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脖頸火辣辣的疼,他是被人從後麵掐暈的。人神共憤的猜測在地下暗室被驗證,雲子璣驚怒之中,思緒混亂,因此不妨身後有人偷襲,竟就這樣落入困境。他用力咬了咬下唇,讓自己盡快清醒過來。察覺到這姑娘醒來,屠戶往她這裏看了一眼,見她發髻垂亂,一臉憔悴,當真有種令人憐惜的脆弱美。連他都隱隱心動,卻沒想著去碰他那傻兒子確實缺個媳婦,做爹的也不好去搶。雲子璣試著掙紮了兩下,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綁住了。他的掌心貼在腰間,發現那把軟劍還別在腰上,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劍還在,至少說明他昏迷時沒有被人搜過身,沒有被搜過身,外人便會以為他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相信此刻的自己足夠柔弱,能輕易騙過這個屠戶,讓他對自己放下戒備與警惕。那屠戶果然沒把一個弱女子放在眼裏,他見她掙紮也不上前幹涉,隻磨著刀,說:“別費勁了,你以為你能從我手中逃脫?”他拿起那把磨得發亮的砍骨刀,刻意在雲子璣眼前晃了晃:“這刀,從前殺豬,現在殺人。你老實些,否則就在你身上見見血。”雲子璣:“......”他發現這繩子綁得並不緊,他一邊小幅度地掙開繩子,一邊弱聲道:“皇城腳下,你就不怕官府的人找上來?”屠戶嗬了一聲:“這種勾當就是官府帶頭教我們做的,他們還能賊喊抓賊?大頭的錢都落進那些官老爺手裏,我們這些人,也隻是分點皮毛維持生計而已。”他走到那具屍體前,手中的刀在上方比了比:“新帝登基後,邊境的撫恤金是越來越多了,他們隻說死要見屍,沒說要見全屍,所以一隻手一隻腳都能算是一個人,隻要我的刀工過關,這個叫吳遷的士兵,就能抵成五條命,雙手雙腳各算一條命,主幹再算一條命,不過這頭是不能要的。”他隱在暗處,陰森森地告訴雲子璣:“頭要是在,會被人認出來的。”雲子璣一陣惡寒,冷聲道:“為你們這群螻蟻而死,是前線士兵的悲哀。”屠戶:“殺他的又不是我,是西狄人,我隻不過是讓他這具肉身發揮最大的價值罷了。”他洋洋自得:“我引以為豪的刀工,能讓他死得貴一些。”他專心打量起屍體的肌肉走向,模仿著西狄人的刀勢,要讓裂口足夠完美,讓外人相信這隻手就是斷在戰場上的。刀剛要落下,後腦忽然猛地一痛。一個杯子摔碎在地上,屠戶氣惱地轉身,卻見那柔弱憔悴的小姝姑娘不知何時掙開了繩子。雲子璣一腳踹翻了桌子,上麵的杯子飛向屠戶後腦,砸到他後腦見血。屠戶的刀轉了個方向,惡狠狠道:“你找死?!”“論起殺人,我比你在行。”雲子璣握住腰間劍柄,利落地抽出整把軟劍,目露冷寒的殺氣:“且看看今日是誰找死。”李宅外。鎮民被打倒了一片,個個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卻又賊心不死,一個一個不要命地撲殺過來,招式變扭雜亂,卻都是衝著要命來的。他們挑著湛繾這個“瞎眼”的軟柿子捏,卻總在未能近身前就慘叫著飛出去,砸穿某戶人家的屋頂。湛繾隻想盡快衝進李宅將子璣救出來,然而這群鎮民圍了一堵人牆,把李家宅院圍得嚴嚴實實,顯然是要包庇到底。焦躁爬上眉心,帝王的耐心耗盡,心被狠狠揪著。帝妃身負舊傷,久病未愈,柔弱不能自理,孤身被困,此刻必定無助至極!為了這群螻蟻的賤命而耽誤子璣的生機?他們也配嗎?湛繾正要讓影衛開殺戒,讓這群礙眼之人成為腳下鋪路的屍體。忽然李宅門戶大開,一個人從裏頭被踹出,圍堵在門前的人牆背部受到劇烈撞擊,直接被撞散。那人摔落在地,渾身布滿七橫八縱的劍傷,每一道傷口都深可見骨,身體的每一塊肉都像是被拆解過,血滾了一地,眾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體型壯碩的李屠戶!!李屠戶還餘下一口氣在,他像是遭遇了什麽非人的折磨,驚恐地睜著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他慘叫著伸出手要往前爬走,眾人才發現他的雙手已經被剔掉了皮肉,隻餘帶血的白骨在挪動。一把長劍淩空飛來,利箭一般射在李屠戶的天靈蓋上,把他的頭顱釘在了地上。“!!!”所有人都被震懾在原地。湛繾往門口望去,一襲黃衫的帝妃泰然自若地走進所有人的視線中。屠戶鮮血淋漓,死狀恐怖。雲子璣的雙手卻幹幹淨淨,一絲髒血都沒沾染上。--------------------朕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帝妃小璣!!第44章 髒了我家帝妃的劍湛繾衝上去抱住子璣,將他護在懷中。雲子璣被他擁住時,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下來。