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叁仍然看著麵前的酒,喃喃道,“我還以為,酒逢喜事,會更為甘甜呢。”我呼吸一滯,不自覺地低下頭。這酒的確就是普通的冬釀酒,裏麵也確實隻有桂花和糯米。但,叁的酒杯上,卻加了別的東西。耳後的芯片隱隱發燙,隻有我能聽到的電子音平靜而迅速地播報著通知,不給我任何猶豫機會。【當前任務:五瘟塔。】【進度:5/5。】【您已新建設定:中瘟。】【瘟疫源:普通的合巹酒杯。】【觸發條件:飲下冬釀酒。】【解瘟方法:無。】【瘟疫級別:最高(超出春夏秋冬四瘟)。】【感染症狀:立即死亡。】叁伸手勾著我的下巴讓我抬起頭來,語氣裏仍是愉悅的。“小酒,別低頭,大喜的日子,總得讓我多看看你。”我緩緩眨眼,道:“嗯,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看,雪地裏一直隻有我們兩個人。”“是啊,真好,本來隻有我一個人。”他又笑了,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之前一直不同意總部的建議,使用最新的戰地仿生機器人和自己作伴嗎?”“不知道。”“因為我很清楚,這些ai機器人哪怕模樣再逼真,思考問題的方式再像人類,它們的所有言行也跳不開以邏輯樹為基礎的運算結果,隻不過是隨著學習的深入,邏輯樹的枝條會越來越多而已,對這樣的東西投注感情隻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我有些疑惑,因為這些話都是我曾經得出過的結論,不知道為什麽他又要複述一遍。“然後我就遇到了你,他們都說你是個癡傻之人,言行顛三倒四,莫名其妙,不講邏輯,但後來我想了想,所謂癡傻之人,會不會隻是因為他們來自另一個體係完全不同的世界呢,所以我認為,把你帶去現實,對你是一件好事,雖然也摻雜了很多我的私心。”“然後我就著手開始了準備,很順利,你很聽我的話,甚至比前78次的你更加完美。”“但同時,我也想到,這樣的你,和我倉庫裏那些囤積的ai機器人,又有什麽區別呢?”我心頭頓時升起一股強烈的預感,開口道:“3號,你……”他卻截斷了我的話頭,繼續說了下去。“不如說,我希望你是和它們有區別的,我也一直在證明。”“我以為證明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馴化你,讓你回應我的感情,離不開我。”“但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原來在這個遊戲裏,真正覺醒的並不是我分出去的那一半精神體,而是你。”“因為,恨我、殺死我,也是一種覺醒。”“我不想再被小酒忘記了。”“所以,如果能被小酒用這種方式記住,倒是獨一無二的。”他的話讓我僵在原地,手中酒杯一滑,掉落下去,卻沒有灑出酒來。叁小心地將酒杯放在我手心握好,再與我手臂相纏、交錯,決絕而從容地喝下了他的那杯冬釀酒。酒杯終於雙雙落地,四分五裂,斷弦聲淒厲,黑緞上的金瞳徐徐閉上。他像睡著了一般倒在我懷裏。【角色“叁”成功感染中瘟。】【恭喜您解鎖全部瘟疫,完成五瘟塔任務。】任務成功的提示音清脆流暢,我的心情卻沒有預想中的喜悅,反而出奇地平靜,還帶著一絲悵然若失。本以為是一場絕情的謀殺,誰知卻是心甘情願的自絕。的確不會再忘了。我沉默著脫下嫁衣,把叁扶坐在喜堂中央,用紅色蓋巾遮住他的麵容,沒再多看,徑直跨過詫異的人群,默念著監管者的名諱聯係柏霜,讓他快點啟動係統權限,把叁的魂魄遣送回去。詭異的是,柏霜那邊的信號亮了一瞬,各種奇怪的雜音交織在一起,我隻聽到他模模糊糊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晚了”,便斷開了聯絡。什麽晚了?我眼皮一陣狂跳,不是說將叁驅逐出遊戲,荊年的魂魄能量就會被削弱嗎……為什麽血水仙開得還是那麽燦爛,魔氣仍然甚囂塵上,幾乎要將天空都淹沒?隻見秘境裏那具肉身已經初具雛形,魂魄歸位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以瀑布為中心,大地上張開一道巨大的橫溝,無數魔物和妖邪如井噴一般湧出,場麵十分駭人,震長老他們已經做好了備戰的準備。“嚴守防線,不能讓魔氣繼續侵入人域!”我被人群推搡著連連往後退,宛如水上的無根浮萍,心頭也莫名生出一種無助感。荊年好慢,說好了讓我等他,為什麽還不來?我已經沒有依靠的人了。