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不會龍國語言的時候，我便熟知了這個詞的發音，直到我熟悉這個稱號到差點忘卻自己本來的名字。 無數雙眼睛透著期待，我害怕，但卻無法反抗，隻能任他們把我像個物件一樣搬來搬去。 但他們沒有傷害我，我最終也忍受了這一切，努力去學他們的語言，努力按照他們的方式生活……畢竟不是誰都有第二次生命的機會。 “聖女，這是四葉草魔法學院學生的考卷，請您過目。” 我在窗邊枯坐了片刻，一個隨從走上前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放那兒吧。”我說道，也不想看那堆考卷。 即使我今天不看，他們也不會敢把我怎麽樣。哦，“他們”，指的就是聖殿。 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和聖殿形成這種微妙的製衡關係。 嗬，說好聽點而言。其實就是互相利用。他們需要一個活著的聖女，而我也願意過著衣來伸手的生活，不想淪為這個世界裏毫無自由可言的普通女性，起碼聖女不用嫁人，也不用見多少男人。 是的，起碼到今天，我都不覺得我是真正的“聖女”。因為我沒有魔力。 我身上唯一稱得上不同尋常的事跡，隻有許多年前穿越來的那一次，據他們說，我是從光芒中走出來的。 不過即便我沒有魔力也不要緊，他們需要的隻是能作為招牌的吉祥物，就像尼泊爾的活女神。 不過因為太無聊，我在看了一會兒風景以後，還是拿起了那遝考卷，挨個翻起來。我翻得很快，對我來說，他們答得如何都隻是走個過程，答得如何無所謂，我需要的隻是從其中挑一兩個順眼的、家世平凡的學生出來當“信徒”。 大同小異的答卷。我無聊地想。 忽然，一張不同尋常的考卷映入了我的眼簾。黑紙白字自然是很難有什麽吸睛花樣的，但這一張上麵竟然畫了一大坨黑乎乎的東西。 應該是石頭吧？我把那隻考卷抽出來，念著上麵的名字。 “雷德利安·斯科特……” 奇怪，我怎麽感覺這個名字有點熟悉。然後我再仔細去看這位考生畫的石頭，發現那石頭上有小小的凸起，仔細看，又有點像一隻烏龜。 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心口發顫。 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這麽爛又獨特的畫風了。 自從我的學生時代結束以後。 在那個我很少去回想的學生時代，我曾經是個非常自卑的女孩。 我知道自己醜，胖，不漂亮。所以從不把自己擺到班級顯眼的位置上，做個班裏的隱形人，同學隻有在抄作業的時候可能會想起我。 但我也有過一個喜歡的人，那是個很好的男孩，他待人接物總是非常溫柔。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他有所發展，隻是默默地喜歡他。 我以為沒有人知道，可實際上，很多人都看出來了。 某天發作業的時候，語文課代表忽然指著我的作業本問我，你是不是喜歡他？ 作業本上有我無意識寫下的他的名字，雖然被我塗黑，還是被看出來了。 那時我整個人都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語文課代表是個不嫌事大的男生，他當即就在班上大聲說，我喜歡他。 別的細節我不記得了，隻記得當時整個班級的同學都在看著我，而我因為突然被問及這種事，直接傻了，呆呆地站在那兒沒有反駁，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來應該否認。 隻是已經遲了。全班開始起哄。 而且起哄是會傳染的，男生們用一種不懷好意的語氣找到還在講台上擦黑板的他，然後對他說，我喜歡他。 我當時僵硬地站在原地，腦子裏想的是“完蛋了”，我會很丟人，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 我做了很多種預設，每一種都難堪至極。 可事實上，那天什麽多餘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因為他什麽都沒有多說。 他在黑板上畫了個很醜的烏龜逗笑了大家，然後這件事就在他的淡化下翻篇了。 我知道，那天他隻要表現出一丁點對我的反感，甚至說一句實話，說他並不喜歡我，我都會遭到猛烈地嘲笑。 但是他沒有，他什麽都沒有說，就好像也知道我的處境一樣。 我坐在座位上，看著他擦去那隻烏龜，看著大家散去，重重地鬆了口氣。 沒有人再記得這件事，除了我。 後來我們畢業，後來我們各奔東西。我再也沒有見過他，連他的消息也不怎麽知道。 但我記住了他的名字，並且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 因為他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喜歡錯人。 我的青春很少，但那一點點也是美好的。 我當然不可能還喜歡他，但我感激他的沉默，維護了我一整個學生時代易碎的尊嚴。 他叫林安。 我對那隻醜醜的烏龜印象很深刻，記憶中，也隻有他這麽畫烏龜。 我忽然覺得心跳加速，難道是他？他也穿到這個世界來了？ “就他吧。” 我把雷德利安的考卷挑出來，指著他的名字，對隨從道，“我要他做我的信徒。” ———————— 海格薇的視角： 真氣人。 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不幸的事情喜歡手拉手一起來，我已經連續大半年睡不好覺了！ 先是瑪麗安誣陷我推了她下水，接著，國喪期間父親忽然離奇死亡……家裏忽然多了兩個私生子！ 那兩個占去了我和哥哥位置的賤人雖然讓人生氣，但事已至此，我也不稀罕那什麽爵位，我可以自己掙一個出來。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就讀了四葉草魔法學院。 龍神果然是眷顧我的，我擁有了風精靈西爾芙作伴，我還碰見了我的真命天子，白杏公子。 我從沒有見過那麽完美的異性。