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子璣擁抱住慕容淑,說:“娘親是這世上最好的娘親。大哥和二哥的困境,就由我來幫爹娘解決吧。”雲家被卷進貪餉案後,慕容淑需要避嫌,現在她卻能進宮陪伴子璣,雲子璣便猜到鎮上的事已經經由湛繾的帝王之權波及到整個北微,燕氏一黨此刻一定自顧不暇,哪還有餘力盯著雲家的微末錯處?這時,山舞進殿稟說:“殿下,君上下朝了。”湛繾聽說帝妃清醒過來,處理完朝政就往未央宮趕。踏入宮殿第一眼就瞧見子璣披著一件兔絨鑲金絲的淺綠色鬥篷,站在正殿門口等他。湛繾大步流星走過去,上台階時三步並做兩步,眨眼間將子璣抱入懷裏,聲音微啞地嗔道:“小懶豬,可算願意醒了?”雲子璣回抱住帝王的腰肢,偎在他懷裏。湛繾撥開子璣後脖頸的長發,看到那處淤青化去了不少,放心了許多,他本想親一親子璣,忽然發現慕容淑還在殿內。慕容淑瞧這兩個孩子濃情蜜意,自己不便多留,笑著道:“帝妃既已無恙,那臣婦先告退了。”她為照顧子璣在宮裏待了兩日,如今子璣好了,她也能功成身退。湛繾道:“娘親不如在宮裏多住兩日?”湛繾那日第一次喊她娘親,慕容淑受寵若驚,這兩日聽習慣了,倒也沒再拘泥於禮節。慕容淑待人處事是極懂分寸的,她欣然應了皇帝的這聲“娘親”,又推說家中有事,不便在宮裏久留,其實是怕在宮裏住久了給子璣招來不必要的流言。湛繾便道:“蘇言,你代朕送雲夫人出宮。”雲子璣同娘親道了別,目送她離開未央宮後,忽然察覺到湛繾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瓊玉珠串上。他俏皮地搖了搖手,瓊玉和孔雀石便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空靈之聲,他笑道:“這是娘親給我的。”湛繾捧過子璣帶著珠寶的右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輕笑道:“很好看,子璣戴什麽都好看。”這手鏈確實不張揚,湛繾一時也沒看出來是女兒家戴的。算命先生那些話,湛繾並不知情,雲子璣見他沒問,也就沒有挑明了說。等進了內殿,子璣才問湛繾正事:“鎮上的事,陛下怎麽處理的?”湛繾道:“趙詬那群人送進大理寺用極刑審問,吐了不少東西出來,這樣的事不是隻在皇城腳下有,北微各州都有這樣操作的下層官員,朕此番會連根拔起,若有證據,朕就能順理成章地廢了永寧宮和齊王府。”雲子璣若有所思,狡兔三窟,此事未必就能這麽順利地查到太後和齊王頭上,但能找到這樣一個突破口,本身就是一場小小的勝利,成大事也不需太急躁。他又問:“鎮上那群無辜之人呢?尤其是那位吳氏?”湛繾凝重道:“是北微愧對吳氏。”“吳遷的屍體已經完整地交到吳氏手裏,朕下旨追加了吳遷三等軍功,讓吳氏知曉她兒子是為國立了大功光榮捐軀的。至於吳遠,朕已經讓人將他的身體拚湊起來,隻是...他的頭找不到了。”子璣默了默,想也知道,那顆頭已經被銷毀了,至於是怎麽銷毀的,雲子璣根本不忍去細想。“吳氏年老,斷不能承受一下子痛失兩子的痛苦,所以朕讓人先瞞住了吳遠的死,緩個兩三年再告訴她,屆時一樣追加三等功,至於吳遠,他已入土為安了。”吳家兄弟在前線或許不算突出,但在國都,冥冥之中是他們指引皇帝查出了這等慘烈的真相,間接救了前線所有人,記三等功一點不為過。“朕已經派人去照顧吳氏的生活起居,為她養老,屬於吳家兩兄弟的撫恤金與恩賞也到了她手裏。”縱然是皇帝,麵對已定的生死,也無法改變定局,隻能盡力去彌補。湛繾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保住了吳氏生存下去的希望。雲子璣緘默許久,抬眼道:“錢給得再多,也換不回兩條鮮活年輕的生命,戰再這樣打下去,這樣的悲劇隻會不斷重演。”湛繾握住子璣的手:“一年內,朕會讓西狄跪著受降。”“我相信陛下能做到。”他與湛繾掌心相貼,又問:“那些罪人呢?陛下如何處置?”“那群參與分屍貪贓又吐不出什麽有用證據的畜生,朕已經讓大理寺用車裂之刑處死。”車裂便是活生生把人五馬分屍。“朕特意讓燕倫監刑。”與其說是監刑,不如說是殺雞特意把猴子請來看。雲子璣並沒有覺得不妥,隻是擔心,這樣大規模的車裂犯人,無論這群犯人罪行幾何,都難免讓天下人非議湛繾暴虐。湛繾看出帝妃眼中的擔心,坦然道:“朕不介意做天下人口中的暴君。”雲子璣堅定而溫柔地注視著皇帝:“陛下想做暴君,我便當你的妖妃,後世史書工筆如何評判,我與你一同承受,總不叫你一人被天下人詆毀。”第46章 朕不染凡塵的帝妃兩日後。病愈的雲子璣坐在紫宸宮的禦書房內,翻閱著幾本賬本。桌上的奏折堆積如小山,湛繾埋在小山中執筆批閱折子。英雄鎮那批人在嚴刑拷打下供出不少證據,直接把邊境燕迎的左右手拉了兩個下來,朝堂裏也有不受官員因此遭殃,整個北微如今聽到“軍餉”二字都如驚弓之鳥,生怕自己和這件案子扯上關係。