鱗輕輕晃了一下,“喀嚓”碎裂,掉在了兩界的裂隙之中。  白子遊甚至沒來得及回頭抓住碎片,就被一股力量扔出了裂隙,跌落在某處的莽莽山林裏。他摸著手腕上的紅繩,忡怔地回過頭看了一眼,也不知在看什麽。  懷裏的雪貂拱了兩下,重新探出小腦袋來:“吱?”  “花糕,我好像……”小仙君眨巴了一下眼睛,輕聲道,“我好像又隻有一個人了。”  雪貂躥到他肩膀上,手舞足蹈地嚷嚷起來:“吱吱吱,吱吱,吱……”  白子遊不由失笑:“你省省吧,我又聽不懂。”  花糕:“……”  他沒有停留很久,稍作休整,便又重新啟程了。  獨自穿過榛榛莽莽的叢林,越過浩浩蕩蕩的江河,繞過銀柳川和仙家門派駐守的城鎮,風塵仆仆,滿身霜月。  路過一間低矮茶棚的時候,小仙君進去討了碗水喝。  他捧著個缺了角的粗糙陶碗,小口小口地喝著,還把雪貂也拎出來灌了幾口,忽聽身後有人議論道:“哎呀!最近這世道可不太平!”  “可不是嘛,孽海魔物傾巢出動,跟瘋了似的,逮著人就吃!聽說有個樵夫去山上砍柴,回來的時候,唉喲喲,半隻胳膊都被啃光了!”  “嗬,還不是因為他們的魔尊被丹霞仙君給殺了。”另一桌的人探過身,插嘴道,“傳聞當年天塹之爭的時候,這孽海魔尊死了三回,活過來花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我看這回,沒了魔尊坐鎮,等仙人們出手平息了魔物之亂,估計能太平個七八年。”  “還有這種好事?那你說,要是多殺上幾次,是不是就能徹底把這個禍害給——”  “你以為逮兔子呢,還多殺幾次,真是白日做夢。”  “…… ……”  白子遊輕輕擱下茶碗。  他就知道。  死而複生這種事,豈是隨隨便便不用付出代價就可以得到的?那人卻故意輕描淡寫,避重就輕……  正思忖著,貼身藏著的瑪瑙耳墜微微發熱了一下。  茶棚裏忽然騷動起來。  “誰讓你們在這裏胡亂嚼口舌!?啊??”  一群彪形大漢闖了進來,上來就一腳踹翻了桌椅,嚇得茶客們四散奔逃,瞬間就跑了個精光。  小仙君佝僂著身子,掩麵低頭,準備隨茶客一塊兒混出去。  突然彪形大漢身後響起一道響亮的聲音,就跟見了親娘似的喜出望外,透著一股子熟稔勁兒:“仙君大人!?可讓我好找!”  白子遊:“?”  誰?誰會用這樣少見的恭敬稱謂喊自己??  他抱緊花糕,警惕地退了半步。  隻見那群大漢倏地朝兩邊散開,露出了一道纖瘦的人影。  “燕……城主?”白子遊一下懵了,狐疑地打量著他,“你、你不是被罰去了九龍潭?不對,你假扮燕歸竹……”  “不不不,我就是孤城城主燕歸竹,如假包換!”燕城主趕緊擺擺手,解釋道,“早在半個多月前,尊上就傳訊把我叫回來了。說是讓我召集些比較忠心的魔將,借赦令偷渡來人間,幹點壞……咳,尊上的意思是,給仙家門派的人找點事做,但先不要驚動雲境。”  “半個多月前?”小仙君想了想,“那是我們剛準備回雲境救人的時候,他怎麽沒跟我提起過?”  “尊上說這事兒先別聲張,把魔將們騙出來再說。要是你們能平安歸來,就當送大家來人間遊玩一趟。那要是出了什麽意外,再……”燕歸竹停頓了一下,搓搓手,斟酌著字眼兒道,“這不……大家夥兒得到消息,鬧起來了,再加上前些日攢下的積怨,雲境派出來的仙君忙得團團轉,暫時沒工夫抓人……”  白子遊恍然。  難怪丹霞派的人沒有立即追上來,原來是溫千曉在去雲境之前就安排好了的後手。  小仙君忽覺鼻子微酸,低下頭,揉了揉花糕的耳朵。他連這個都安排好了,卻唯獨沒有考慮過自己。  燕歸竹還在自顧自絮絮叨叨訴苦:“消息一傳出來,我就知道尊上肯定是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出來了,不然也不會自己折在那裏。