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旁的灶台上,燉著一大鍋玉米。  因為男孩偷拿了玉米,鍋子有些移位了,不太穩當地架在灶台上。  林鬱恒沒注意到這點,他上前一把搶走了男孩手裏的糖:“這是星星的糖,你別動!”  糖撒了一地。  男孩當即怔了怔,然後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他們倆平時就不對付,這回更是因為幾顆糖產生了矛盾。  男孩比他們大一歲,明天就要跟著領養家庭離開福利院了,今天自然也不怕林鬱恒:“這上麵寫你們名字了?”  “沒寫也不是你的。”  男孩氣得把玉米砸在了林鬱恒的身上,林鬱恒沒動,蹲身撿地上的糖果。  結果男孩認為自己被無視後,故意說道:“喂,我聽說你弟弟馬上就要和有錢人走了,你是被留下來了嗎?”  “……”  “哈哈,是不是因為你平時就像隻瘋狗,所以沒人要你啊?”  林鬱星沒應聲,把話梅糖重新放回了板凳上。  男孩得不到回應,賭氣地踢翻了放著糖的板凳,挑釁道:“沒想到你弟弟那麽蠢都有人要,你居然沒人要?”  男孩口中最後一個字,是在林鬱恒的拳頭中消失的。  他把男孩壓在了地上,用力地抓住了男孩的頭發,拽緊了:“你說誰蠢?你再說一遍?!你找死。”  另一邊,張阿姨領著林鬱星從外邊回來。  暴雨衝刷著夏日的炎熱,林鬱星捧著一小籃土豆,開開心心地仰頭問同樣拿著一筐土豆的張阿姨說:“張婆婆,晚上可不可以多給我一個土豆呀?”  張阿姨是個六十歲左右的本地村民,為了賺錢給家裏的兒子還債,這個月剛到福利院當做飯阿姨。  她學著林鬱星說話,笑眯眯地瞧著他:“為什麽呀?”  “我惹哥哥生氣了,想多給他一個。”林鬱星補充說,“我自己那個也給他。”  “哎喲,那怎麽辦呀,晚上阿姨做的可是土豆燉排骨啊。”  “那就多給一勺好不好?”林鬱星亮晶晶的眼睛惹人憐愛,“我想和他和好。”  張阿姨哪能拒絕林鬱星的請求,她答應道:“好好好,看在你這麽努力幫我忙的分上,晚上阿姨偷偷多給你們”  張阿姨的話還沒說完,林鬱星手裏的籃子突然就掉在了地上,幾個不大的土豆滾落在地。  伴隨著一聲:“哥哥”  林鬱星已經衝進了廚房,直接上手。他和林鬱恒一起,與alpha男孩扭打在了一起。  張阿姨年紀大了,一時焦急,上前拉架也拉不開,居然掉頭出門喊院長去了。三個孩子一同撞到了灶台,不穩當的鍋子一晃,整個傾斜了過來。  林鬱星仰頭,第一個反應過來,想要拉著林鬱恒躲開:“哥哥,鍋子要倒了!”  可林鬱恒和男孩打紅了眼,互相掐著對方的領子誰也不放開誰。  林鬱星急得大喊,無濟於事。  傻乎乎的他也因此沒能走開。  甚至,在鍋子從灶台上翻倒的時候,林鬱星一下子趴在了林鬱恒的身上,下意識地保護了哥哥。  滾燙的水和玉米悉數倒在了三個孩子身上,騰起一陣白色的霧氣。  世界像是突然失去了聲音。  林鬱恒轉過頭去,看到林鬱星痛苦得五官擰在了一塊。  他喃喃:“星星……”  再之後,救護車的聲音高低循環。林鬱恒隻能聽到它的聲音,它在他耳中成了散不去的餘音。  三個孩子一起被送到了縣城的醫院。  林鬱恒是腿上被燙著了,alpha男孩則是手臂。  林鬱星傷得最為嚴重,不僅整個背部,就連他的腺體都被燙傷了。  張阿姨和院長一起,陪著孩子們來到醫院。  她慌張地同院長一個勁地解釋:“我真的在門上掛了牌子,當時我要去儲藏室拿一些土豆,我還把賴在廚房的小星星一起領走了。孩子們會在裏麵鬧起來我是真的沒辦法,院長,我……我……”她的喉嚨裏帶著哭腔,就怕院長要她負責要她賠償。  她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院長沒心情說這些。  “好了!現在孩子最要緊,小星星傷到了腺體,還在搶救室裏,你現在同我說這個有什麽用呀?”  張阿姨低聲抽泣起來。  坐在一旁的林鬱恒微微垂眸,這聒噪的聲音衝擊著他的聽覺。  許久後,他抬起頭,看到醫院的走廊很長,長到一個8歲的孩子居然望不到盡頭。  林鬱恒呆若木雞地望著雪白的牆麵,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  第二個月,林鬱星出院了。  瞿苓年來看望過他一次,給他買了很多玩具和零食,卻不打算帶他走了。  每個領養家庭的初衷,都是希望能有一個健康的孩子。他們與福利院的孩子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牽連,便不會在萍水相逢中產生過多的感情。  瞿苓年惋惜地看著林鬱星那雙失了神的眼睛,無聲良久,他緩緩地將目光望向了站在床邊的林鬱恒。  這一次,瞿苓年的手,握住了林鬱恒的手。  如同挑選商品一般,他終於選擇了對他心心念念的林鬱恒。  