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漢卻不接她的話茬,麵色鐵青,氣得直喘。“你少給我打馬虎眼,我熱河村如今十幾號兄弟冒著雪站在這,隻問你一句話。”他目光深沉,“水哥兒呢!”第16章 水時被遠山村的村民抬到東山祭狼後,足有一個月,水哥兒故去父親的兄弟們才隱隱約約的,從回熱河村探親的小媳婦口中得知這事。他們頓時炸了鍋,這一幫子人都是獵戶出身,哪一個手上沒見過血!當即一商量,便以最年長的鄭老漢為首,一群人走了十幾裏路,來給死去的故友討個說法。尤其是鄭老漢,當年他們幾兄弟在西山腳打獵,卻不幸遇到了灰熊,還是水哥兒的父親相救,才隻跛了一條腿,性命卻保了下來,讓他能夠回去學習木工,養家糊口。一聽故友的唯一血脈被遠山村祭狼了,怎麽能不氣憤。並且心中暗自後悔,當初應該把孩子留在家裏撫養,雖說自家四個都是兒子,難免傳出閑話,那就娶了完事!不該扛不住水哥舅舅的求告,以為是為他好,卻反而害了那孩子。此刻,一幫人圍在水哥兒的親舅舅家,劍拔弩張。一個年輕些的李獵戶不免有些激動,他先前就掄起斧子坎倒了木門,如今見那個黑心的舅母絲毫沒有承認的意思,當即大喝出來。“潑婦好膽!當時林大哥夫婦過世,我們本要養著水哥兒,奈何你們夫婦前來求告哭訴,說什麽血緣親情,萬萬也要養著哥兒,我們幾個兄弟這才撒手。”另一個人又接道:“你們夫妻不但將人家的家財全部帶走,我們幾個還各自貼補了些,別說養一個,養三五個都富餘,可如今水哥兒被養到哪去了!”婦人的眼珠一打轉,“哥兒大了,自然是嫁人了,已嫁到鎮上去做大戶的側君了!”鄭老漢看她不肯說實話,便嗬斥道:“你一個婦人,不必多言,把孫大腦袋叫出來!將哥兒還交給我們,今日便罷!不然,我們熱河村可不是吃素的!”那舅母卻有恃無恐一般,倚在門框上,“哼,我弟弟在縣衙當差,是縣老爺當前的紅人!你們也不打聽打聽,就來威脅我,呸!回去照照鏡子吧!”眾人大怒,紛紛打進屋子,抓住窩囊的舅舅,卻見他支支吾吾不說話,便一陣好打!婦人氣急,也上前好一頓撕扯,釵子被扯碎,珠子掉了一地。當即盤坐在地上拍著腿幹嚎,“熱河村的屠夫殺人啦,欺負我們家沒個兒子!”見根本沒人理他,眾人依舊在逼問她男人,直打的老孫張口吐出一顆牙來。她心下一橫,想到有出息的弟弟,便無所顧忌起來,“好你們一群雜碎!不是找水哥兒嗎,我來告訴你們。”眾人紛紛停了手,看向坐在地上撒潑的婦人,“找他?你們去東山的狼肚子裏找吧!說不準還能剩點骨頭!”“你!”李獵戶大喝一聲,拽起婦人一頓嘴巴,當即要掄斧子,這時候卻招來了遠山村的村長與村民,眼見事情鬧大,鄭老漢見形式不好,便咬了咬牙,先暫且放過這兩人。眾人又搜索了他們的院子,把這些年還剩下的水哥兒父親的東西全部帶走,俱是一應好皮貨與好弓箭。給了這樣的夫妻是糟蹋了東西!村長也未阻攔,隻要不鬧出官司,沒人願意管閑事。夫人腫著嘴巴還在謾罵,“你們這些醃,等著進牢子,砍腦袋吧!”幾人在怨毒聲中,冒著風雪,跋涉回熱河村。路上,李獵戶悶聲說,“怎麽辦,水哥真找不見了?咱們入土後怎麽和林大哥交代。”鄭老漢卻沒說話,過了半晌,才言語。“等雪停,進東山!”幾人聞言都頓住了腳步,但隻一會兒,又慢慢的的跟了上去。而東山狼巢中的水時,此刻毫不知情,正在狼王的窩裏,抱著一堆絨絨的小狼崽,挨個梳狼毛!