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昨夜炮轟開始之前,雲丞相特意來接走了帝妃。如今家園被毀,他們無法理智地去思考,隻偏激的以為帝妃和雲相是同謀。離開中溱前,明飛卿曾問湛繾,有朝一日要在江山和子璣之間做取舍,他會怎麽選。湛繾那時答得利落又幹脆,此刻真正置身在這樣的兩難境地裏,他也未曾動搖過那個答案。隻是如今局勢迷離,表麵上必須安撫民心。“事情未查清前,為官者需得慎言。朕不會偏袒篡位的逆臣,也不會誅連無辜之人。”湛繾將懷中的孩子交給身邊的副將,對百姓和士兵們說:“朕會還月州城公道,也會給死去的軍民交代,各位都請起身吧。”眾人聽君上此言,憤怒的情緒才有所平息。西狄滅在湛繾手中,北微的民心也都依歸在他這裏。他說的話,做的決策,百姓願意相信。雲非寒之所以要讓北微三十六城都以為湛繾殉國死於邊境,怕的也就是“民心”二字。湛繾昨夜回過神來便猜到是雲非寒以監國之名行竊國之事,震驚失望有之,但也隻是一瞬的情緒,這不是湛繾第一次遭人背叛,他甚至有些習慣了,因此自愈的能力也極強。唯一放不下的是子璣。他其實並不很擔心子璣的安危前世種種令湛繾確信,雲家所有人在任何形勢下都不可能傷害子璣。雲非寒昨夜大費周章地來月州把子璣哄騙回國都,顯然也是怕夜襲會誤傷到子璣。隆宣帝謀算得一點都沒錯,要拿捏雲氏確實隻需要拿捏住雲子璣就行。子璣是雲氏的軟肋,他如今,也是湛繾的軟肋。兩方就算走到敵對的極端境地,也會不約而同地保護著彼此共同的軟肋。隻要子璣不自傷,他絕不會在這場政變中受到傷害。天黑之後,湛繾將子璣所贈的一枚掌心焰放上了天。他怕子璣為自己的安危懸心不安,要想個辦法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同一輪月亮下,未央宮燈火通明。雲子璣坐在未央宮涼如水的台階上,他抱著膝蓋,人縮成小小一團,雲紋錦緞的外袍在他身上攏起千堆雪。他心事重重,今日一整天都水米未進,山逐和山舞急得團團轉,傍晚時雲非寒來逼他吃飯,雲子璣當著他的麵把一桌子菜全掀了,還抓起落在地上的玉麵饅頭往雲非寒身上砸,把雲丞相砸出了未央宮。而後子璣便一個人坐在台階上,望著月亮出神。冬日的夜風寒涼,他眼角的淚珠總是還未落下就被風吹幹。如果湛繾真的死在昨夜的炮轟下,雲子璣想,他就為他守一輩子。如果二哥的政變真能成功,雲子璣打算韜光養晦兩年,然後再用同樣的手段把二哥也推翻。他既傷心又生氣,總歸是傷心多一點,所以眼淚一直在掉。山逐山舞勸什麽都沒用。後來湛堯跑進了未央宮一個傻掉的王爺,雲非寒到底沒讓人限製他的自由。未央宮是整個北宮最好看最華麗的宮殿,湛堯一進來就舍不得走,他在雲子璣眼前晃來晃去,好奇地問:“你怎麽還哭鼻子了?”雲子璣不想理他,轉過頭不去看他。湛堯就伸出手,碰了碰子璣的眼角,摸到濕漉漉的水珠,他慌張起來:“你別哭別哭!被他知道了要挨罵的!”雲子璣看著湛堯,大抵猜到他口中的“他”是指二哥。“他罵你了?”竟有幾分好奇。“他罵你什麽?”湛堯撇了撇嘴:“他罵我是小廢物,隻會擠眼淚的廢物。”雲子璣:“......”湛堯掰著手指數:“我已經有...有二十天沒有哭過了,背地裏偷偷哭也沒有。”子璣就問:“你為何要哭?”湛堯聲音一哽:“...母後...母後不見很久了,我...我想她了,但是非寒知道了會不高興,我就...努力不想了。”他很努力地睜大雙眼,生怕眼淚不爭氣地掉出來。雲子璣看他這副天真又好騙的樣子,便知湛堯根本不知太後已死,又或者他知道了也不能完全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他毀了心智,隻願意聽雲非寒的話,且深信不疑。忽然,天邊傳來一聲炸響,雲子璣應激一般渾身一震,以為月州的炮轟又開始了。然而這道聲音明顯是在夜空之上。又是一聲炸響,幾乎驚動了整座北宮。“是煙花!是煙花!!”湛堯方才還被不知名的傷心包裹,轉眼又為了所謂煙花樂開了花。