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的侍衛處理完炸宮現場,上前稟說:“君上放心,隻是屋頂炸穿了一塊,傷及了帝妃殿下的幾根頭發,並無其他人受傷。”紫宸宮東殿寬敞,掌心焰的火藥就像煙花一樣,動靜雖大,但爆炸的範圍十分有限,隻炸穿了屋頂,波及了那方書桌的四周,毀了幾張圖紙和零件,以及燒斷了子璣的幾根頭發,損失僅此而已。這樣的結果令湛繾意外,他記得桌上還擺著其他火藥,一旦屋頂爆炸,很可能引燃桌上的火藥,就是炸到紫宸宮正殿都不是沒可能。或許是子璣把剩餘的火藥移位了,湛繾這樣猜想。雖是虛驚一場,但他還是無比嚴肅地警告子璣:“這次隻是燒到幾根頭發,朕不跟你計較,如果子璣把自己傷著了,朕一定會生氣。”雲子璣頂著髒兮兮的清俊臉龐,好奇地問:“怎麽生氣呀?”湛繾當著眾人的麵,咬帝妃耳朵:“朕會變成惡龍,在夜裏把子璣吃掉!”雲子璣雙眼亮晶晶,輕笑出聲,他抱住湛繾,心中竟期待著這樣的懲罰成真。東殿緊貼著紫宸宮正殿,東殿被炸了,煙霧漫到了正殿,在入夜前恐怕都不能完全消散。湛繾倒是無所謂,他在西狄吃慣了苦,當了皇帝也沒那麽嬌氣。隻是子璣體弱,在煙裏待了一會兒就開始咳起來,嘴唇都白了。其實未央宮前兩日就修好了,湛繾出於私心沒告訴子璣,想讓他就在紫宸宮住著,今日鬧了這麽一出,湛小淺隻好妥協,命人修繕東殿的屋頂,把子璣先帶去了未央宮。雲子璣的身體經不起絲毫折騰,他洗幹淨臉後,微微蒼白的臉色才完全顯現出來,湛繾嚇得立刻派人去喊沈勾來。鏡子前,雲子璣抓著那撮炸起來的頭發發愁:“被外人看到我這副樣子可怎麽辦?”他尋了把剪刀:“要不把這一撮剪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輕易損毀。”湛繾取下他手中的剪刀,摸著他的頭發道:“朕給子璣編兩個辮子再束進發冠中,如何?”雲子璣一驚:“陛下竟還會這個?”湛繾已經取了兩根發繩,上手理起子璣的長發來:“小時候,母妃經常給我編辮子。”他想到什麽,忽然停下了手。雲子璣奇怪地問:“陛下怎麽不繼續了?”湛繾說:“西狄人才習慣在頭上編辮子。”北微人骨子裏對西狄排斥仇恨,雲子璣想必也不能例外。湛繾是怕他心頭膈應,就像很多人會膈應他這雙異瞳一樣。聽出他的話外之意,鏡中的子璣牽住了湛繾收回的手:“我喜歡陛下給我編辮子,無關乎其他。”湛繾一愣:“你不介意?”“為何要介意?”雲子璣認真道:“並非所有西狄人都十惡不赦,比如陛下的母親,比如沈大夫,都是很好的人,我憎恨的是挑起侵略的西狄蠻人,而不是所有西狄人,我想陛下和我是一樣的。”這番話,恰好也落進了趕來的沈勾耳中,他並不進殿內打擾,心中隻想著,帝妃值得他傾盡畢生醫術照顧。雲子璣的純善過於理性,這番話若是被北微外臣聽了,一定會招來指責與謾罵,說他親西狄,說他有勾結敵國之嫌。但他從來都是如此,就像兒時會願意背負非議跟有一半西狄血脈的“怪物”湛小淺做朋友一樣,他的心性寧折不彎,從未變過。湛繾暗責自己竟將子璣和那些俗人歸為一類,他笨手笨腳地替子璣編起辮子,忽然聽雲子璣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陛下今天跟準皇後說了什麽呢?”有周青提醒,湛繾已經開竅。“準皇後”三個字,從子璣口中說出,格外值得細品。“朕怎麽聞到一股子酸味?”鏡中的子璣撇了撇嘴,故意平移了上半身,被湛繾抓在手裏的頭發順勢滑了下來。“陛下不想說別罷了,微臣不敢興趣。”湛繾笑著逗他:“真的嗎?朕今日同她說了不少話,你不想聽?”雲子璣的懊惱快藏不住了:“想必是耳鬢廝磨的甜言蜜語,我聽了耳朵要起繭子的,誰愛聽誰聽!反正我不聽!”他還裝模作樣地捂住了耳朵!看他生氣,湛繾又舍不得,全招了:“沒什麽甜言蜜語,朕告訴她,不用把先帝那道封後的旨意太當真,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誰當皇後,朕說了算。燕又柔也算是個通透之人,她若能想得開,日後朕還能保她體麵給她賜一樁好婚事,若不識好歹,那便兩說。”他瞧見鏡中的子璣把捂耳朵的手悄悄放下了,還抓著自己的頭發重新放進湛繾掌心允許他接著編辮子。湛繾哭笑不得,忽而想起周青的話,便試探地問:“那子璣裝火藥時,心中在想什麽?”雲子璣一怔,心虛得聲音都弱了幾分:“陛下終於想起來要追究我了嗎?”“朕隻是在想,子璣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湛繾看著鏡中的雲子璣,別有深意地問:“是不是因為朕去見了燕又柔,所以子璣才心煩意亂,‘不小心’炸了屋頂?”