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會去哪?”戒指盒被摔開, 裏麵的兩枚戒指掉了出來,靜靜躺在地上。那是一對精致的對戒。兩枚戒指明顯都是男款,設計簡單又大方, 隻是在上麵鑲嵌了一顆光澤漂亮的小碎鑽。傅梟的視線凝固了一瞬。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對戒指。房間一直都是度念在整理和收拾, 他甚至從來沒有打開過這個衣櫃,也不知道裏麵還有一個小櫃子。傅梟把戒指撿了起來, 又伸手在小櫃子裏摸了摸,找出了一張小票。小票上的字已經有點模糊,依稀能看清價錢和日期。傅梟低頭去看小票上的字, 指尖不自覺地把小票捏緊。戒指的價錢不算貴,以他每個月給度念的錢,足夠買更好的戒指, 但不知道為什麽度念沒有選擇更貴的。他抿了抿唇,又去看小票上的購買日期。小票上的日期是兩年前。傅梟記得度念送給他的每一樣東西,所以他也確定度念從來沒有給他送過戒指。難道這對戒指不是買給他的?傅梟垂下眼睛,又拿起戒指看了看。突然, 他的指尖輕微地僵了一下,把戒指舉到了眼前。兩枚戒指的內圈都刻了字。分別是一個「梟」字和「念」字。傅梟喉嚨有些發緊, 對著燈光把那兩個字又仔細看了看,喉結上下動了動。度念在兩年前給他買過戒指?為什麽戒指沒有送給他?傅梟的心懸了起來, 他害怕是度念那時候反悔了, 又或者是不喜歡他了,所以才沒有把戒指送出去。他拿起刻了「念」字的那枚戒指, 小心翼翼地戴在了無名指上,又把另一枚戒指握在掌心。正準備把一旁的小票也一起收好的時候, 傅梟突然注意到小票上有墨水洇透的痕跡, 似乎是有人在背麵寫了字。他遲疑了一瞬, 把小票翻了過來,瞳孔猛地一縮。小票的背麵寫了幾個字,是度念清雋有力的字跡。【他說我在胡思亂想,不跟我走。算了。】傅梟怔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立刻把小票翻了個麵,去看上麵的日期,記起了那天發生的事。兩年前的那天,度念像往常一樣來公司找他,他們在休息室的床上折騰完後,度念拉住了準備出去的他,眼神躲閃地問他要不要一起離開這座城市。傅梟那時隻當是度念又看了什麽書,所以才會冒出這樣奇怪的想法。可現實又不是小說,他也不是那種可以輕易拋下一切跟愛人離開的人,度念的希望注定會落空。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度念,推開度念的手出去了。傅梟坐在衣櫃前,怔怔地拿著小票,像是被人給了當頭一棒。原來竟是他親手推開了度念給的機會。是他的舉動,讓度念把這對戒指藏了起來,再也沒向他提起過這件事。傅梟頹然地往後一靠,整個人坐進了衣櫃裏,握著戒指的手垂下。他跟度念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結局,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無盡的悔恨將他淹沒,卻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機會,他隻能無力地閉上眼。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像是一座沉寂的墳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傅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隻知道外麵的天色亮了又黑。傭人們許久沒見到他出來,都有些擔心起來,又不敢輕易上去打擾。直到又過去半天,他們才終於開始慌張,端著午飯上樓敲了敲房門。許久,房間裏都沒有回應。他們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端著午餐走進去。房間裏昏暗一片,窗簾遮住了外麵的光線,床上散落了幾件衣服,沒有人睡過的痕跡。而房間的主人正坐在櫃門敞開的衣櫃裏,兩條長腿曲起,頭微微低著,額前頭發遮住了他的神色。進來的傭人嚇了一跳,剛想過去把他扶起來,就看到他抬起了頭。傅梟眼裏布滿血絲,盯了他們一眼,聲音嘶啞:“滾出去。”傭人哆嗦了一下,還想再說些什麽,對上他的眼神又閉上了嘴,端著午餐出去了。聽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傅梟才往後仰了仰頭,又把自己塞回了衣櫃裏。