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斐想了想,問道:“我能去房間裏打個電話嗎?” 富春花有些沒反應過來,詫異地扭過頭。然後說道:“好好!您隨便用,我手機沒什麽隱私,這是我兒子上個月給我買的,我還不太會用呢,平時也就打了電話,發發微信什麽的。” 宋星斐心神不寧,倉促地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後,轉身走進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 他的後背緊緊貼在房門上,冰冷的溫度滲入皮膚,稍微緩解了一些他的緊張。 宋星斐想好了很多種和江重淵對話的方式,包括問他為什麽把自己送到這裏來,為什麽不肯見自己,以及……他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 最後一個問題還有待商榷,宋星斐決定暫時還是不問了。 按下撥出鍵後,宋星斐不由自主地緊繃,呼吸幾乎快要停止了。 一聲…… 兩聲…… 三聲…… “您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宋星斐看著漸漸暗下去的屏幕,目光有些空洞,緊張的心跳漸漸平靜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陷入了偌大的茫然荒原。宋星斐又打了第二次。 第三次…… 宋星斐皺了下眉,腦海閃過一個念頭,江重淵也許並不是沒聽到,如果他隻是單純地不想接呢? 他握著手機,取下掛在房間的外套,朝門外走去。 “花嬸,手機還您。”宋星斐淡聲道。 富春花一回頭就看到宋星斐穿山外套,風風火火要出門的架勢。她震驚地問:“宋先生,您這是要去哪裏?晚飯馬上就做好了!” 永夜的魔咒第88章 宋星斐無視了身後的聲音,徑直走到門前,打開門的瞬間頓時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陸昱酩的身體也微微僵住了,手還懸在半空中,顯然是準備輸入別墅的密碼。 陸昱酩麵露驚訝,稍後便回過神來,含笑說道:“原來宋總已經知道我要來這裏了,才特意給我開門嗎?啊,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宋星斐微微皺起眉,說道:“讓開。” 陸昱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失望的神情,他當然知道宋星斐的意圖,宋星斐自然也知道他是裝的,兩人對視了幾秒種後,誰都沒有動作。 宋星斐不想再和他對峙下去,這次他沒有開口,準備從陸昱酩身邊的空隙走過去。陸昱酩顯然猜到了宋星斐準備做什麽,他將身體稍稍移了移,正好擋住了宋星斐的去路,臉上沒什麽波瀾地道: “這可不行。” 宋星斐聽出他語氣中有相當無奈的味道。 當然,他也猜到了自己可能沒那麽容易離開,陸昱酩不過是江重淵的鷹犬,所做的事情也隻是奉命而為,宋星斐抬起眼睛,看著陸昱酩道:“什麽意思?他還打算把我關起來嗎?” 宋星斐用了“還”,陸昱酩眼中閃過一抹微妙。 “宋總。” 陸昱酩的外表已經收起了人性的溫度,宋星斐一瞬間竟覺得他周身的氣息和江重淵十分相似,難道這就是長期相處被同化的結果嗎? 沒等宋星斐開口,陸昱酩又繼續說道:“請您不要為難我。回去吧,我隻是來送一些生活用品過來,馬上就會離開,你不用因為見到我而感到厭煩。” 陸昱酩將話題轉移,並沒有回答宋星斐的問題。 宋星斐也並不甘心就這樣算了,他像陸昱酩一樣攔住了進入別墅的去處,陸昱酩有些困惑地看著他,宋星斐立即說道:“我不會留在這裏的,我要回去。” “回去?”陸昱酩仿佛認真的思考了幾秒種,然後說道:“您說的回去,是指回到你原先居住的地方嗎?那裏有什麽需要您帶來的東西?您可以告訴我,我去替您取回來。” 宋星斐沉默了片刻,說道:“他沒有資格將我關在這裏,我再說一遍,我要回家。” 陸昱酩苦惱地垂下目光,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沒有權利放您回去,這是江總的授意。但是我可以告訴您的是,徐榮觀已經逃了,國內有徐家的舊部在找他,您現在回去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據我所知,您的義弟還住在那棟房子裏,如果是因為這一點,那大可放心,我們已經派專人保護您的家人。” 宋星斐被徐榮觀三個字拉回了冷靜,愣了愣,但他很快就想到了解釋不通的地方:“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讓我回去?” 陸昱酩回答道:“那當然是因為……” 宋星斐正等著他的解釋,但陸昱酩顯然頓了一下,旋即說道:“當然是因為,最好的資源都用在了宋總身上,江總不希望保護您的隊伍被無關緊要的人分散了精力,這樣的話,您和其他人都會陷入危險。您也不希望把危險帶給旁人,對嗎?” 宋星斐大致明白了陸昱酩的意思,他是想說徐榮觀可能不會放過自己,如果執意要回家,那其他人可能會被牽連,畢竟徐榮觀已經節節敗退,就算想要報複也隻能將範圍縮至最小,綁架其他人這種事是非常費力又極有可能達不到效果的。 簡單來說,如果徐榮觀綁架了蘇雲世,想借此威脅宋星斐,再迂回地威脅江重淵…… 以江重淵的性格,很有可能會在宋星斐得到消息之前,先結果了蘇雲世。 宋星斐脊背瞬間冷汗直冒,一些不大愉快的記憶不合時宜地鑽進了腦海,他想起那個時候,江重淵和蘇雲世共處一室時劍拔弩張的模樣,麵對蘇雲世頻頻發出的挑釁,江重淵應該一直都在隱忍著。而現在,江重淵已經完全沒有再繼續包容下去的必要了。 可惡,宋星斐內心有些鬆動,他似乎被這種理由說服了。 想了半天,他似乎有些明白陸昱酩剛剛欲言又止的原因了,陸昱酩一定想說的是,不讓宋星斐回家的原因,當然是江重淵不在乎那群人的死活。 “我怎麽能確定你沒有騙我?就算……但我家裏的其他人還是會有遭遇報複的可能,如果你們沒有讓人保護他們呢?”宋星斐問道。 