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天天跑!”“是是是,你沒有。”秦四暮付了銀錢,很隨意地敷衍我。他耳朵一動,聽見遠處鑼鼓聲大了起來,笑道:“儺戲又開始了,已經換了新的戲班子,據說表演也是新的,戚師兄,要不我們去看看?”我正想答應,一隻冰雪凝成的蝴蝶翩躚飛來,引得街上行人側目,嘖嘖稱奇。“八月的天氣竟然就有雪了。”我伸手去抓傳聲蝶,它卻頻頻避開,然後停在耳邊,化成了幾滴溫熱的雪水,伴隨著讓我心跳加快的低沉嗓音。秦四暮追上來問道:“說什麽了?”“沒什麽……我得回去了……”“儺戲還沒看呢!”我已經跑遠,對他揮手喊道,“下次!”回到宗門,我徑直去了冰湖。一踏進結界,漫天的雪蝶就像我飛來,剛還跑得一聲熱汗氣喘籲籲的我,轉眼就凍得牙齒打顫,口齒不清地喊道:“荊年!”沒有回應。湖心好像有個臥著的人影。睡著了麽?我算了算時間,好像是比約定的要遲了一個時辰。居然等得睡著了,我一時有些慚愧,為了不吵醒荊年,便放慢了腳步走到岸邊,不過還是吸引了湖裏聽覺靈敏的小東西們,紛紛向我遊來。荊年自從半年前就一直待在這裏,震長老刀子嘴豆腐心,雖然罰荊年在冰湖反省思過,卻沒有定下時間期限,反而等於變相替宗門重新接納了荊年。荊年倒是真的認真在此處閉關反省,經書都謄抄了一洞窟。他知道我時常過來,又記得我說過想養一池子魚,便用法術讓湖麵不結冰,好供這些琴魚遊動。我褪去鞋襪,下湖逗了一會魚,小腿就凍紅了。人類的身體是真的麻煩。我有些掃興,又覺得無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荊年叫醒。然而走至湖心,卻發現那裏根本不是什麽握著的“人影”,而是一團被衣服包著的東西,還在動。我戳了戳它,然後那東西叫了一聲:“汪。”原來是一窩剛斷奶的小狗,活潑得很,撲到我懷裏舔了我一臉口水。荊年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身後,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淡淡解釋道:“山裏撿到的,想著你什麽都想養,就收留了下來。”“撿的?”我半信半疑,“咱們宗門這麽容易撿到寵物嗎?”“不想要就算了。”見他伸手來薅狗腦袋,我連忙把狗抱緊。“誰說我不要了?”不過總覺得這狗有些眼熟,灰不溜秋的毛色,毛茸茸的尾巴,還有看起來不太聰明的眼睛。“這狗好像我啊……不,我是說,它長得好像我變成狗時的模樣。”“既然這麽像”荊年已經往歇息的石窟走去,聲音漫不經心地飄了過來。“就認個兒子吧。”“你又變著法子罵我是狗!”我不滿地嚷嚷,幾秒後又突然明白了他話裏的深意,臉漲得通紅,在原地踟躕了一會兒,便朝著他的背影追了過去。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我。月光在雪地上勾勒出我們的影子,從此再也不會分開。第108章 支線2(開放結局)(接106章)看上去盈盈一握的心髒,在觸及掌心的一瞬,我感受到了它沉甸甸的重量,畢竟,躺在我手中的,是無數條性命,是最後的希望。我來到了瀑布之上,對著仍然被血水仙簇擁著的荊年,無聲道別。他仿佛在睡夢中察覺到什麽,緊閉的雙眼上,睫毛微微顫動,還帶著幾滴未幹的露珠,淚痕一般劃過那張魂牽夢縈的麵容。我慌忙別下頭,不敢再看,生怕視線再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我就會被無盡的眷戀拉扯住,再邁不動步伐。【已選定自爆程序。】【因自爆程序涉及機體的最高權限,因此需要聯絡最高權限擁有者。】【您的最高權限者無法聯絡,請稍後重試。】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忽略了係統的提示,徑直從鳳冠上摘下一根珠釵,用鋒利的尾端對準了信號接收器的裂痕,重重刺下。電子編碼“swp-79”再次劇烈閃爍,耳鳴疼痛一陣蓋過一陣,仿佛珠釵刺向的不是信號接收器,而是我的耳膜。世界線心髒仿佛共鳴到了我的情緒,在掌心跳動起來,引得狂風大作,我的身形搖搖欲墜。不行,還不夠,自爆程序還是沒有啟動。畢竟信號接收器用的是特殊合金材質,哪怕仿生人的機體被外力銷毀,信號接收器也能保存下來。我脫去累贅的喜服,隻剩中衣,在狂風裏一手緊緊抓住水仙的枝條,一手將珠釵臥得更緊,向信號接收器連連刺去。眼看著上麵的裂痕越來越多,我感覺勝利在即,卯足了勁,使出最後一擊。手腕卻在空中被人握住了。看著對方的臉,我喃喃道:“荊”不對,荊年分明在我的另一側,這是3號。他不是被我種了瘟疫嗎?還是五瘟裏最無可解的中瘟,怎麽“係統出了故障,我暫時無法退出遊戲。”他嘴唇已是駭人的青烏色,說話間,黑色的血不斷從嘴角溢出。