退著退著,我腳跟被門檻絆到,狠狠摔了一跤。回頭就看見了身後蒙著布的木偶,伏魔印手勢。原來我湊巧到了屬玉師兄的庭院裏。內室的門被打開了。奇怪,屬玉師兄已故,誰會再來他的屋子裏呢?我正要起身尋找答案,門外就有一隻魔獸張著血盆大口向我衝來。幾乎是瞬間,一股純粹又渾厚的靈流就從身後飛來,將魔獸粉身碎骨。我也坐在原地無法動彈,因為出招的人修為在化神期,神識被靈壓鎮住幾乎窒息。隻聽到震長老將信將疑地喊道:“師祖……是師祖嗎……您終於來了。”那人隻是輕輕嗯了一聲,拂塵掃過我的頭頂,道:“起來吧。”我看著那張五官麗到有些雌雄莫辨的臉,同樣驚疑不定。“薛佳佳?”他挑挑眉,朗聲道,“五蘊宗掌門,薛臻。”“不,你就是薛佳佳!”我猛地站起身來,指著他脖子上掛著的東西嚷道。那是一根造型普通的鑰匙,甚至還磨損了不少,它打不開世界上任何的機密寶庫,隻能打開這扇代表著屬玉師兄秘密的破舊小房間。我可是親眼看著屬玉師兄將他作為遺物交給薛佳佳的。他表情沒什麽變化,隻將鑰匙放回了衣襟裏,撫掌關上房門,淡淡道:“你說是就是吧。”“你為什麽要偽裝身份?你到底是誰?給我載入五瘟塔任務、又引我去找柏霜的人是不是你?”“一名普通玩家罷了。”“你還想騙我?”他冷漠的神色隻讓我愈發憤怒,當然不光是我,就連屬玉師兄,竟然也到死都被他最親近的師叔蒙在鼓裏。門雖關上,但風還是猛烈地從窗外灌進來,吹起了蒙在人偶上的布,它神秘的麵容終於在我麵前解開謎題。但如今,早就失去了懸念感。因為,這個耗盡了屬玉師兄多年心血的人偶,它的臉和薛臻,或者說薛佳佳,如出一轍,隻不過前者的臉被雕刻成了微笑的模樣,對應著屬玉師兄印象裏的薛師叔。那個救贖了他的薛師叔。所有人都誤會了屬玉師兄,原來他雕的這個木偶根本就不是為了給自己繼承生命,而僅僅是一個普通少年的心事,是一封怯於展露的情書。他甚至隻敢在即將離世之時,才把鑰匙交給對方。“我沒有騙你。”薛臻的語氣還是不緊不慢,並沒有揭曉真相後的波瀾。“你早就知道了,“入夢”是一款最初於21世紀末上線的全息遊戲,而我是這個遊戲的第一位玩家。”他頓了頓,又道:“也是入夢的原作者。”我猛然想起剛認識時薛佳佳告訴我,他穿越進的這個世界,是一本書。他竟是真的沒有騙我。遊戲改編自小說不是什麽新鮮事,同時,遊戲的創作者都會早早地試玩遊戲,甚至設計出一個以自己本人形象為藍本的npc,永遠留在遊戲裏作為彩蛋等待玩家發掘。但我已經思考不下這些事了,滿腦子隻有屬玉師兄最後對我們道別的場景。我冷冷看著薛臻的臉,道:“我隻想問你一句,在偃城時,你是不是有能力救秦屬玉?”“你分明知道那是屬玉的宿命,何必再問我?”“宿命不宿命是一回事,你根本就沒想過救他!”“他不是玩家,劇情一開始就被設定好了,我無法幹涉。”我將布從木偶身上扯下來,狠狠摔在地上。“可他是你親手創造出來的對吧?”就連柏霜這個純粹的程序都會心軟動搖,這個真正的人卻如此冷血。我的詰問讓薛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還有,屬玉師兄犧牲時,你流的眼淚是真的嗎?”“夠了,別問秦屬玉了。”他厲聲喝道。“你果然一點都不在乎。”“你錯了,我恰恰是最在乎的,他死後我日夜守在這間屋子裏,想著他會不會有一天再次推門進來。”薛臻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但很快隱藏了起來。他柳眉一豎,冷哼道,“但我不能隻在乎他一個人,我在乎的是全部。”“全部?”“對,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都是我創造的,我不能讓任何人毀掉它。”他目光堅定起來,完全不像我認識裏膽小怕事的薛佳佳。“今日這場劫難,我早就通過係統進行了預測。”我稍加思索,問道:“你預測到了,造成人魔兩域邊界破裂的導火索是叁?”“沒錯,他和荊年的關係我也知曉,所以為了破壞他的計劃,我交給了你拯救荊年的任務。”“但是你失敗了,荊年仍舊死了,我便取走了他屍身上的結發錦囊,留給你做指引。”“你也沒讓我失望,成功得到監管者的提示,知道了如何讓叁心甘情願地離開。”“我唯一沒料到的,是荊年的數值上漲速度竟如此快,讓整個遊戲世界都陷入了混亂狀態,係統隻能應急關閉了出口,因此叁的魂魄還停留在登錄錨點無法離開,所以荊年的魂魄能量也未被削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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