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獻了一計策:王爺近年來在這東南一帶,頗有些動作,同南山劍派交好,豢養起了一些私人精兵,前不久南山劍派掌門人同王爺交談時,說起一樁煩心事,道有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連折他門中弟子數十人,實在猖狂,教他憂心。不如就將這小賤婢送至獻州,他體內的蠱毒催發淫性,正需同一純陽內力之人交歡。若他能爬上那人的床,自能通過魚水之歡大損對方功力,算是送了南山劍派一樁人情;如若不能,也能借那人之手殺了洛聞心……豈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江湖之大,死一個人,又有誰會追究?“可你居然沒死。”齊錦宣話鋒一轉,看向榻上已然傻掉的少年,又想到什麽,若有所思道,“那個季晟,也好好活著?”“你是沒賣力伺候,還是根本就沒爬上人家的床?”青年走近榻邊,居高臨下道,“勾引我的時候那麽能耐,怎麽到了別處就不行了?”見少年呆呆的,仍是不答話,便拍了拍他的臉,皺眉道:“說話。”洛聞心抬頭看他,頰側還有未幹的淚痕,他抿了抿唇,眼神空空的,小聲道:“……我沒有勾引你。”他實在是太像一隻貓,無論是神態,還是說話時的語氣,都同以前是大不相同。齊錦宣被他這軟綿綿的臉蛋、軟綿綿的語調弄的又是愣怔一瞬,等意識到自己的失神,隨之而來的,就是愈發洶湧的怒意。他扣住少年下巴,逼迫他抬起頭來,看他的臉,“沒有,那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洛聞心腦子混亂無比,脖子被掐著,艱難的呼吸著,可這青年仍在逼問他,他就連順暢的說話都不能夠。“我……沒有……”齊錦宣看著他的臉,半晌,突然將他整個人摜在榻上,摔門掉頭離去。洛聞心剛鬆了一口氣,咳嗽得淚花兒都要出來了,默默縮在被子裏流淚,小聲在心裏叫著季晟的名字。結果沒過上片刻,齊錦宣便又大步走進門來,將他從床上提起來,捏開他的嘴,粗魯的往裏頭灌了一瓶什麽東西。好像是酒,但洛聞心從未喝過酒,於是便也無從比對。隻覺得既辣又苦,還帶著些淡淡的藥味,這樣的一小瓶被半強迫的灌入他嘴裏,順著喉嚨流進胃裏,便使得他整個肚腹都灼燒起來,像是被扔進去了一把火。他被嗆出了眼淚,齊錦宣卻仍舊沒停。一直到最後一滴被灌盡,齊錦宣便將瓷瓶扔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看著大口喘息的少年。“太醫既說已於性命無礙,想來你是都已經忘了,我便讓你再回味一下這滋味。”他看著他異母的弟弟痛苦的榻上蜷縮成一團,心裏浮上幾分扭曲的快意,他道:“院外就是府內護院,個個生的是高大強壯,你若受不住,找他們便是。可惜這些人並無純陽內力,你此刻體內蠱毒已完全發作,恐怕將他們吸幹了,也解不了你這半分淫性。”-等胃裏的那把火漸漸停歇,隨之而來的,就是刺骨的冷。洛聞心渾身都冷,像是被扔到了雪地裏,或者是冰窟窿裏。他本就體弱,又接連兩天都沒吃什麽東西,藥效一發作,他就沒再能扛得住,昏了過去。混混沌沌間,洛聞心做了好多個夢,近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幕幕在他腦海裏閃現。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洛聞心也是害怕了好一陣的。陡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親近的人全部不在身邊,身體又難受的不得了,好像活不過一晚。那時候,他絕望的看著自己呼出的白霧散在雪地裏,以為自己就要那樣死掉了,可是沒過上兩個時辰,就被送菜的黎伯伯看到,送入閑雲莊,就此撿回一條命。病勉強好了,可洛聞心卻仍然像個擔驚受怕的小動物。因為他知道自己成為了小說裏一個連名字都沒出現過幾回的小炮灰,最終會很淒慘的死掉,死之後誰也記不得他。書裏說,會殺死他的,是這個世界的大反派。書裏說,那個人武功高,心腸冷,小炮灰既是被送來害他的,被他察覺了出來,自然在他手上活不過多久。洛聞心害怕自己也會那樣,可大約是上天憐他體弱又孤苦,事情並沒有那樣發展。他幸運的認識了綠漪、見雲,被精心的照料了起來,後來,又遇到季晟。那個人生了一張極冷極凶的臉,乍一看他,隻覺得該是個同麵相一般的人,恐怕任何人在他手上,都是討不了半點好的。洛聞心一開始也是怕他的。可男人最是我行我素,他不顧洛聞心的躲藏,隻一味的靠近他、親近他,直至洛聞心放下對他的防備,最終被他當寶物一樣妥帖的收藏了起來。半年以來,洛聞心時常忘記自己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隻當自己是一個和季晟萍水相逢的普通人。他暫住他家小院,幾場頑笑,幾次誤會,幾次險中求生,一路同行至今,他早已將季晟當做此生最親近的人。可誰能想到……誰能想到。洛聞心對原書裏的內容記得的不多了,可是聽齊錦宣說了這麽一大通,也早已明白過來了所有的事情。