還在換毛期的小崽子們舒服的不行,喉嚨裏直哼哼。水時捋著腿邊被梳下來的胎毛,眼見就要攢夠一堆了!這幾天下雪,符離都在狼穴中,穴中雖然溫暖,空間卻有限,水時的鼻尖時時刻刻都圍繞著那人獨有的剽悍氣息,且都躺在獸皮上的兩人,手腳身軀時不時就要蹭蹭挨挨的碰到一起。水時連咳嗽都小心翼翼,碰到一起後更是手足無措半天,心髒跳的飛快。還好,他的小救星從狼穴的洞口鬼鬼祟祟的冒頭,它暗自觀察著沉默的符離,隨即壯著膽子撒嬌賣潑的將水時勾搭走,帶到了狼王的巢穴。因為要養護幼崽,狼王的巢穴更寬敞一些,但沒有什麽獸皮與獸角之類雜七雜八的東西,上下左右都是被踩的堅硬的土地,洞內很整潔,絲毫不見灰塵。水時在洞口猶豫的不敢進去,深怕觸怒了成年狼,畢竟在水時的意識裏,帶著幼崽的母獸一般都極有領地意識。他剛要轉身回到那個令他忐忑的狼穴中,卻見高大潔白的母狼鑽了出來,它友善的聞了聞水時,並將他帶回了窩中。下雪天依舊要巡視狼巢附近的情況,以免有不可預知的危險出現。這些日子狼王傷勢見好,符離將這項職責交還給它們夫妻。於是兩人在出門“工作”之前,恰巧遇到洞口躊躇的水時,便很放心的把幼崽交給了這位“長嫂”看管,進而忽略了它獨守狼洞的兄長。水時第二次見到狼王,他隻覺得不可思議,這隻狼以常理無法解釋的速度痊愈,腹上幾乎看不出傷口,隻是略瘦了些。狼王上前聞了聞水時,當做打了個招呼,隨即便與母狼在大雪中飛奔下山崗。它們潔白的毛發眨眼就融進了白皚皚的雪地中,不見蹤影。水時看著眼前十來個吵鬧又圓滾滾的小白團,當下以手為梳,團了一懷的胎毛。小白狼得逞的將水時帶到自己的窩裏,便心滿意足的趴在他的腿邊睡了。直到半夜,水時已經很困倦,但小崽子們活力依舊,就在他準備眯一小會兒的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洞口,小狼崽們下意識的停止了玩耍與撲咬,立即縮在一起。水時往前爬了爬,想要看清。那黑影卻忽然進洞來。正是有些煩躁的符離,他齜著牙,一把將水時抗在寬厚的肩膀上,挾裹回了自己的狼巢。外頭風雪漸小,一輪將圓的月透過烏雲層,隱隱約約的露出些輪廓。符離在洞穴中躁動不安,不斷用身體磨蹭水時。雌獸身上沾染了其他雄性的味道,讓他內心焦躁憤怒,他將水時壓在獸皮上,鼻子抵著那處細膩的後頸,仔細的聞嗅分辨,最後無法抑製的,露出尖牙咬了一口。水時害怕的不斷掙動,卻被身後健壯的體魄無情鎮壓。他聽著背後符離凶猛的威嚇,僵在原地,固執的低下頭,不看符離,也不與他說話了。符離看著雌獸微微流血的後頸,這才清醒過來,他感覺自己的血脈仿佛沸騰了!不斷在體內鼓動,他不敢在待在水時身邊,怕自己要咬碎眼前這一處細弱的脖頸。過了一會兒,水時隻覺身上忽然一鬆,在回頭看,身後的人已經不見蹤影。*作者有話要說:第17章 風雪夜半的狼窩中,水時靠著溫熱的牆壁,沁出一身的虛汗。他半晌才緩過來,咬著嘴唇坐在原地,有些委屈,又有些懼怕。他從沒親身體驗過那種毫無反抗餘地的鉗製。身後的那隻“野獸”像是要吃人!粗暴又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後頸,讓他控製不住的顫抖。水時深深喘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後頸,那裏有些刺痛,將手拿回眼前一看,果然,那處破皮又流血了。