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銀輝神木,是娘親跟他說,北微的宣王是他的親生父親,是世上唯二會愛小淺的人。娘親從來沒有騙過他,湛小淺願意相信父親會來。雲震眼見是勸不動,無奈搖頭,沒過一會兒,天邊潑下了雨水。北風吹著雨水打在湛小淺的臉上。一把傘移到他的頭頂,因為舉得太矮,把湛小淺的頭發給勾到了,他回過頭,執傘的是雲子姝。“你也來勸我回去?”湛小淺幫他扶正了雨傘,問。雲子姝笑著搖搖頭,他今日頭上戴了兩隻蝴蝶珠釵,搖頭時,蝴蝶的翅膀跟著搖搖晃晃。“我跟小淺哥哥一起等。”湛小淺會心笑了笑,接過子姝手中的傘,將傘沿偏到他那一端,不讓他被雨水淋到。兩個小孩兒就在風雨中站著,湛小淺望向北宮的方向,雲子姝則看著他。雨沒有下大,但太陽一直沒有出來,直到天色昏暗下來,夜幕即將降臨。北宮方向,終於有人騎馬而來。卻是趙聞。“小殿下,您還在等啊?!”趙聞冒雨下馬道,“王爺今日不會來了。”湛小淺:“......”他抱有最後一絲期待:“那明日?”“明日恐怕也不行。”趙聞有些愧疚,麵露難色,“王爺很快又要去前線了。小殿下,別等了。”“...咳咳!!”雲子姝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寒顫。湛小淺才發覺她雙手冰涼,小臉緋紅。雲非寒在門口守候多時,他勸不動子姝,便根據雨勢大小,時不時給子姝添衣。以為這樣足夠禦寒,但雲子姝咳起來時,他的心一下就被吊到了嗓子眼。“小姝!”他衝出去,手摸上雲子姝的額頭,果然一片滾燙!雲子姝竟還想著安慰小淺:“我隨時都可以陪你等...咳咳!!”湛小淺眼睜睜看著雲子姝咳得蝴蝶珠釵都掉了下來,咳得唇無血色,身體都軟了下來。“快去叫大夫!”雲非寒把雲子姝打橫抱起,衝進府裏。湛小淺再顧不上爽約的父親,他扔了傘,一同衝進府裏。趙聞親眼所見,在雲子姝病倒的這一瞬間,雲家上下就亂了。衝天的藥味彌漫在聽蘭閣中。湛小淺被隔絕在屏風外,他看到刺鼻的藥汁不斷往雲子姝嘴裏送,大夫手中的針不斷在他的穴道上紮。慕容淑急得哭紅了眼,雲震在外廳不住地打轉。“都五歲了,怎麽吹個風還能病成這樣?”雲家已經萬分小心了,就算縱容雲子姝站在雨中,也是給他穿好了足夠的禦寒衣物才由他任性一回。卻不想是這個後果。“都怪我,都怪我!”雲非寒已經自責起來。但錯本不在他身上。湛小淺自責地低下頭,錯在他。如果不是他硬要等,如果他能早點回屋裏去,雲子姝就不會站在風口陪他站了近乎一下午。到了後半夜,大夫才擦著額頭的汗走出來,與雲家眾人說:“三小姐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若是著涼吹風,一著不慎就留不住了,得看看今晚能不能退熱,若能退熱,便沒有性命之憂,若不能,恐怕......”湛小淺比任何人都快一步地奔向床邊。雲子姝渾身像是被水浸過一般,長睫毛帶著冷汗凝出的水珠,他撐開眼睛,用微弱的光看著湛小淺,氣息微弱地問:“小淺哥哥的爹爹來了嗎?”湛小淺握住雲子姝滾燙的手,開口才意識到自己的哽咽:“沒來,我不等他了。”他解下脖頸上的銀輝神木,將他係在雲子姝的脖子上,他虔誠地把神木抵在額頭,這是西狄的祈福方式。傳說這截神木能承載所有祝福,佩戴神木之人,將會平安順遂。端蘭明安生前曾無數次用這樣的方式為他的小淺祈福。今日湛小淺虔誠地對神木祈願,他要雲子姝好好活下去。大抵是湛小淺的祈願得到了回應,雲子姝在天亮時,終於退了高熱。湛小淺比雲府所有人都要開心。雲子姝清醒之後,小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神木,他知道這於湛小淺而言是最重要的信物,便想還給他。湛小淺包住他的手:“神木會庇護子姝。”雲子姝這回病得突然,小小年紀,身體吃不消,被哥哥喂藥時也沒力氣再像之前那樣滿院子上躥下跳了。看他喝藥可憐,雲非池特意去買了蜜餞山楂回來,山楂都是一粒一粒的,沒有串在一起,湛小淺其他忙幫不上,就幫著把蜜餞山楂串起來,等子姝喝完藥,就將串好的山楂遞到他手裏,為他去苦增甜。