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從裏到外都讓他顯得那麽神秘而高貴。 即使迷倒萬千龍國少女的皇太子，在他的襯托下也不過如此。我愛他，自然也希望他能回應我，所以對他展開了熱烈地追求。 我本以為最壞的結果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喜歡我，可我沒想到，他竟然和艾薇那個賤人一起合夥誣陷我！ 為什麽？白杏即使不喜歡我，也不該做這種事！我不理解，我對此十分憤怒。我想要找他要個說法，但他卻整天和他那奇奇怪怪的姐姐神出鬼沒，我逮不到他。 何況，他已經是新任國王的座上賓。 我從沒有過這樣一刻想要變強，我要成為最厲害的魔法師，然後讓他跪在我腳下認錯！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果斷參加了聖女的信徒選拔，希望自己能借此展現自己的能力。可是見鬼的是，第三關考試莫名其妙被取消了，而我哥哥也恰好在此刻出了狀況，他忽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我努力讓自己別哭出來，抱著他想去找醫生，可校醫卻說他也毫無辦法，來念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咒語以後，便任哥哥躺在床上！ 我完全慌了神，我該怎麽辦？我已經不再是公爵的女兒，沒有人願意幫助我，我可以寫信求助母親，可那得好幾天。 我懷疑這都是那兩個賤人做的手腳，他們怕我和哥哥將來得勢東山再起，想弄死哥哥……我早就覺得他們不對勁，他們說自己是父親的孩子，卻從沒有人知道他們母親是誰。 我記得有一回半夜起床上廁所，曾無意看到過艾薇偷偷溜出高年級宿舍，我本以為她是去見情人，卻看見她的眼睛忽然開始發出青金藍的光芒，像個女鬼一樣……看到這裏以後，我就被嚇得逃跑了。 總之，這個賤人身上一定有問題。 看著病床上的哥哥，我忍不住落淚。 “哥哥，你醒一醒呀，海格薇隻有你和媽媽了。我發誓，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擦著眼淚說道。 哥哥一直都對我很好。 從很小的時候，哥哥就總是耐心地陪伴我，在我難過的時候安慰我，是因為哥哥讓我親眼看見農場裏那些被折磨的奴隸，我才漸漸明白了許多道理，不再隨意把怒火發泄在別人身上。 雖然我從來不說，但我很愛他，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他這個人有時候蠢得要命，但也很可愛。他一定不知道，他總是無條件包容著別人。他獨有的溫柔讓許多人都無法拒絕。 就在我琢磨著到底該怎麽救哥哥時，校醫室的門忽然被吱呀一聲推開，起初我並沒有在意，校醫院內有許許多多張病床，哥哥躺在最裏麵的一張上麵，即使其他病人來了也不至於要他挪地方。 可我沒想到，我看到了一個最不應該出現在我麵前的人——薔薇。 “該死，怎麽回事？按照劇情，他不應該出事才對，喂，你告訴我，他到底是怎麽了？” 黑發少女氣勢洶洶朝我走來，她穿了身很簡約的白裙子，更襯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沒有以往看著藍了。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隻覺得莫名其妙，我擔心她對哥哥不利，立刻站起來張開雙臂擋在她前麵。 “你想幹什麽？不許靠近我哥哥，你和你弟弟一樣，都壞透了……” 我還沒把話說完，眼前的少女卻爆發出了和她體型完全反差的驚人力量，她猛地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讓我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 “閉嘴，趁我對這一次的你好感還沒耗盡之前。”薔薇的聲音冰冷，“現在我問你答，告訴我，你那蠢貨哥哥剛剛都幹了什麽開始變成這樣？” 我拚命掙紮，但不起作用，她一步步向我逼近，直至把我逼得退無可退，我的後背靠在了牆上，好冷。 “不許你說哥哥是蠢貨，你才是蠢貨，你全家都是！我怎麽知道哥哥怎麽會變成這樣，他隻是和其他人一樣參加了第三場考試……” 我怒瞪著薔薇。 她是瘋了嗎？怎麽神經兮兮地。 “你們打亂了我的計劃……都走到這一步了，為什麽，為什麽！一個一個接二連三的出狀況，非要逼我重新再來一次嗎？” 薔薇語速又快又低啞，她的手指開始往我脖子上掐，“再來一次，再來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哈，你說是不是？” 瘋子！看著她眼底不似作偽的瘋狂，我開始害怕了。她，她難道就想這麽殺了我？為什麽？我哪裏得罪過她嗎？ 她到底在說什麽，什麽再來一次，我都聽不明白！ “乖，不要吵，這回可以讓你死得輕鬆一些。”薔薇又笑起來，像是在說什麽稀鬆平常的話。 而我毫不懷疑她真的能殺了我。我開始尖叫，企圖吸引別人的注意，但整個病房卻再沒有其餘的聲音，安靜得可怕，隻剩我自己的回音。 “你要殺了我？為什麽？”我開始哭泣，但還是想死個明白，“你也要殺我哥哥？我們哪裏得罪你了？” “也許算不上得罪，隻是你們脫離了自己該有的職責。”薔薇笑得很甜，“親愛的，這麽說起來，我倒也有話想問問你，為什麽你不喜歡盧西安了呢？” 我瞪著她，不明白她怎麽能說每一句話都比上一句話更加莫名其妙。 “我為什麽要喜歡皇太子？呃，他現在是國王了……就因為很多人都喜歡他，我就得喜歡他嗎？”我的脖子被掐得很痛，但我還是努力說話，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像喪家之犬一樣。 “哦？難道不應該嗎？他那麽好看，還位高權重，嫁給他，就能做王後。”薔薇語氣理所當然得讓我厭惡。 “做皇後有什麽好的！哥哥說，那不過是被關在黃金籠子裏的一隻鳥！”我氣極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