但他沒去管被咬傷的後頸,而是縮在獸皮堆裏,抱住了自己,企圖給自己一些安全感。水時往後一縮,卻被幾枚堅硬的東西硌到了,伸手摸出來一看,是幾枚極豔麗又堅硬的雛蛋,是符離以為自己喜歡,冒著風雪,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本來他都放在了一處狐狸皮裏,想必在剛才自己被壓製掙動之時,不慎滾出來了。看著這些東西,他自顧自怔愣起來,最後歎了一口氣,起來收拾洞穴。他沒再進去狼王的洞裏,隻是將那一堆胎毛伸手拽了出來,然後又猶猶豫豫的回到符離的狼穴。風雪漸漸止息,水時睜著眼聽山間呼嘯的風聲,他實在睡不著。於是骨碌的爬起身,賭氣的開始搓起毛狼毛,細細的狼絨在他手中慢慢變成一小團毛線。水時手上使著勁兒,又不敢太低頭,深怕扯到頸後的小傷口,那創麵雖然不大,但著實有些疼。直熬了大半宿,在他抵不住困意的睡過去之前,依舊沒見那人回來……次日清晨醒來,天氣大好,狼洞外邊的天空瓦藍瓦藍的,太陽也照的人身上舒服。各處巢穴中的狼都伸著懶腰來到溫泉周圍的紅岩空地上,找一處適宜的位置臥下,橫七豎八的曬太陽。一群或白或灰的狼崽子也蹦蹦的走出來,隨著母狼的步伐到處移動,爭搶著吸裹母乳。喝飽了,就四仰八叉的睡在岩石上,接受陽光的撫慰。水時原本有些紛亂的心情得到了治愈!他從符離建在高處的狼洞中走出來,眾狼不再像從前那樣戒備,而是親近的上前聞了聞。而那隻曾經送他回樹屋,並與花豹搏鬥的雜色狼,更是在聞到水時身上濃重的符離氣息後,背著耳朵,仰臥在他腳下,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以示臣服。水時並不懂那些,隻是看著他們可愛,便開開心心的上手揉人家的肚子,那狼蜷著腳,也不敢動,直到水時粗糙的刻了一把木梳,開始給他們梳毛後。狼舒服了,放鬆了身體,梳到癢處,還不停的彈著後腿假意搔著。水時就這樣毫無違和的融進狼群,並憑借著獨一無二的手法,受到了狼的喜愛,以致以後白狼們一見水時,就倒在他腿邊,賴賴唧唧的不動地方,等著被瘙癢。於是,隻一小天,水時終於攢夠了狼毛,有成年狼的硬毛,也有小狼的胎毛。他準備分門別類,製不同的線。正在他與狼群廝混時,卻見周圍的成年狼忽然都停住了動作,連趴在他腳下的那隻都立刻坐直,豎耳凝神,眺望西方。不一會兒,水時就聽到山間的狼嗥響起,並伴隨著滾滾沉悶的轟鳴聲。他嚇了一跳,深怕再來一次獸潮!趕緊跑到山梁處向遠方眺望,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到從遠處山峰奔下來狼王夫妻。他們立在原處,朝著狼巢方向有節奏的長嚎。水時就見周圍年輕力壯白狼成群結隊的往山下衝去。馱過他的那隻雜毛狼看水時也往西麵看,便熟練的將他拱到自己身上,還沒等水時反應過來,撒腿往山梁下衝去,和狼群匯合。水時隻覺得這隻狼的速度飛快,它蹄腳濺起的雪沙“呼啦啦”吹了自己一臉,連睜眼都困難!要是此刻不抓緊這隻狼,一定會滾下山梁!直至奔到狼王麵前,它才停下。可也已經離狼穴很遠了,那樣覆雪的陡坡,他自己絕對爬不上去!於是權衡再三,好奇心又作祟,就跟著狼群一同,翻過了山峰,朝西邊疾馳而去。狼群有固定的翻山路線,狼王在前方帶路,一群狼連同一個狼背上的人,謹慎的沿著小路,一路穿山而過,他們的腳步聲極小,訓練有素,甚至未驚動山中血厚覓食的小獸。