他感受不到身上的酸痛,也感受不到饑餓,仿佛隻要一直待在這裏,就能不去麵對沒有度念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失去意識,就不用再一遍又一遍的感受痛苦和悔恨。可他連進入睡夢都做不到,隻能清醒地接受反複的折磨。俞映過來的時候,看見家庭醫生正站在臥室外一臉愁色,短短幾分鍾內,搖頭歎了好幾口氣。她看了一圈,發現傭人們也都臉色凝重,擔心地看著臥室的方向。俞映隻是因為打電話給傅梟匯報事情的時候,一直沒有打通電話,前段時間發出的郵件也遲遲沒收到回複,所以才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她隨便找了個傭人問了問情況,聽到一半臉色突然一變。度念自殺了?她眼前浮現出那天度念帶著淡淡笑意的眉眼,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怎麽會這麽突然?她知道度念不是那種會輕易自我了結的人,更別提她那時候的話應該還給度念帶來了希望,再怎麽樣度念也不應該突然走上絕路。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俞映往樓上望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樓。家庭醫生看見她過來,伸手攔住了她:“傅先生現在精神不太穩定,最好先別去打擾他。”俞映腳步頓住。她能想到度念離開會對傅梟有很大打擊,可沒想到竟然會到這個程度。那樣堅不可摧的人,竟然還會有精神不穩定的一天。“我進去看一眼,很快就出來。”她朝家庭醫生點了點頭,推開門走進去。進了房間,俞映才知道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傅梟那樣不可一世的人,竟然坐在不算寬敞的衣櫃裏,身上蓋著度念的衣服,手裏緊緊握著什麽,目光微垂。聽到腳步聲,傅梟抬起頭瞥了一眼,見到來人是俞映,又低下了頭。就像是為了自我折磨般,傅梟這段時間一直在回憶跟度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以前從來不被他放在眼裏的事,全部都湧了上來。想著想著,他似乎明白了那天為什麽俞映會那樣篤定地告訴他,跟傅家串通的人不會是度念。看不清的人隻有他自己。現在見到俞映,傅梟又想起了那晚的事。為什麽連俞映都能那樣堅定地相信度念,他卻做不到。傅梟眼中劃過痛苦,低下頭,盯著手心裏孤零零的戒指。俞映在看到傅梟的那一刻,就知道除了度念以外,沒有人能勸得動現在的傅梟。她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以前度念在的時候,傅梟從來沒有表現過對度念的在意,她還以為傅梟對度念並沒有多深的感情。可沒想到度念離開後,傅梟會變成這副樣子。“你說,”傅梟突然開了口,聲音低啞,“人死後會去哪?”俞映怔了片刻,搖頭,“我不知道。”“一定是很好的地方吧。”傅梟眼神透出些迷茫,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然他怎麽都不回來看我。”“傅總……”俞映抿了抿唇,有些不忍再看。她忍不住想,如果傅梟早些讓度念知道他有多在乎度念,說不定度念也不會做那樣的決定。可這世上沒有如果,傅梟注定要一輩子活在這樣的悔恨中。說完那句話後,傅梟就沒有再開口,又像一座雕塑一樣安靜下來。俞映在房間裏待了一會,輕輕歎了口氣,還是轉身出去了。傅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眼前一下是度念朝他笑的樣子,一下又是度念跳下天台前,看向他的最後一眼。以前度念給予的所有溫柔,現在都像是鋒利的刀刃,將他疼到麻木的心髒一次又一次割開。他眼神晦暗,指腹又在戒指上摩挲了幾下,想象著這是度念親手給他戴上的。等度念回來找他了,他也要把另一枚戒指給度念戴上。“阿梟。”頭頂突然傳來青年溫柔好聽的聲音。傅梟愣了一下,猛地抬起頭。度念手撐在膝蓋上,正彎腰看著他,唇邊有淡淡的笑意:“坐在這裏會著涼的,快起來吧。”傅梟屏住氣,怔怔地抬頭看著度念,連呼吸都不敢,生怕眼前的度念下一秒就消失。“連胡茬都出來了,這樣可不好看。”度念輕輕搖了搖頭,像以前那樣,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度念……”傅梟不敢觸碰麵前的度念,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