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時喘了幾口氣,“我,我還有東西在樹屋,一時半刻,一時半刻也走不了。”冬生痛快的說,“那也好辦,我幫你去拿來!”“別!我那處旁人去不得,野獸們熟悉了我,不會攻擊,你去就不一定了。”小夥子聞言撓了撓頭,“那你回去收拾東西,我先去找爹他們,約好明早天亮的時候,咱們依舊在這裏見麵,我帶大夥接你回去!”說罷,冬生也不再管水時的猶豫,立刻帶著狗啟程,去與鄭老漢他們匯合。“唉,等會兒,你!”沒等水時說完話,冬生已經跑遠了,這回上山的目的已了,水哥兒活生生的好極了,這會兒他隻擔心瘸腿的老父。水時已經看不見人影,隻得回到狼泉邊,背著一筐剛鞣製還未幹透的獸皮,心思難辨的回到了樹屋。這幾天小馬已經好的差不多,時而跑出去便不見了,他還有一次看到母馬王在附近,看來小馬已經不需要他操心了。水時在屋內收拾來收拾去,看著這一段時間自己在樹屋中添置的東西,仿佛每一件都該帶走,又仿佛每一件都不用帶,這都不是他的東西。連織好的毛衣,也不是自己的尺寸。林中寂寂無聲,他點著火盆,看著窗外明亮的滿月,枯坐了一夜。沒人會來送他,也沒人會來留他。豎日,天還沒亮,冬生已經在溫泉邊的山穀等水時了,但依舊是他一個人。昨日他回到原處找鄭老漢他們,誰知那夥子人已經去找自己了,最終靠著獵犬,一行人才能在錯綜複雜的大山中相遇。冬生說起見到水哥兒的事,這幫老哥們兒先是訝異的不信,但一想這鄭三小子最不會扯謊,必然還是水哥兒活著,又有幸被找到了!他們欣慰不已,自認是林兄弟的在天之靈保佑。本要一同前來接哥兒,但他們幾個老的為了找引狼而走的冬生,已經費了不少力氣,還有幾個凍傷了,去了倒是要耽誤他的腳程,且山中情況莫測。於是鄭老漢還是決定要路熟又強健的三兒子獨自前往,且隻帶一條犬,一個人動靜小些,有速去速回的意思。再者若真有情況,他們這邊也有個犬,好去找人,否則落的兩眼一抹黑,別最後哥兒沒帶回來,他老鄭再搭一個兒子進去!於是此刻,冬生隻帶著一隻獵犬,悄悄的摸到山穀,隻等水哥兒從山梁上下來,便迎上去,說不得要幫忙拎拎抬抬。可等了半晌,終於看到了水哥兒,卻什麽都沒拿,自己輕手輕腳的下來了。他趕緊迎上去,“哥兒,怎麽沒拿東西,放哪了,我去搬呐。”水時搖了搖頭,“沒什麽了,我回去一看,都不值當拿。”他孑然一身的來,也要孑然一身的走了。冬生也沒多問,隻在前頭開路,領著水時就翻山而去。天還未亮,兩人一犬在樹影憧憧的山穀中潛行,“水哥兒累不累,前邊有一條河,等過了河,再走過一處山林,便能看到我爹他們了。”水時有些黑眼圈,麵露疲態,但依舊小聲說,“我不累,沒事,別讓大夥再多等我了。”他話音剛落,冬生腳邊的獵犬忽然大聲吼叫起來,且竟然兩股戰戰,極懼怕的樣子。二人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見林間飛躍出一條極大的野獸,林中昏暗,根本看不清。冬生憑借著獵戶的反應速度,急忙轉頭就要去拽水時往前跑,卻見那隻野獸的目標就是水時,見冬生過去牽,立刻怒吼一聲,直震的人耳鳴,那叫聲似狼非狼,似虎非虎。黑影一掀利爪,當下就將東生撞飛出去,冬生雖然敏捷,但也是凡胎□□,立刻被激的昏死了。而那條獵犬早就不敢出聲了,瑟縮的將自己藏在雪堆中,什麽主人它可都不管了。水時見不妙,嚇的趕緊跑,沒幾步,便腳下一滑,從雪坡上滾到一條凍河上。他滾落之間仿佛看到了身後一個巨大的白影。沒等他站起來,野獸暴躁的嚎了一嗓子,巨爪一把將水時麵朝下的按在冰麵上!冰麵上驟然就裂開了幾道。接著,一隻巨大的獸口呼著熱氣,抵在了水時的勃頸上,水時能感受到巨獸的尖牙與舌頭。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他心中猛然一跳,隨即便掙動著要回身,但身後的野獸太過巨大有力,他絲毫掙動不得。就在水時剛要開口時,凍的並不厚實的冰麵終於承受不住巨獸的體重,按著水時的前抓之處,冰麵忽然碎裂。水時瞬間掉入冰冷的凍河之中。