等出樂林子,水時又聽見了那陣轟鳴聲,他蹭了蹭眉睫間掛的霜雪,往前眺望。“轟隆隆!”隻見前方山峰的雪崩爆發,炸起漫天雪煙。大量的冰雪從山脊滾下,淹沒了好幾處山穀,直將還未來得及躲避的動物壓在其中。驚心動魄!這是大自然變幻莫測的神威。狼群行進的路線完美的避開雪崩,又能總覽山中情景。除了壓在雪下的動物,還有一批擅長奔跑,正在努力逃脫的幸存者。他們拚命的與雪崩的速度賽跑。其中最顯眼的,是一群烏黑矯健的駿馬!他們在母馬頭領的帶領下,撒開長腿,極速脫離這場災難。但即便是迅如閃電的馬群,也定跑不過墜落而下的雪與冰,已經有好幾頭稍慢一些的馬被大雪吞噬。母馬首領當機立斷,它們改變策略,迎著雪崩的方向,直麵而上!終於在被埋沒之前,奮力躍至另一側山脊處。過了很久,雪崩才停歇,狼群這才奔下山峰,就近查探,狼王帶著一部分更加高大的成員,追溯著雪崩的源頭山脈,衝了過去。剩下一些包括水時在內,他們尋索在動物被淹沒的峽穀,嗅到了氣息,便開始挖掘。水時看不懂白狼群的做法,他們既不捕獵,又不逃離,反而是東山中一有什麽災難,他們都要弄清楚,甚至尋求解決的辦法。每一隻白狼都具有智慧,尤其當水時看著狼王雙眼的時候,仿佛就是在與一個不會說話的人類對視。而且,他們可能有自己的語言體係,因為符離是能與狼群用獨特的聲音溝通的。水時也從狼背上下來,看著狼群已經在雪中刨出了很多的動物,他們都活著,一朝出了雪堆,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便飛也似的逃跑了。他四處環顧,唯有那群山脊上的駿馬,它們還徘徊在原地。母馬王為了保護族群,忽略了自己的小兒子,那匹生出來沒多久的小馬被冰塊砸中了後腿,站不起來了,馬群在猶豫,是否拋棄首領的幼崽。最終,在優勝略汰的自然法則中,馬群離去了,隻有母馬王焦慮的留在小馬身邊,來回踱步。水時猶豫了半晌,依舊還是試探著接近這已經陷入絕地的母子二人。山中嚴寒,即便留在原處不動,入夜後小馬也會因為血液循環不暢而凍死。高大的母馬本來有些戒備水時,但在水時慢慢摸在小馬身上,又將小馬因虛弱而垂下的頭抱在懷裏後,母馬猶豫了片刻,與無害又溫和的水時對視。最後,他跺了跺腳,追隨馬群而去,將站不起來的幼崽留給了水時。遠涉的狼王歸來,它們一起的,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在咬了自己後,就消失不見的“野獸”。水時本打算叫馱他的雜毛狼將小馬帶回去,可見到那個隱伏在雪中的強健身影,心裏稍稍放鬆了。在這樣嚴峻的東山中,即便那人昨晚欺負了自己,但他心裏還是毫無察覺的依賴對方。隨狼王查看雪崩源頭的符離,自昨夜開始,精神就有些暴動不安,身體裏的血脈不停的湧動呼喚,體溫越來越高,嘴中的犬牙也不再能收回去,它泛著森森寒光,露在唇外。狼王也聞了他好一會兒,敏銳的領袖已經察覺了符離的異常,但卻沒有結論,他沒明白。符離看到了山脊處摟著小馬的水時,他的腳步一頓,狼王回頭看了他一眼,示意兄長跟上族群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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