“......這兩件事沒有因果聯係。”雲子璣的一顰一簇都倒映在鏡子中,落在湛繾眼底,他垂著長睫,無辜可憐:“微臣真地不是故意的。”湛繾笑:“朕相信子璣不是故意的,無論如何,屋頂炸了,朕很開心。”被提前移開桌子的火藥是個可疑點,但湛繾不會追問。真相沒有那麽重要。無論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就算純粹是雲子璣今日突發奇想胡鬧了一通。湛繾都甘之如飴,願意陪他玩這出遊戲。因為光是雲子璣為他吃醋這一事實,足以讓湛小淺忘乎所以。他就樂意寵著子璣,讓他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再不要他過得如前世那般壓抑與痛苦。雲子璣透過鏡子,看到皇帝傻乎乎的開心模樣,竟生出歲月靜好的錯覺來。他攤開自己的右手掌心,上麵還留著掌心焰火的印記。研究機關暗器,必須膽大心細,雲子璣再心煩氣躁心不在焉,也不可能在火藥一事上輕率。他填完火藥時,發現那根用來引爆的銀絲無意中和他衣袖上的金絲繞在了一起。其實隻要小心地把兩根絲線解開就行,危機立刻自動化解。但雲子璣動手解兩根絲線時,忽然想到,如果紫宸宮炸了,湛繾是不是就能立刻拋下燕又柔趕回來了?這實在是個荒唐無稽又膽大包天的念頭,但那時的雲子璣,竟鬼使神差地遵循了內心的真實想法。當日湛繾那句“你就是想拿皇宮炸著玩都可以”的無稽承諾,竟成了雲子璣最大的底氣。他搬走了桌上的其他火藥,以免二次爆炸,又精準地挑好了屋頂的位置,在確認不會傷及無辜的前提下,拉斷了掌心焰火的銀絲,炸穿了紫宸宮東殿的屋頂。看到帝王為了他奮不顧身要往東殿衝的身影時,雲子璣才確信,湛繾對他說的那些不著邊際幾乎荒唐的承諾,每一個字,竟然都是可以算數的。--------------------淺:寵著寵著,發現老婆敢炸皇宮了。妖妃小璣loading:20%喜歡就點個收藏送個海星吧!愛您!第17章 他又做了那個夢那撮不安分的頭發在湛繾手中變成了兩個小辮子,被束進高馬尾中,用金玉鑲明珠的發冠固定住了。鏡中的雲子璣又變得端莊清貴,不再是髒兮兮又炸毛的小老虎。這時殿外的沈勾才出聲求見。兩人後知後覺,沈勾應當是來了許久了。湛繾有些擔心,沈勾的脾氣古怪,讓他等了這麽久,怕是要給臉色的。“帝妃有何不適?”沈勾和顏悅色地走進殿內,對雲子璣說。湛繾:“......”果然沒人能不喜歡子璣。“被煙嗆到引出的舊症,不打緊。”沈勾診完脈,行雲流水地寫了藥方,“帝妃還是要注意靜養,像今日這樣的熱鬧,還是少些吧,炸皇宮倒是不要緊,傷著自己可不好。”湛繾:“......”倒是跟朕想一塊兒了。雲子璣笑著應下:“多謝先生。”“帝妃客氣啦。知道帝妃怕苦,我在藥方裏添了一味蜂蜜,這藥便能甜一些。”沈勾看子璣格外順眼,尤其是在湛繾的陪襯下,雲子璣簡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可愛之人。紫宸宮在修屋頂,難免嘈雜,不適合靜養,雲子璣便正式在未央宮住了下來。炸宮的動靜連皇宮腳下的百姓都聽得見,前朝官員紛紛上書關切和詢問緣由,湛繾隻好找了個借口,一一做了批複。這樣一忙,他再回到未央宮時,已是深夜了。“帝妃喝了藥睡下了。”山舞與皇帝說,“他等了您許久,實在熬不住了才肯睡。”湛繾走到床邊看著子璣的睡顏,心疼不已,低聲囑咐道:“下次朕再晚來,要勸帝妃先睡下,他這身子可不能累著。”山舞恭敬地道:“奴才記住了,奴才告退。”他領著山逐一起退出了內殿。山逐看了一眼關上的殿門,道:“陛下今日是要在未央宮過夜?”山舞見怪不怪:“又不是第一次。”山逐用手指比了個二:“也才第二次而已啊!”“公子那身子骨怎麽經得起連續兩夜的折騰啊?”“嘖。”山舞睨他一眼,“胡扯什麽,公子病著,陛下又不是禽獸。”“這可說不準。”山逐壓低了聲嘀咕:“陛下那眼睛,可像極了禽獸之眼。”山舞不悅地教訓道:“你這話讓公子聽見了,擔心被他揍。”“公子揍人可一點都不疼。”山逐跟在雲子璣身邊多年,深受其影響,自然沒什麽壞心眼,隻是嘴上不把門,“我隻是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這麽想,不像那些人,嘴上對陛下恭敬順從,心裏不定怎麽想呢。”山舞:“這不是我們管得來的事兒,反正公子待誰好,我們也該愛屋及烏地待誰忠誠,以後就是嘴上也不許胡說,擔心禍從口出,牽連公子,明白嗎?”山逐:“不用你說,我自小就跟公子一條心的。”兩個小仆守在殿外,直到月亮高懸,夜深人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