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牧逐流的眸子清明了一瞬,忡怔片刻,旋即流露出濃得化不開的怨恨,嘶聲道,“是他!是他阻我!!陰魂不散……陰魂不散……”  他瘋瘋癲癲了好一會兒,終於戛然而止,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死氣沉沉地癱倒在地。  白子遊此時才緩過神來,抱緊懷裏的綢傘,從溫千曉背後探出腦袋,環顧四周:“這裏也不大,丹霞到底躲哪去了?”  “在那裏。”魔尊大人冷漠的神色始終如一,目光一瞬也不曾離開過牧逐流,“就在他體內……那副殘缺的仙骨內。”  昏死過去的怪物微微抽搐起來。  隨著那對血淋淋的骨翅輕輕抖動,它唰啦一下站了起來,睜開眼睛,居高臨下地盯著溫千曉和白子遊,張開淌著黏稠液體的嘴巴,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似乎想要說話。  隻聽“砰”一聲巨響。  它猝不及防,又重重地跌倒在地,連骨翅都“哢吧”一下折了。  溫千曉抬起手,接住溜回來邀功的小蛟虛影,冷冷道:“本尊讓你站著說話了嗎?跪好了!”  “你——”怪物趴在地上,憤怒地尖嘯起來,“你這孽畜早該死了!!你……你們不過是本君的劍下亡魂,篡改命數,逆轉輪回,爾等必然不得好死!!!”  “哦?這麽說,你在識海幻境中都看到了。”溫千曉不鹹不淡道,“既然如此,那本尊不妨告訴你,前世你敗在了何處,也好讓你死得明白點。阿霜,過來。”  小仙君正支起耳朵聽得認真,冷不丁被拉了過去,懵懵道:“啊?”  “補天石一直在阿霜身上,可惜你是個睜眼瞎,愣是沒瞧出來,將這麽好的一個小仙君拱手送給了本尊。”溫千曉彎起眸子,笑眯眯道,“寧雲深,你不僅眼瞎,心也瞎。順道告訴你一聲,本尊已經將桑景找回來了,不日他就能恢複人身。”  怪物霍然睜大了眼睛,緩緩流出血淚:“桑……景?不,不可能!他早就跟天塹融為一體,當年餘臨淵神魂離體,深入其中,也照樣沒能把人找回來!哈哈哈哈哈哈……本君的計劃絕無紕漏,你休想騙我!!!”  “當年他的一條尾巴被人救走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笑聲突然斷了,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不可能!不可能!!”怪物發起狂來,瘋狂地撞向溫千曉,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撞得血肉飛濺,口中嚎叫道,“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差不多得了,你為何非要揪著桑景不放?”魔尊大人的詞典裏沒有見好就收這個詞,巴不得直接把丹霞氣成飛灰,繼續道,“難不成餘臨淵沒有告訴過你,他師兄給他說了一門娃娃親?也是隻漂亮的九尾狐妖,反正怎麽著都輪不上你,找根繩子吊死算了。”  “你休想騙我,休想騙我,休想……”  “恐怕你還不知道吧,如今呆在望舒仙君身邊的孽海狐妖,就是當年那隻訂了娃娃親的小狐妖。”溫千曉嘖嘖道,“那隻小狐妖被帶上星沉山的時候,本尊還拿了兩片黑鱗當賀禮送去,怎麽,居然沒人告訴過你麽?看來人家壓根沒把你放在心上,自作多情了千年,王八都修煉成精了就你不開竅。”  怪物“喀嚓”扭曲了一下,徹底不動了。  丹霞藏在仙骨裏的那點殘念直接被氣沒了。  魔尊大人頗為遺憾道:“就這?”  被壓製的牧逐流的意識緩緩複蘇,迷茫地翻了個身,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白子遊挑了下眉毛,遲疑道:“這樣……也能殺人?”  “一點小小的殘念而已,還能翻出什麽花?至於這家夥——”溫千曉正準備直接點起魔火燒掉,忽然被白子遊拉住了袖子。  “既然隻剩下牧逐流了,沒甚危險,先別急著燒。”隻見小仙君握著一根藤鞭,殺氣騰騰道,“當年他抽了我八十一鞭,今日我定要加倍奉還!”第111章   溫千曉收起魔火,飛快地算了一下:“那就是要打……一百六十二鞭,阿霜,會不會累著?”  白子遊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不著調的問題來,微微一滯,眼中殺氣稍退,好笑道:“如果我說會累呢?”  “那本尊就把他的魂魄抽出來,帶回去給你慢慢打。”  “不覺得我記仇?”  “怎麽會,本尊最欣賞以牙還牙的人了。”  “少貧嘴。”小仙君把他推出洞去,“去外麵等我。”  “噢。”  等魔尊大人百無聊賴地把乾坤囊裏的寶貝清點過兩遍以後,白子遊終於出來了。他神色舒朗,腳步輕快,翠色眸子仿佛被長夜過後的朝露浸潤,晶亮晶亮的,纖塵不染。  “阿霜,你……咦?你怎麽換了身衣服?”  “髒了。”  “本尊又不會嫌棄。”  “……我嫌棄,不行?”小仙君翻了個白眼,拉長了聲調,“雖然我們是道侶,但也不要自作多情。”  魔尊大人震驚。  他以前占的便宜多了去了,從來沒有被這樣懟過。  思來想去,唯有一種可能。  “阿霜,你莫不是……報了仇之後想扔掉本尊???”  “沒有,你怎麽會這樣想?”白子遊挑了挑眉毛,“隻是忽然覺得很痛快,不想再藏著忍著了。你不喜歡?”  溫千曉茫然地撚了一下耳墜。  喜歡那肯定是喜歡的,就是有點不太習慣。  還沒等他琢磨明白,就見小仙君湊上前來,親了親他,道:“不喜歡也晚了,我們早已是天地見證的道侶了。下輩子記得擦亮眼睛,不要再被其他仙君給騙了。”  溫千曉:“……”  恍惚間自己仿佛又變成了那條被桑景騙得團團轉的小蛟。  但他就是喜歡。  “阿霜。”  “嗯?”  “下輩子還來騙嗎?”溫千曉認真道,“我很好騙的。”  ·  無名宮。  色狐狸快要抑鬱了。  說好出門轉幾天就回來的那兩個家夥,已經失蹤了整整一個月,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他鍥而不舍地天天對著千裏傳音筒折騰,在第二十八次催動的時候,終於成功連上了。  “喂?聽得見嗎?”  傳音筒那邊沒人說話,隻有一聲聲急促的喘息,和模模糊糊的咕噥聲。  “唔……輕點……你、你碰到傳音筒了……啊啊……”  傳音“啪”地斷了。  色狐狸呆若木雞。  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窗戶縫裏,一隻巴掌大的奶狐狸使出吃奶的勁地擠進來,“咚”一聲滾落在地板上,爬起來晃晃腦袋,顛顛地朝著狐逍遙奔來。  “嗷嗷!”  它餓了,含住狐逍遙的手指舔了一下,期待地搖搖尾巴。  狐逍遙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去了廚房端了碗奶回來,用小泥爐加熱、盛出、試了試不燙嘴,再放到奶狐狸跟前。  奶狐狸如今已經有四條尾巴了。  不僅多了一條尾巴,耳朵尖尖和尾巴尖尖上還長出了金色的絨毛,眼尾也描上了一根細細的金線。  色狐狸支著下巴,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正在喝奶的漂亮小狐狸,眉心越皺越緊。然後他偷偷掏出一把小剪子,剪了一小簇奶狐狸的金色絨毛,貼到自己耳朵上,攬鏡自照。  ……還挺好看。  被剪了毛的奶狐狸渾然不覺,邊喝奶還邊高興地衝他嗷嗷叫。  色狐狸一邊嫌棄自己沒出息,一邊忍不住又剪了一點。  真不錯啊。  再剪點。  要不是溫千曉良心發現,臨時改了主意,提前帶著白子遊回來,桑景的毛都要被剪禿了。更過分的是,禿的還不止狐狸。  狐逍遙大概是擔心被發現,又騙來花糕,從它身上剪了點兒絨毛,貼在了奶狐狸的耳朵和尾巴上。  於是白子遊剛一進門,就見花糕哭唧唧地撲過來,身上禿了一塊,看著十分滑稽。  “……”白子遊問道,“你的毛呢?”  花糕哧溜竄回屋裏,然後又叼著奶狐狸嗒嗒嗒跑出來,委屈道:“吱。”  奶狐狸尾巴上的假毛輕飄飄掉了下來。  它無辜地“嗷”了一聲,鑽進白子遊懷裏蹭了兩下,耳朵毛也掉了。  小仙君抱著奶狐狸,茫然地問它道:“那……你的毛呢?”  奶狐狸什麽也不知道,舒服地眯起眼睛,彎成了一道金色的月牙。  “嗷——”  片刻之後。  色狐狸遭到了一頓胖揍。  它收拾好東西,叼起靛藍色的印花布包,憤怒道:“不呆了不呆了!本狐這就回清平山去!”  魔尊大人雙手抱臂,冷酷道:“那你走。”  “你無情,你冷漠……”  “千曉,”白子遊敲了敲門,“臨淵來了,在芙蓉水榭等你。”  色狐狸眨巴了一下眼睛,夾起尾巴,乖乖地放下了布包。  溫千曉道:“不是要回去麽?”  “哼。”白毛狐狸從桌子上跳下來,嘴硬道,“本狐忽然想散會兒步,散完再回去。你先去芙蓉水榭,快去快去。”  溫千曉忍不住笑了一聲,沒有拆穿,臨出門前提醒道:“芙蓉水榭是禁地,你要是敢亂闖,當心本尊剃了你的毛。”  色狐狸:“!”  芙蓉水榭茶香嫋嫋,白衣仙君端坐在桌案前,推過來一紙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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