作者有話要說:符離:我那麽大一個媳婦兒呢!!!第20章 水時掉入冰河中,幾口冰水嗆進去,掙紮的手臂一垂,瞬間失去了意識。寂寂而遼闊的墨藍冰河世界中,一隻嬌小的身影從碎冰中降落,緩緩下沉。忽而!卻被一隻利爪抓住,逐漸脫離冰冷的水域。衣衫浸透了,貼著皮肉描繪出了水中這人,弱小卻圓潤的身軀,逐漸浮現出水麵的小臉皎白而細膩,在將逝未逝的月光中仿佛瑩瑩的發著光,隻是靜靜的,像是睡去了,等待著有誰將他喚醒……林中的老鄭一行人已經從早晨等到了下午,卻依舊不見冬生回來。若按照他昨晚的描述,便是中午就應該帶著水哥兒回來了!可到了現在,還是沒個影。眾人心中焦躁,再也不想在原地枯等,但還好冬生走之前留下一條犬,眾人便帶著狗,忐忑的往山中尋去。天色已黑,水時從昏迷中醒來,雖然渾身酥酥麻麻的,但極暖和。耳邊仿佛聽到戚戚雜雜的談話聲,等他坐起身來四處一打量,就見前邊是一堆篝火,周邊圍坐了幾個衣著樸素的大漢。冬生也在其中,他頭上綁著布條,正喝著水,又摸著狗頭。見水時坐起來,一個略微有些矮胖的中年人立刻轉過頭,驚喜的說了一句,“誒呦,哥兒可醒了!”眾人一聽,也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湊到水時跟前。他們一個個看上去都極激動,其中跛腳的老漢還抹了兩把淚。可都未伸手,雖然是長輩,但畢竟都是男人家,水時是適齡要出嫁的哥兒,且要避嫌。“水哥兒,醒了?還記不記得你鄭大爺了!”老漢坐在他旁邊,既感慨又傷心。“唉,不記得也是常事,你父親去了多年啦,是我們沒照看好你。”水時看著身邊這些人,並不能認全,水哥兒他的記憶本就不大清晰,更何況是幼年時候的事情呢!也隻大概記個輪廓罷了。但他一想,也無外乎原主父親的那些好兄弟。水時是有些敬佩和感動的,都說人走茶涼,但這些人還能為了當年的兄弟情分,不顧東山的艱險與未知的預言,決然的進山找不太可能還活著的故人之子,足見這些人的深情厚誼。水時要起來,身上卻有些軟,冬生在鄭老漢的示意下,半跪在地上扶起水時。他這才弱弱的說,“各位叔伯我隱約都記得,幼年的時候沒少得你們的愛護,如今更是冒著艱險來東山救我,侄子很感激,都記在心裏。”眾人聽了心中熱乎,這才算沒白跑這一趟!又見水時說話有條有理,還隱約記得他們,便將心全放下了。既確認了身份,又確認了這孩子思維正常,沒在山上被折磨出什麽毛病。鄭老頭看了更是滿意,雖說孕痣淡了些,但性子才是緊要的,他兒子眾多,也不愁老三不能開枝散葉,大不了過繼去一個!冬生又給水時喝了些熱水,水時被扶著,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但若是當代的哥兒,怕已經聞弦知雅意,但他卻認為正常的很,沒往心上去。等他雙手撐地坐穩,這才忽覺手下的觸感熟悉,水時借著明亮的月光定睛一看,這不就是他最初鞣製好的厚盤羊皮麽!他心中一突,趕緊轉頭看向冬生,“這羊皮怎麽來的!”沒等冬生回答,水時眼見從林中溜溜達達出來一批毛發鋥亮的小馬!他驚訝的看著編著小辮子的嬌俏黑馬。“它怎麽在這!”冬生卻疑惑,“誒,這不是你自己收拾來的麽?”水時頓了一下,“呃,我睡迷了,怎麽回事?”隨即,冬生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冬生當時被一個沒看清的野獸一巴掌拍暈,昏在樹下好久,還是鄭老漢帶著獵犬,找到了他們。之所以說“他們”,是因為當時水時已經穿著一身成色極好的毛皮,靜靜的躺在一叢柔軟的幹草中,身邊還站著一匹很神俊的小黑馬,馬背上又馱著藤筐裝起的一堆東西。小馬不近人,見人來就躲的遠遠的,他們背走水時後,小家夥又噠噠的墜在後麵。況且眾人以為是水時自己收拾的細軟物品,也都沒去翻。水時心中直跳,麵上卻平靜,“我當時收好後又沒想著拿,誰知道小馬自己追上來了,這是我在野外救的一隻小家夥。”冬生很信,直言道,“哈哈,它也知你對他恩厚。”水時此刻卻沒有說話的心思,且眾位叔伯見他與冬生說話,也都自覺又去圍在前麵火堆旁了。