他是被送去引誘季晟的。而原書裏,小炮灰正是被送去引誘大反派的。季晟就是大反派。洛聞心並不是全然的笨蛋,很多事情,若仔細回想一番,其實早就有跡可循。季晟武功高強,這一路上,他們數次遇敵,可季晟幾乎很難遇到能勝得過他去的對手;季晟名聲惡劣,不管是在秣州遇到的那被洛聞心誤以為是大反派的風騷男人,還是荒山遇見的重傷男子,抑或是碧雲湖所遇的那群江湖人士,都對他是三分惡、七分懼。隻是他當時迷惑,不懂那些人為何要那樣說,現在想來……原來是這樣。他捂著肚子,被體內寒意擾的一陣一陣的打顫,可臉頰上卻有溫熱的東西在流淌。他其實一點也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他還沒回過神來,眼淚就自己流了滿臉了。為什麽偏偏季晟會是大反派?除去武功高強、名聲惡劣,他分明和大反派沒有絲毫相同之處。季晟並非濫殺無辜之人,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季晟也一點也不冷血。他會給自己買糖人、紮風箏,帶他泛舟捉魚,同他在草地上親吻,分明是個再熱烈不過的人。可為何偏偏,季晟就是那個原書裏,將“洛聞心”按在水裏窒息而亡的季晟?書裏說,大反派看穿小炮灰欲行勾引之事,於是便要了他的命。雖說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確未曾蓄意勾引過季晟,也還未真的同他“做成夫妻”,可、可若按照原著,他跟季晟那樁樁件件……也夠他被季晟弄死好幾百回了。洛聞心在睡夢裏又流了一點眼淚,默默想:但是好在,他跟季晟還沒有真的如何。戴金色發冠的那個人說,自己身體裏麵有毒藥。他就想讓他跟季晟親近,這樣,這個人才會高興了。因為這樣可以害季晟。還好還好,沒真的如何。不管怎樣,他總是不願傷了季晟的。-是夜。天邊隻餘一輪殘月,兩匹高頭大馬在大道上飛馳。行至前方,稍矮些的那馬匹被勒住韁繩,略微停下了步伐,另一匹馬隨之慢了下來。“季閣下,循著這條路再往前走五裏,便是世子府邸。”馬背上的男子開口道,“您且自便,恕我不再作陪了。”這男子一口中原話講的蹩腳,身材也頗為精瘦,正是那“東瀛矮腳蝦”。另一匹腳踏雪花的黑馬打著圈兒、噴著響鼻,馬背上的人一襲黑衣,腰胯黑刀,他牽了牽韁繩,對那東瀛刀客道:“多謝引路。”男人聲音雖穩,但在這無邊夜色中,也能隱約聽出幾分焦躁之意。“不必謝。”這男子道,“這兩日你我日夜尋找,找遍整個瓊州城,都沒能在任何一處尋得小公子下落,既然沒有出城或出海的人,可能的地方也隻剩那裏了。”男人遠遠望著前方,仍是隻道,“多謝。”這東瀛刀客微一頷首,道:“原以為中原武林盡都是一群無能鼠輩,無甚意思,能在瓊州遇到閣下,也算是不枉我走一遭了。”緊接著又道:“我曾聽說北煬王這些年私下豢養了些精銳士兵,有上千人之數,隻是不知傳言是否屬實,還望閣下一切小心。”說完,這東瀛刀客便沒再停留,一夾馬腹遠去了,隻留下一句話,“後會無期了!”等那男子一離開,男人便立刻調轉了踏雪馬頭。他望著前方的路,將韁繩握的很緊,低喝一聲“駕!”,縱馬朝向著前方飛馳而去。不過五裏路,踏雪又奔的極快,比起平日仍然要快上幾分,於是還沒過上半柱香的時間,就見一座府邸輪廓顯現出來。男人翻身跳下馬背,大步向前,一麵解下胯間彎刀,一邊掏出一管東西投向空中,在這漆黑夜裏炸開一小片鮮紅。-那藥性上來的極快。洛聞心昏睡上多久,就又被一陣蝕骨的寒意凍的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手連同腳都是冰涼的,比初到獻州時還要冷。獻州冬日苦寒,他說過一次冷,綠漪便將他的房間裏換上了最厚最柔軟的鹿皮毯子,窗戶細致的用厚厚的簾子蓋起來,暖爐地龍一刻不停,唯恐讓他受了凍。自與季晟一道以來,他更是許久沒再嚐過這樣冷的滋味。男人麵色雖冷,掌心卻比什麽都溫熱,貼在他脊背上,內力源源不斷傳入他體內,為他驅走寒意。後來,他沒再那麽容易冷了,每日被窩裏卻又多了一個人。那人恨不得將他整個人塞進懷裏,手和腳都包在掌心,洛聞心又哪裏還能覺出一絲涼意。八月的天,瓊州分明還炎熱,洛聞心整個人卻在哆嗦。他無力的將被子全部攏過來,慢吞吞的將自己裹起來,就這麽一點動作,卻已累的他他微張著嘴,艱難的一點一點喘著氣。這回真的要死掉了。洛聞心迷迷糊糊想著。可是……可是就算一切真的隻是一場美夢,就算季晟真的是原書裏殺死“洛聞心”的大反派……但洛聞心仍想再見他。洛聞心將手伸到袖中,慢慢的摸索著。他記得自己應當是貼身帶著雲岫給的那瓶小藥丸的。季晟告訴他說,這藥能治他的病,要他貼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他四處摸著,在衣服內襯裏摸到一個小小圓圓的硬物。萬幸,這裏的人並未把自己放在心上,連外衣都沒給他換,自然也沒發現他衣服內袋中裝的那一小瓶藥丸。他哆哆嗦嗦的將那個東西拿了出來,打開倒出一粒,就要往口中喂去。可他手上半分力氣都沒有,手臂更是綿軟的厲害,一個沒拿穩,就將藥瓶掉到了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