說到這裏,廖延像是陷入了一個長久的噩夢中。  他無數次地在夢中掙紮,無數次地後悔,無數次地怨恨自己。  “後來的事情,星星應該和你說過了。”廖延閉了閉眼,往事令他的內心沉重不堪,“我狠心拋棄了他,跟著父親去了國外,改了名字。”  顧鍾逸神色複雜,沒有說話。  在這種沉默裏,廖延像是被架到了絞刑台上,緩慢地麵對恐懼。他低下了頭,雙手抱肩,指甲掐進了胳膊中。  顧鍾逸這才道:“為什麽?”  “……”  “就因為瞿苓年家境好,學識高,可以教你鋼琴?”這種理由過於荒唐,顧鍾逸不認為對方會因此而丟下臥病在床的親生弟弟。  若瞿星真是這樣的人,林鬱星何必對他念念不忘。  “如果你隻是因為這些才離開了鬱星,你回國後必然不會再去找他,更不會在這個世界中去阻止他的死亡。”  顧鍾逸在麵對林鬱星之外的人時,總是條理清晰,將方方麵麵都分析到位。  他連一絲糊弄都不願容納:“瞿星,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第62章 贖罪。  霎時,廖延起身吼道:“那是因為我要贖罪!”  桌上的茶杯被他的手碰倒,微涼的茶水漫延在桌上,廖延那雙淺色的眸子中,填滿了悲哀。  “醫生說,如果星星的腺體不能及時治療,後續就會壞死,但我哪有那麽多錢給星星治療?所以我每天都做噩夢……我不停地,不停地夢到那一天的場景。我埋怨自己,更討厭擅作主張保護我的他!”  他慘然地失笑:“分明、分明以前都是我在保護他,他就是個膽小鬼,就是個哭包,就是個沒什麽用的傻瓜。他憑什麽……”  他雙手捂住了臉,聲音戛然而止,身體也不斷地顫抖。  那段回憶,始終是他抹不掉的痛苦。  他們是同卵雙胞胎,他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卻因為一個瞿苓年,一場本該避免的事故,成了陌路。  “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去麵對受傷的星星,自責快要將我吞沒了!就、就在這個時候……父親突然選擇了我!我內心煎熬,我不願跟他離開,因此父親‘幫’了我一個忙。”  “他說,他說願意承擔星星治療腺體的費用,交換條件是,我要立刻跟他走。他也答應我,會讓院長幫忙保密這個條件,這樣我走了……星星也不會內疚。”  說到“內疚”兩個字,他反應遲鈍地扯了扯嘴角,認為並不大合適。  多麽理所當然的條件,好像在他的內心深處,瞬間將自己從一個罪人,變成了一個犧牲者。  瞿苓年巧妙地給了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這讓他很快說服了自己他是為了林鬱星才走的,他不是為了他自己。  “我沒有辦法忘記星星哭泣的樣子,他拉著我的手,求我不要走……我就對他說,我會說服父親,我一定會回來接他。”  他的眼淚遲遲不落下,盤旋在眼眶中:“可是我根本沒能做到!”  要想說服一個家庭接受一個殘缺的孩子,是何等困難的事情。  瞿苓年從一開始,就隻要一個孩子。  顧鍾逸可以明白這點,但事實並非他所想的那麽簡單。  顧鍾逸看到眼前的人情緒逐漸崩潰,他聽到對方問他:“你知道父親為什麽那麽想要收養星星嗎?”  林鬱恒,也就是瞿星,更或者說,是現在的廖延。他抬起眼,眼淚失控地從他的臉上滑落。  但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仿佛一個精致的人偶:“因為他和他的妻子,有一個7 歲就夭折的孩子。那個孩子,和我們兄弟倆長得十分相似。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幾乎與星星一模一樣。”  瞿苓年的妻子因為孩子的離去,傷心到連精神都失常了。  他也是在跟著瞿苓年回到國外的家中後,才發現了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瞿苓年從某種方麵來說,確實是一個“好父親”,更是一個好丈夫。他在那棟開滿薔薇花的別墅中,為妻子構造了一個美夢。  夢境中,他們的孩子沒有死,妻子也沒有瘋。  他們一家依然幸福地生活著。  “父親根本不是想要一個孩子,他隻是想給自己的妻子找一個替代品,越像越好。所以星星才是首選,沒了星星,就選擇了我。”  他說:“瞿星根本不是他們特地為我取的名字,那是他們過世的孩子的名字。多麽巧合,也叫星星。”  他在自己的人生中,隻短暫地做了8年林鬱恒,便成了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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