“所以我的精神體漂浮在半空種,聽到了你們的計劃。”3號抹了一把嘴邊的血,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我,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我不能眼看著小酒去送死,便強行催動著精神體回到身體,來阻止你。”“要不是沒有其他辦法,我也不想送死。”我別過頭,有些不敢與他對視。“你別勸我了。”太諷刺了,我親手殺死的人,為了阻止我去死,從鬼門關跑了回來。他沉默許久,鬆開了緊蹙的眉頭,道:“既然如此,我來代你重啟吧。”“什麽?”我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炸毀心髒隻需要自爆裝置就夠了,誰來戴信號接收器沒有區別。”他深深看著我,“所以,就讓我來重啟吧。”我下意識看向薛臻,對方遲疑了一會兒,答道,“不管是誰來重啟,玩家也好,npc也好,魂魄(精神體)都會受到巨大損傷,也許……”他本來想說“會死”,但斟酌了一下,換成了更直白的說法。“會徹底消失,哪怕重啟之後,也不會再存在。”“既然如此,那更應該由我來了。”3號卻輕聲笑了,“你知道的,小酒,我的精神體既能經曆78次輪回,又能一分為二,換做別人早就隕滅了,我才是重啟的最適合人選。”說著,不顧我的反對,把信號接收器強行從我身上摘下,戴在了自己脖頸上。然後在我與他之間召出一道水結界,一步一步向瀑布口邁去,風吹起他鮮紅的喜服,脆弱而豔麗。這場被中斷的婚禮,新郎與新娘之間隔著世界上最遠的距離。遠到要穿越兩個世界、跋涉萬重山水、曆經78次輪回,也無法靠近半分。我眼睛酸澀得厲害,仿佛有什麽東西噴湧而出。他有所感應地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已經哭得夠多了,整整78次,這一回,就不要再為我哭了。”“我……”“大喜的日子,應該笑才是。”我說不話來,便聽話地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他靜靜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啟動了自爆倒計時,往後一仰跳下瀑布懸崖。我再維持不住笑容,哽咽著喊道:“真的還會再見嗎?”他已經直直墜落下去,爆炸的輝光像一輪璀璨的太陽,吞沒一切,世界線存留的最後一秒,耳邊回響著他最後的回答。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更像是回答自己那句話:“我不想再被小酒忘記了。”他說:“所以,小酒要記得我。”我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醒來,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四周是寂靜又遼闊的雪原,偶爾有幾粒雪落在我頭上,野兔沒人追殺,自在地在雪地裏漫步。這是……重啟成功了嗎?3號的話語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我意識到自己竟保留了記憶。但看這情形,第80次輪回,似乎還是和每一次的開頭一樣。直到預料之外的人闖進了我的視野。竟然是屬玉師兄,確切地說,是少年時期的屬玉師兄,身形還沒有那麽魁梧,甚至遠看還有些像女子。但不管怎麽說見到死去的屬玉師兄再次活著站在我麵前,總歸是喜悅和欣慰的。不枉重啟。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抓著手裏的夜啼劍,帶著屬玉鳥往後退了兩步。“你、你是什麽人?”我顧不上回答他的話,心裏正飛快理清頭緒。看樣子,雖然開頭的地點一樣,時間卻不同,提前了至少十年。沒得到回應的秦屬玉更加緊張了,他本就剛拜入仙門,一直勤學庫裏,幾乎沒怎麽下山和人打過交道。盡管如此,他仍然鼓足了勇氣,強作淡定地對著身後的人說。“薛師叔,此人一定有問題,大雪天的把自己一個人埋在山上,也不怕被狼群襲擊,說不定是魔修。”“能有什麽問題?師侄啊,不是我說你,今早遇到一隻掉進陷阱的山雞,你非說是妖邪要帶走,把人家獵戶都得罪了,犯得著嗎你……”薛臻嘟囔著走了出來,還保持著薛佳佳那一貫的埋汰樣。但在看到我以後,他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隨即笑了笑,對秦屬玉說道:“不是魔修,就是一個普通人,莫要浪費時間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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