他依偎進湛繾懷裏:“別擔心,一個屠戶還困不住我。”雲子璣好歹是曾經威震邊境的少將軍,如今雖然身體虛弱,也不至於輸給一個潑皮屠戶。死在他手底下的西狄人至少兩千個,敢當著他的麵挑釁的,大都被一劍封喉。那屠戶隻在他劍下過了兩招不到就被捅穿了膝蓋,跪跌在地求饒。本該一劍了結他的性命,可這樣的惡人哪配死得如此幹脆?輕璃軟劍鋒利又輕巧,雲子璣便用這把劍削了屠戶握刀的雙手,又在他身上捅了十數劍,每一劍都避開了要害,足夠讓對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若論起殺人這件事,確實沒人比雲子璣更在行。一個在邊境險惡之地待過十年的人,他的慈悲本就是看心情施舍,隻是在湛繾身邊,雲子璣才顯得格外仁慈無辜而已。湛繾一眼瞧見帝妃後脖頸的淤青,這處的穴道如果掐重了,輕則昏迷重則殘廢。他眸光一黯,雙手攥成拳。這一刻,皇帝真正起了蕩平整個英雄鎮的念頭。這時,官府的士兵大規模圍了過來。為首的是趙知縣,他一見地上那具駭人的屍體,也嚇了一跳,那群鎮民眼見官兵圍來,不僅不害怕,反倒得了仰仗一般,腰杆挺得更筆直。剛剛喪夫的李氏跪爬到趙知縣腳邊告狀道:“大人,這群外鄉人殺了我的丈夫!大人,你要替民婦做主啊!!”趙知縣立刻讓官兵把矛頭指向了湛繾等人。“人證物證確鑿,你二人犯了殺人罪,本官依北微律法,判處你們死刑,就地執行!”趙知縣招招手,對官兵道:“殺了殺了。”“趙詬,你好大的膽子啊。”忽然聽到那瞎子喊出自己的全名,趙詬一愣,這熟悉的壓迫感令他本能地生出畏懼來。但轉而一看四周,圍著他的除了以他為首的鎮民,便是聽從他號令的官兵,他有什麽好害怕的?該害怕的是這個瞎子!趙詬端起地頭蛇的架子:“放肆,你竟敢直呼本官名諱!”湛繾摟著雲子璣,手替子璣揉著後脖頸的淤青,眼睛依舊蒙著,除了偎在他懷中的帝妃外,還無人能察覺這即將流血千裏的帝王之怒。湛繾沉聲問:“英雄鎮這幾年,靠著偽造人頭數貪了朝廷不少空餉吧?前線隻運回兩名士兵,你分了他們的屍體,用斷手斷腳頂替陣亡名單,騙取多出十倍不止的陣亡撫恤金,年年如此,是不是?”趙詬捏著八字胡的手一頓,心道這群人是決計不能留了,他陰狠道:“你這是在汙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湛繾冷笑一聲:“整個英雄鎮都以騙取前線空餉為謀生手段,那些真正有兒郎為國捐軀的人家早被你們這群人吞吃入腹了吧?前幾年有幾戶人家去齊王府遞狀紙,齊王府收了狀紙後,那群告狀之人就不見了,我猜,他們的白骨就在亂葬崗吧?”趙詬臉色更加陰沉這個瞎子怎麽會知道齊王府的事?!鎮上所有人都心虛地低下頭,這鎮上企圖把事情往上捅的那些人,或該說是良心未泯之人,全都在過去五年裏被各種手段害死了,餘下的幾個無辜之人,大都是耳目不好手腳不便的老人,譬如吳氏這樣的孤苦老婦人,隻因足夠弱小才逃過一劫,卻也一直被蒙在鼓裏受騙。“你鎮上那麽多空置的宅子,他們的主人是怎麽憑空消失的?你們這群錦衣玉食的賤畜吸著人血枕著人骨,夜深人靜時,倒也能安心?”趙詬急道:“危言聳聽,你怕是活膩歪了!來人!把這群人全殺了!”周墨嗬斥道:“你一個九品知縣,竟敢在皇城下擅自動殺刑?!”趙詬陰險一笑:“有何不敢?反正人也殺了那麽許多了,亂葬崗不差你們這幾人。”湛繾冷聲道:“這麽說,你是承認了?”在趙詬眼裏,眼前這群人不過是個不識好歹的瞎子帶著一個體弱貌美的姑娘,還有幾個身手不錯的打手罷了,能有什麽背景?弄死他們就跟捏死幾隻螞蟻一樣簡單。趙詬捏著胡子,走到湛繾眼前:“既然是將死之人,本官今日就讓你們死個明白。”“皇城腳下又如何?隻要本官想貪,國庫裏的錢就得乖乖往我手裏流!前線那群人本就是為國捐軀,我也是北微國民,他們為我犧牲一二又有何妨?就算東窗事發,本官也能全身而退,你可知道我身後是什麽人嗎?”趙詬洋洋得意,自以為這群人決計猜不到這背後的主使。“不就是太後嗎?”雲子璣的聲音溫潤輕柔,卻足以讓趙詬冷汗直冒。看他神情變化便知自己猜對了,子璣對湛繾說:“這謎底無趣至極。”趙詬的笑僵在臉上,隻想立刻殺人滅口:“大家都聽到了,這群人不僅殺人,還敢汙蔑當今太後!來人!殺了他們!!”趙詬下令後,官兵立刻應聲而動。“誰敢動手!!”周青帶著數十名影衛從天而降,長劍出鞘,護在皇帝與帝妃腹背周圍。此次帶出宮的影衛總共隻有四十人,而官兵和鎮民加起來足有兩千人。就算影衛大開殺戒,一刀解決一個,兩千人也足以耗盡他們的體力。趙詬正是吃準了這一點才氣焰囂張,忽然鎮外傳來一陣劇烈的行軍動靜,地板幾乎都在顫動。“大人!大人!!”有官兵衝進人群慌亂稟報:“是禦林軍!!整個鎮子都被禦林軍包圍了!!”“你胡說什麽?”趙詬當然不信,“禦林軍是皇帝身邊的軍隊,怎麽可能無緣無故來這種小鎮!!”話音剛落,一道雄渾的聲音炸響在英雄鎮上空:“禦林軍聽令!隨我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