陸昱酩歎了口氣說道:“宋總,就算您想跟家裏人打電話確定,他們也不會知道自己正在被保護,我們的人隻會在暗處,偽裝成一切可能的身份。這不僅是兩個家族的事情,牽一發而動全身,很多規則會被打破,如非必要,我們不會打草驚蛇。” 似乎是猜到了宋星斐的心中所想,陸昱酩看著他的神情有些複雜,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宋總,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陽光下。這個國家,或者說說這座城市,每天都會有人消失,你覺得那些無緣無故失蹤的人會回來嗎?” 宋星斐無法回答,眸光閃動了幾下,等待他說下去。 陸昱酩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移開:“您已經看到了,江總他也並不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他也會受傷,甚至死亡。您也不希望下一個在這座城市裏消失的人,會是他吧?” 這句話正好觸碰到了宋星斐隱藏的痛處,他感到胸口發悶,甚至傳來陣陣刺痛,宋星斐的雙眸有些渙散。 江重淵確實是因為保護他才受傷,如果他一而再地成為拖累,江重淵恐怕也很危險。 陸昱酩卻笑了笑說道: “宋總,我很高興您沒有完全地放棄他……我最後能跟您說的,也隻有這些了。” 陸昱酩的聲音漸漸消融在寂靜的黑夜裏,他低聲說道:“有些人從出生起就在經曆普通人永遠不會麵對的事情,如果什麽都不做……” 陸昱酩頓了頓,收回了視線,說道:“宋總可以抬頭看看今晚的夜空,什麽都沒有,對嗎?那是因為月亮和星星都被烏雲遮住了,當烏雲散去的時候,誰還會記得天空中少了一顆星星呢?” 宋星斐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當然明白陸昱酩的意思。 江重淵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是孤零零存活於世的星星,他從出生起就在虎視眈眈的鬥獸場,如果他信仰的是善良,恐怕會像烏雲散去後消失的星星一般,被人遺忘。 宋星斐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他抬起頭看向被陰雲籠罩的夜空。 夜幕沒有光亮,也沒有神跡,就像所有的希望都被藏在黑夜中的猛獸吞噬。 就像江重淵的內心世界一樣,隻有一片漆黑的深淵。 陸昱酩讓人將生活用品送入別墅,離開前說的話讓宋星斐久久不能平靜,他說的是“您也不希望江總再受傷一次吧”。 是的,宋星斐不希望。即使他並沒有真正原諒江重淵,卻也不希望江重淵被永無止境的黑夜挾持。 沒有陽光透進來,江重淵的世界便是永夜的魔咒。 天什麽時候才能亮,宋星斐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宋星斐慎重地考慮了陸昱酩傳達的建議,改成了居家辦公,會議與工作都通過網絡進行。 似乎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這場角逐會持續多久。 江重淵始終沒有露麵,宋星斐知道江重淵是在刻意回避自己,所以他認為,江重淵應該是在處理非常危險的事情。 徐榮觀怎麽會跑呢?這在宋星斐心中始終疑惑不已,如果找到了徐榮觀,江重淵又會如何處理? 宋星斐這段時間睡得格外早,由於安神劑的緣故,失眠症狀稍有緩解,但每逢夜晚還是會被噩夢驚醒幾次。 時間一長,宋星斐便覺得有點奇怪。 記憶中隱約出現了裂縫,宋星斐揉著腦袋,大腦裏混亂不堪。他深吸了口氣,企圖想起一些什麽來。 他昨晚似乎做了個夢。就好像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夢中唯一的光源是冷白色的,有點像微弱的台燈光線,熟悉的味道和身影漸漸靠近了他,宋星斐很清楚那味道的來源,也就是那副身體的人。 “江重淵……” 或許是對這味道太過敏感,宋星斐極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眼皮極其沉重,再努力也隻能透過縫隙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似乎愣了一下,身形微頓,好在宋星斐隻是睫毛顫動了兩下,更像是夢囈,並沒有醒過來的前兆。 一雙手臂從宋星斐背後環了過來,將宋星斐蜷縮的身體抱在懷裏,冷冽的清香將宋星斐整個人都裹在其中。 “別做不可挽回的事……” 宋星斐的聲音有些聽不清楚,黏黏糊糊地說道,卻被身後的人聽了進去。 “我知道了。” 那聲音不急不緩地回應道。 清晨,陽光乍泄,宋星斐望著窗外搖晃的樹影陷入了迷茫。 他真的是做了個夢嗎?還是說…… 事實上,“別做不可挽回的事”這句話,並不是對別人說的,而是宋星斐對自己的提醒。 他當時的意識十分混亂,似乎是那股清冽的味道讓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陸昱酩的話,陸昱酩提醒過他,最好相信江重淵這一次,不要做不可挽回的事。 而昨晚夢中的那個聲音似乎回答了他。 宋星斐已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怎麽會這樣? 難道江重淵昨晚真得來過這裏? 他下了床,發現床邊的牛奶杯已經被拿走了,這段時間他每天晚上都會喝花嬸溫好的牛奶。 對於嚴重失眠的人來說,就算在牛奶裏加入了安神輔助劑,也不會達到這麽好的效果,他昨晚幾乎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所以是故意加大了劑量,或者摻了別的藥物,讓他陷入深度沉睡嗎? 宋星斐抿了抿唇,心中無法避免地有些憤怒,但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決定今晚親自試試自己的猜測。 斐哥,你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