於是他撐著地站起身,召喚小馬過來,小黑馬見水時叫它,便不再猶豫,甩著尾巴優雅的走到水時麵前,還用腦袋蹭了蹭他。水時緊忙翻起這兩個他平日用的最多的竹筐,其中一個裝了他那日狼泉邊鞣製好的大量皮貨,已經幹了,軟軟的放在一起。在翻動之間,還能看到三十多枚他一直很寶貝的漂亮雛蛋。另一隻筐裏,則是幹果榛栗與好幾朵他還未吃完的大靈芝,底下還壓了一堆厚厚實實的狼毛,他織完的狼毛大毛衣就團成一團塞在裏邊。水時看的眼睛發熱,鼻子發酸,半晌,心裏默默罵了一句。“傻子!這是給你織的。”但已無回頭路可走,轉眼眾人便到了界河,離開了東山狼群的領地,抄近路翻過山嶺,到了熱河村。在山梁上看下去,熱河村著實有些規模,隻是地形並不平整,每個土屋都建的錯落有致,並不如何齊整。到了這個點,都是人們生火做晚飯的時刻,家家戶戶的煙囪上都冒著炊煙,嫋嫋的,如同村邊上那條河中微微散上來的熱氣,既有生氣。村子的方位也建的講究,冬日的風向將熱河的霧氣吹到另一側,以致村落中幹幹淨淨、暖暖和和。但河對岸的另一側林中,樹木都被熱氣熏的掛上一層厚厚的樹掛與冰霜,遠看著極美。這處的溫度明顯比西山中暖和,水時摘下了頭上圍的狐狸皮,放在了小馬背上的背簍裏。眾位漢子也很高興,他們這一趟雖說遭了點罪,但沒有徒勞而返,是最大的造化!鄭老漢呼哨一聲,趕緊帶著眾位兄弟和水時,下山梁,往村子的東頭坡上走去。路上走過許多人家,時不時有一堆小孩子凍的鼻涕直流,但依舊樂此不疲的聚在一起抽冰陀螺。或有大人出來叫他們回家吃飯,就看見鄭老漢一行人。一個大媽端著一碗烀熟的土豆,見狀便問,“鄭頭,這天冷!山裏打獵去啦?”老鄭卻回頭一笑,“七嫂子吃飯呐,嗨,沒獵,去接孩子,林大哥的哥兒叫我們接回來了。”七嫂子一愣,熱河村這幾個哥們去遠山村大鬧的事,早就被他那孫舅母傳開了,但熱河村村民自給自足,也比較團結排外,更感激水哥兒父親為人仁義,荒年裏烤打獵接濟過不少吃不上飯的鄉親。這家就在其中,家中隻有一個七嫂子與一個哥兒。嫂子與尋多村民得知此事後,本都要跟去東山,但鄭老漢都給擋下了。如今看到水哥兒好模好樣的回來了,眼睛一熱,緊忙上前。“我可憐的哥兒啊,還記得七舅母不。”話也不多說,當下要垂淚,眾人好一頓勸,最終才說先帶哥兒家去,才走開。臨了七嫂非要塞給水時一碗熱乎乎的土豆,叫他不吃也暖暖手。水時在鋼筋水泥的城市中呆慣了,除了自己的房間,便是尋常的超市醫院,從沒受過這樣豐厚的人情。他有些不知所措與靦腆,但依舊順眉順眼的乖乖道了謝,還在七嫂眼前吃了一大口土豆,令七嫂笑了起來。眾人正往坡上走,一個圓臉的小媳婦站在一處大院中,看到人她眼睛一亮,立刻窩頭往屋裏跑,“娘!爹和三兒回來啦,好像還帶著哥兒!”屋裏一陣“劈裏啪啦”的碗響,隨即一堆人呼啦啦都迎了出來。水時就此,牽著小黑馬,端著熱土豆,被帶到了煙火十足的人間。空曠寂寥的東山中,已經過了滿月,略有虧損的銀盤高懸夜空。符離如狼般四肢伏地,迎著風守在一處山梁上,目送著一群人絕跡在山中,頭發被吹的四散,露出深刻的五官,金色的獸瞳在夜色中散發著幽光。他裸露著臂膀,身下圍的獸皮也盡是血漬,身後有一群白狼靜靜的守著,但它們都與符離隔了好遠,沒有狼敢靠近此時的符離。隻有一隻年邁的母狼,她雖然走路有些遲緩,但能看出歲月沉著在她身上的智慧與仁慈。符離戒備的轉過頭,露出了獸齒,但看到是“母親”,便極力的克製了依舊還在身體中洶湧的獸性。母狼的目光既憐憫又慈愛,她不顧符離的凶悍,走近後用狼頭微微蹭了蹭符離的臉,喉嚨中用簡單的狼語與符離溝通。“跟著走,你,同樣,人。”符離瞬間呼吸急促,但等他抬頭望了望空中月亮,又低頭看了看身上凝幹的鮮血,與尚且還有尖爪的雙手。他俯衝下了山脊,身影隱沒在莽莽蒼蒼的樹林中。母狼王看著眼前遠去的背影,眼神悲傷,耳邊回蕩著符離剛才平靜的說出的那幾個字。他說,“不,我是野獸。”作者有話要說:不但老婆跑了,還得給他收拾行李,還得一路送他跑!哈哈哈哈今天早一些發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