雲家這半年來沾染的髒水也漸漸洗清了。湛繾還是愁眉不展,這件事的幕後主使無疑跟永寧宮脫不開關係,可無論大理寺怎麽引導審問,都沒有一個人敢供出永寧宮和齊王府,證據鏈總是斷在那些無足輕重的五品小官身上,燕氏一黨的高級官員則完全置身事外。這批人不倒,就不能觸及北微痼疾的根源所在。湛繾發愁,雲子璣便過來陪他一起看奏折,偶爾為他出出主意。今天早上陸欽來過一趟,他奉皇帝之命去查那群貪贓之人的賬,這些人雖然嘴上供認了罪行,家產賬目卻無比幹淨,一點髒錢的影子都找不到。雲子璣讓陸欽把賬本送到紫宸宮,他親自翻閱。看了一早上,看得眼睛疼,也沒找出什麽漏洞來。他揉了揉眉心,奏折堆裏的湛繾察覺到這一動作,立刻放下朱筆走到帝妃身邊:“是不是累著了?”在殿外侍候的蘇言見狀立刻取了溫茶來。“我不累,隻是想不通...”雲子璣苦惱道:“各地衙門和邊境前線相互勾結,這五年來至少貪走了三千萬兩黃金,這麽大一筆錢在北微境內流動,怎麽會毫無痕跡呢?”如果這些錢最終流向永寧宮,那必定要經過皇城的各個耳目,別說三千萬兩黃金,就是一萬兩白銀在來源未知的情況下都得被戶部扣下盤問。雲子璣百思不得其解:“什麽情況下,大規模的錢財流動會不惹人關注又能逃過官府的審查?”他想這個問題想得頭疼,一頭撞進皇帝懷裏:“這可真是個難解決的問題。”湛繾撫摸著子璣的後脖頸,道:“為了能上床睡,朕一定盡快把這個爛攤子收好。”雲子璣聽他這麽說,忽然一掃陰霾,笑了起來。回宮後,湛繾還是睡未央宮的地板。可把皇帝委屈壞了。看到他笑,湛繾心情也跟著變好:“總會有頭緒的,你先吃點東西?”蘇言已經讓人把甜點和茶水備好了。雲子璣拿了一塊桂花糕,正要往嘴裏送,這時,永寧宮的月音忽然在殿外求見。雲子璣一挑眉,想也知道永寧宮坐不住了,他放下桂花糕,轉為喝茶。湛繾道:“讓她進來回話。”月音領著一個小宮女走進殿內,恭恭敬敬地朝皇帝行了一禮,而後對雲子璣道:“太後娘娘聽說帝妃久病,特意讓奴婢帶了大補的雲菇燉雞來,裏頭還加了幾味藥材,對帝妃身子大有益處。”雲子璣:“......”這是在暗諷他是個藥罐子?湛繾聽出這話裏藏著譏諷之意,他不動聲色地讓小太監收下了雲菇燉雞,道:“母後有心了,禮尚往來,蘇言,你吩咐禦膳房給太後製一碗鴿吞燕,這道菜能治盜汗心虛,這幾日太後一定很需要。”蘇言領會皇帝的意思,領命退出了禦書房。月音又道:“陛下,太後娘娘還說,近日皇城殺伐不斷,永寧宮想請個法師進宮做法事,好為北微江山積德。”雲子璣垂著眸品茶這是罵完他又來罵皇帝了。這不擺明了說湛繾缺德嗎?!湛繾道:“後宮之事,如今由帝妃做主。”月音便來請示帝妃。雲子璣道:“皇城近日殺伐不斷,殺的卻都是該殺之人,母後慈心,還想著給這群罪人做法事?”月音臉色難看:“娘娘說先帝國喪未過就在皇城腳下動車裂之刑實在戾氣過重,那群罪人自然該死,隻是死得如此駭人,隻怕要陰魂不散,太後娘娘也是為帝妃您考慮,您身子虛弱,若被這些鬼魂衝撞了,怕是不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雲子璣放下茶盞,抬眼瞥了月音一眼:“若真有不散的陰魂,也該去找那生前指使他們做惡事之人,關本殿何事?哎呀,該不會是太後娘娘以為這些陰魂會去找她吧?”月音:“......”“帝妃怎可詛咒太後?你...”她正要反駁,被皇帝一眼瞪得額冒冷汗。月音隻能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這皇宮裏如今最快的找死方法就是當著皇帝的麵和帝妃頂嘴。恃寵的帝妃陰陽怪氣道:“陛下厚德仁政,倒是太後娘娘確實該積點德了,永寧宮要請便請吧,本殿又怎麽忍心看母後一把年紀被陰魂纏得日夜難安呢?”月音:“......多謝帝妃。”她悻悻然退出了禦書房。待她一走,雲子璣挑眉樂道:“瞧,太後娘娘坐不住了,這法師指不定是請進宮闈做什麽的。”他一邊說,一邊把雲菇燉雞賞給了山逐山舞喝。湛繾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子璣,你知道南國嗎?”雲子璣:“是前幾年被中溱吞了的那個國家?”湛繾點點頭:“南國未滅亡前,巫術盛行,國內所謂的法師大多修行巫術,後來南國被中溱兼並,這群巫師則被驅逐出境,流落到北微,西狄,北遊等國家。”“陛下是懷疑太後請的是巫師?”“朕得讓影衛暗中看著,如果燕氏真敢在宮中行詛咒之事,朕就拿她的命來獻祭。”雲子璣一知半解:“巫師的詛咒真能害人?”他以為這是傳說中才會有的事。“何止能害人,殺人都可以。”湛繾坐到子璣身邊,為他斟了一杯溫茶:“早幾年,中溱的皇帝就曾身受詛咒,險些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