高熱雖然退了,雲子姝卻無法入睡,他明明裹在棉被裏,卻渾身都冷,大夫束手無策,說得慢慢熬,熬過六七日就會好了。湛小淺便拿了一本誌怪的話本,子姝難受得睡不著時,他就坐在床邊,拿著話本,用那不算字正腔圓的北微話為他念那些天馬行空的故事。他講得繪聲繪色,幾乎要在雲子姝麵前演起來,把雲子姝逗得咯咯笑,他常常是笑著笑著,就睡了過去,大夫看了都嘖嘖稱奇,說小殿下的睡前故事堪比良藥。這樣過了半個月,雲子姝的這場風寒終於好全了。湛小淺的小話本卻還沒說完,這日他讀到了一篇大將軍擊退匈奴的故事,講的是古時候一個大將軍為了保護家園,和敵軍在邊境死鬥十天十夜,最後化為雕像鎮守邊境的神奇故事。湛小淺越念越激動,故事結束後,他嚴肅地道:“這位將軍,真令人敬佩,我長大後也要像他一樣,保家衛國。”雲子姝早就熱血沸騰,小手握拳,一錘桌子,氣壯山河:“那我跟你一塊兒去!”湛小淺把他頭上歪掉的步搖扶正了,輕笑:“你是女孩兒,如何能上戰場?”雲子姝湊過去,認真地說:“長大後,我想跟小淺哥哥並肩作戰。”湛小淺看見他眼中的光,子姝似乎不是在開玩笑,他便鄭重地答他:“好。”湛繾設想中的並肩作戰,是將子姝帶在身邊,好好保護她。他根本不知道雲子姝的“並肩作戰”是指與他生死與共,懲奸殺敵,並且在二十年後付諸生命去踐行了這道承諾。--------------------“付諸生命”這裏對應的是前世子璣的結局。神木是真的能實現願望,不過隻有一個人對他許願能成真,繾對他許願沒用。繾:“原是朕不配!”下章的時間線就拉回帝妃時期了。第24章 帝妃怎麽不理朕?(回現實)日子細水長流地過著,很快就到了湛小淺的六歲生辰。雲子姝纏著娘親給小淺哥哥辦生辰宴,可湛小淺畢竟是當今儲君的兒子,雖然還未公開承認,但他的生辰宴,應當是宮裏去辦,雲家雖有這等美意,隻怕是配不上小殿下的身份。明知可能是白忙一場,慕容淑還是願意滿足子姝的心願,當真提前五六日開始籌備起生辰宴來。雲家上下也跟著熱鬧起來,生辰前兩天,雲震都是深夜才回到雲府。這日慕容淑將子姝哄睡後,特意等著雲震回來,見他愁眉不展,便問:“可是出了什麽事?你這幾日總是愁眉不展,回來得也晚。”雲震喝了一口茶水,長歎一聲:“儲君的嫡子被西狄施計虜走了。”“什麽?!”慕容淑大驚失色,“那孩子還活著嗎?”雲震揉了揉眉心:“活著,儲君最看重湛堯,湛堯若死了,北微都得變天。現在軍中在商量對策,要麽開打,要麽......”他欲言又止,沒跟慕容淑透露太多,忽然轉移話題說:“小殿下的生辰宴辦得如何?”慕容淑道:“一切都是按子姝的生辰宴去辦的。”雲震知道慕容淑最疼小兒子,雲子姝的生辰宴總是盛大無比,若不是在皇宮腳下要顧及皇家顏麵,隻怕這場麵都要蓋過皇室的生辰宴了。他點點頭,牽過慕容淑的手說:“勞煩夫人好好操辦,讓小殿下開心開心。”有些話,他沒有點得太清楚,慕容淑也不會過問太多。因為這場將要到來的生辰宴,雲府上下都充滿了歡快的氣息。可到了生辰這日,宮中卻派了人來接湛小淺。“是太子爺的意思。”那太監說,“太子爺在宮中為小殿下設了生辰宴。”既然是宮裏的意思,雲家也不好說什麽,慕容淑早有此預料,因此也不意外。隻有雲子姝被潑了冷水一般,他抓著湛小淺的手不肯鬆開,嘀咕道:“我也想跟小淺哥哥一起過生辰。我給你準備了禮物。”湛小淺沒法把他一起帶進宮,隻好摸摸子姝的頭頂,許諾說:“我今晚一定會回來的。”雲子姝得了這句承諾,才甘心鬆手,看著小淺哥哥坐的馬車往皇宮而去。湛小淺被接進了富麗堂皇的北宮,見到了他無比想念的父親湛宣。湛宣抱起小淺,同他說了抱歉,那日本該去雲府看他,卻因為前線戰事耽誤了,湛小淺緊緊抱住父親的脖子,頃刻間就原諒了他的爽約。湛宣給湛小淺的生日宴遠比雲府更加盛大隆重,他將湛小淺帶到了皇帝和百官麵前,承認了湛小淺的身份,並將他的名字改為“繾”,正式將他寫入皇室族譜,還給他封了王爵。這些榮華富貴,湛小淺根本沒有概念,他隻惦記著桌上那道蜜汁鮑魚是雲子姝會喜歡的菜式,也怕自己的新名字太難寫,讓子姝頭疼。晚宴過後,還有一場熱鬧奪目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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