雲子璣真羨慕他此刻的無知與癡傻,他無心欣賞煙花,然而聲響始終不停。這聲音竟有些耳熟,他抬眼望天,並沒有看到煙花。動靜這麽大卻沒看到煙火的影子,會不會是?子璣飛奔到未央宮最高處的紫瑤台上,這才看見“煙花”。月州的上空,火種漫天炸響,耀眼奪目,絢爛無極。“是掌心焰...是湛繾!”雲子璣利落地擦去眼角的淚珠,破涕為笑:“他還活著,我哭什麽?”--------------------自刎進度:66%第86章 逼他懸崖勒馬湛堯也跑上了紫瑤台,目不轉睛地看著夜空上的焰火。壓在子璣心頭的陰霾被這場掌心焰炸沒了影,他抹去眼淚後,心生一計。火種在星夜之下絢爛了幾息才緩緩墜落而下,湛堯看著煙火散去,心中不知為何生出傷感,就在這時,一隻栩栩如生的木頭小鳥飛進他的視野,奪去了焰火的光彩。湛堯的視線立刻黏在了小鳥身上。雲子璣扯了扯手上的銀線,小飛鳶就在湛堯的眼前繞了個彎飛到他的掌心之上。湛堯都看呆了:會飛的木頭小鳥不稀奇,但能被*控方向的小鳥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它為什麽能飛?”湛堯圍著子璣轉,嘰嘰喳喳個不停。雲子璣操縱著小鳥在湛堯眼前繞了幾個圈,湛堯想碰又不敢碰,可把他看得心癢難耐。“我可以看看嗎?可以讓我看看嗎?我好想看看!”他一句話來回說,十分迫切地想上手摸摸,卻又被皇室的教養控製著沒有真動手,非得等子璣點頭才行。飛鳶在機關的控製下才能淩空,但時間有限,雲子璣在飛鳶失去動力前,將它收回了掌心之中,齊王眼巴巴地盯著他,無聲地懇求他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你喜歡這隻小鳥,我可以把它借給你玩兒。”湛堯大為驚喜:“真的嗎?!”簡直就是在哄孩子,子璣卸了小飛鳶上的暗器囊後,才將它放到湛堯掌心中,還將操縱之術交給了他。操控飛鳶跟放風箏差距不大,湛堯很快就學會了,木頭小鳥在他掌心之中淩空飛翔,還能聽從他的心意隨意掉轉方向。小飛鳶對學堂裏的孩子而言,可能稍顯幼稚,但對如今的齊王殿下來說,那是剛剛好!雲子璣看他玩得欲罷不能了,忽然上手把小飛鳶搶了回來。湛堯立刻鬧起來:“你再讓我玩一會兒吧!就一會兒!”子璣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什麽條件?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我可以答應你一切條件!”子璣聽了笑說:“你如今一句話要顛來倒去地說三次才行?”湛堯跺了跺腳,一臉受了欺負的委屈模樣。雲子璣看了看四周,紫瑤台上隻有山逐山舞兩個人,並沒有其他外人,他這才牽過湛堯的手道:“隻要你答應聽我的話,隨我出一趟宮,我就送你一隻一模一樣的木頭小鳥。”湛堯心動不已,但又為難道:“可是我們出不去皇宮的,皇宮外頭好多人把守,他們都有刀。”“這事兒我來解決,你先答應我。”湛堯盯著子璣手裏的飛鳶,掙紮著想拒絕,說出口的卻是:“好!”雲子璣笑了笑,又將小飛鳶給了湛堯,讓他再玩會兒。山逐和山舞都聽見了剛才的對話,山舞問:“公子,你要帶齊王出宮?你可知道外麵裏三層外三層都是軍隊,你......”“我知道。”子璣打斷他的話道:“我也知道齊州的軍隊圍在了皇城外圍,正因為全是軍隊,我才要帶著湛堯出宮。”當日宮變,湛堯能拿著墨璽撤去十萬兵馬。現在墨璽不在子璣手中,但湛堯如今是個聽話又好騙的。齊州城上下以齊王為尊,這次之所以能被雲非寒所用,一是因為那枚軍令如山的墨璽,二是齊州城上下都知道湛堯看重雲非寒,如今湛堯心智有損,受雲非寒照顧,齊州城自然也願意敬雲非寒三分。“二哥這等好手段,恐怕齊州城上下都以為他此次控製國都是為了給齊王謀皇位。”山舞說:“難道公子想破壞齊州對丞相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