可這麽多天過去,派了這麽多人手出去,卻連個仙君的影兒都沒見著,我心裏那個急啊……”  “但你還是把我找到了。”白子遊鬆懈下來,隨便拉了把凳子坐下,“燕城主,千曉還在等著我回去。我們能不能避開雲境的眼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孽海?”  “能!當然能!”燕歸竹一拍大腿,指了指身後的彪形大漢,“這些是跟孽海邊城通商……呃,其實是黑市,反正是背著仙家門派做生意的地下勢力,借著他們的人脈和情報網,便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孽海。”  ·  逃亡之路意外終止。  小仙君在茶棚裏等了片刻,便坐上了舒適寬敞的馬車。  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坐在綢緞墊子上,捧著香氣四溢的清茗,膝蓋上臥著一隻裹成粽子的白毛狐狸,肩上趴著一隻昏昏欲睡的雪貂,一邊神遊天外一邊聽著燕城主沒完沒了的叨叨叨。  真是久違的溫馨平靜。  許久,他終於回過神來,開口道:“我方才聽人說,魔尊複生並非易事,是真的?”  燕歸竹立刻啞了。  “敢問燕城主,是怎麽個不易之法?”  燕歸竹撓了撓頭,很想問魔尊是怎麽騙……啊不,是怎麽解釋死而複生這件事的,但他沒這個膽。  “大人……”  “別這麽喊我,聽著別扭。”  “噢。”燕城主悄悄觀察著他的臉色,琢磨了一會兒,試探道,“那……夫人?”  小仙君頓時被嗆到,捂著胸口咳得驚天動地,把昏睡著的色狐狸給嚇醒了,直接蹦了起來。  “啊啊啊殺狐狸了,救命……救……”白毛狐狸翹著尾巴,驚慌失措地嚷嚷起來,嚷到一半,才看清對麵坐著的是誰。  燕歸竹:“這隻粽子……是狐逍遙大人??”  色狐狸:“……?”  完了,丟臉丟到家了。  而且還是在全孽海它最最瞧不上眼的魔將跟前。  白毛狐狸轉過身,一頭紮進白子遊懷裏,小聲嘀咕道:“誰是狐逍遙,不認識。我、我隻是個笨狐狸。”  作者有話說:  今天很長!誇誇!第91章   白子遊噗嗤笑出聲來。  他見白毛狐狸耷拉著耳朵,沒精打采的樣子,便抬起頭向燕歸竹解釋道:“這是我從雲境撿來的狐妖,不是清平山上的那隻。”  燕歸竹:“……哦。”  色狐狸頓時感動萬分,豎起耳朵,搖搖尾巴,親昵地往小仙君身上蹭了兩下,還得寸進尺想爬到肩膀上去。  “哎,等等。”白子遊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把它抱下來,輕輕握住那兩隻裹著紗布的爪子,責備道,“真是胡鬧,傷口都滲血了。”  “沒事,一會兒自己就好了……”色狐狸打了個哈欠,聲音越來越輕,開始犯困。  它其實很虛弱,醒著的時候全靠九條尾巴的靈力支撐著,睡著了就得重新補回去。等補滿了尾巴的靈力,多餘的靈氣才會開始慢慢修複身體。  白毛狐狸蜷縮成一團,懨懨地趴在白子遊的膝蓋上,小聲哼哼起來。  倏爾,青翠的光芒充斥了整個馬車。  充滿生機的草木之力源源不斷湧進來,溫和地遊走在全身的經脈裏,將灼燒般的疼痛一點點撫平下去。  色狐狸舔了舔毛,安靜半晌,忽然仰起頭看了他一眼。  “怎麽?”  “沒、沒什麽。”它揣起爪子,扭捏道,“就是……就是有點喜歡你。”  白子遊收起靈力,往它臉上未愈的疤痕上貼了片葉子,禮貌道:“你也很可愛。”  色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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