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完禮品單子,管家客氣道:“方秀才,快裏麵請。”進門後又是九轉曲腸一般,旋即豁然開朗,大院已經擺了桌凳,還搭建得有一戲台子,上頭正咿咿呀呀唱的正歡,觀看的人數不多,正在喝彩,多數人都在四處交談招呼。方俞在裏頭未尋見什麽能與自己說話的,城中的高門大戶幾乎不識得他,前來與之相仿的公子少爺小姐也多相熟,說白了就是一個圈子裏的人,他來倒是有些格格不入了。李昀前來同他打了招呼,今日做東,他一個嫡出小少爺,素日裏又是愛結交朋友的,今日自是忙的很,四處都得招呼應酬,還得被他的老父親學政大人帶著認人,就是有心同他多說兩句也抽不出空來。方俞也不自討人嫌,簡單與李昀說了兩句,又給學政大人說了幾句吉祥祝禱的話便自己撤開去一旁找樂子了,那學政大人見著他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但是眼中顯然是不認得他是哪一個了。他在一處人少的位置前落座,瞧著一旁有不少的果子點心,隨手拿了兩顆嚐嚐,又丟了一顆給雪竹:“味道還不錯。”雪竹笑著接過,也嚐了口:“小的覺著還不如主君和公子做的西瓜子。”方俞笑了笑。“是什麽還不如西瓜子?”雪竹聞聲連忙規矩站在了一旁,方俞抬頭:“季兄也在?”“我正與小廝閑說,南瓜子不如西瓜子香脆。”“你們主仆倆倒是清閑。”季韞祿道:“怎獨方兄來,不見正夫?”方俞自知是客氣話:“他身子不好,不長出門。今日天冷,便沒讓他出來。”季韞祿道:“這翻過了年,竟是比年底還冷了,不過想來冷過了這一陣子也該暖和起來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著,倒是也舒坦,但方俞卻有些奇怪,季韞祿是通判府的少爺,按道理來說和這府裏的諸多公子少爺小姐應當是相識的,但是前來打招呼的人卻並不多。未等他猜想出其中的門道,倒是有人先送了答案上來。“四弟,我當你今日不曾來呢,原是坐在這角落裏同人相談甚歡啊。”兩人聞言,季韞祿先行起身同人行了個禮:“二哥。”方俞並不識得此人,但聽見季韞祿的稱呼便也知道了是何身份,也拱手做了個禮。然一臉戾氣與季韞祿溫和麵孔截然相反的男子卻開口不善:“喲,這不是娶了茶商喬家獨子的方……方什麽來著,方俞是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想必四弟是承襲了孫姨娘家的傳統啊。”“四弟若是不擅交際在大場麵上露怯,往後還不如多在家中溫習讀書,若是掙得個舉人頭銜回來,想必會討得父親更高興。整日裏結交些不三不四的人,惹得父親不快,豈不浪費了孫姨娘在父親身上一身癡纏的功夫。”“二哥!”縱然季韞祿脾氣極好,卻也忍受不了男子對其母親和朋友這般侮辱,眼見著勢頭不妙,方俞連忙拉住了季韞祿,若是在這頭鬧了起來,兩家的顏麵都不好看。男子似是也逞了一時的口舌之快,自以為器宇軒昂的去了另一頭,方俞回首之際,季韞祿卻已經憤恨紅了一雙眼。“季兄何必把這起子言語放在心上,不過是讓自己徒增煩惱罷了。”“家醜讓方兄見笑了,二哥與我素來不睦,在家中時常拌嘴幾句,未曾想出門也不顧顏麵,讓方兄聽了些不堪,還請方兄別往心裏去。”方俞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這種話明裏暗裏他不知已經聽了多少回了,自然是不會往心裏去的,倒是沒想到季韞祿母親的母家也是商賈出身。通判大人年事已高,約莫在四五十時娶的孫氏做妾,那時候孫氏正當妙齡,很快就得了通判的喜愛,產下一子便是季韞祿,季韞祿又頗為爭氣在嫡子前先考上功名,嫡係一脈和妾室一脈自然是不和的。方俞都能想到平日裏無非以孫姨娘的出身作為嘲諷,連帶著整個圈子裏的正室嫡出都跟著排擠季韞祿,外人看來光鮮的出身,內裏也不過是一灘爛泥。就連方家這樣的秀才人戶都敢嫌喬家,更何況是通判府這般人戶,方俞悠悠歎了口氣,幸好他們家人口簡單,否則還真是有的鬧。好好的一場宴會被季二子這麽一攪合,季韞祿的心情也是可見的不佳,方俞倒該吃吃該喝喝,末了還覺得今日學政府的菜很是豐盛,可比在山莊吃的素宴舒坦多了。不認識他的以為是個窮酸書生,犯不著結交,認識的知道他和商戶聯姻,瞧不上與之結交,一頓飯也沒人上來拍馬屁,他也用不著去拍馬屁,清清靜靜的專心吃飯,可比什麽詩會要好。季韞祿見他胃口十分好,想來也是沒有把他二哥的話放在心上,不得不感慨一句方俞是真的豁達,兩人皆與商戶有脫不開的關係,方俞卻如此坦蕩,倒是越發顯得他狹隘閉塞了。方俞見季韞祿席間都未曾伸什麽筷子,素日裏季兄季兄的稱呼,其實也隻是同窗之間的敬稱罷了,說來季韞祿還比他小兩歲,他也有些同情季韞祿的遭遇:“你可聽說過一句話?”季韞祿不解:“不知方兄所言指的是?”方俞夾了一筷子肉到季韞祿碗裏:“能哭著吃飯的人,才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人。”第35章 用過午宴後,方俞也未多留,這頭也沒有什麽可交際應酬的地方,不如早些回去,還能和喬鶴枝一起在書房看會兒書,便尋著了李昀準備告辭。“方兄這般著急,可是有什麽不周之處?不妨用了晚宴再回去。”方俞道:“李兄盛情款待實在客氣了,酒菜我用的極好。隻是午後家中還有些事要處理,否則我也厚著臉皮留下多坐會兒吃些果子。”“年節確也是繁忙,如此我也不多留方兄了,來日方長,改日我在瓊華樓做東,我們在一道吃酒耍樂一番。”李昀客氣了幾句,又拉著方俞到人少的地方,道:“原是今日有事相求,但人多實在應酬不開,時下才找著方兄說話。”“有何事?李兄但說無妨。”“年前方兄贈予了一枝鉛筆,我素日無事研究寫字,年前京中親友來訪,見著我這筆稀奇,非要讓我相贈一些……”李昀無奈:“也隻有來麻煩方兄,打聽究竟是何處所尋所買?”方俞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兒,道:“市麵上未有買賣之處,這是內人娘家親戚所做,今日前來倒是也捎帶了兩支精做的,若是不夠,李兄便說個數,我也好回去轉達一聲。”“如從可太好了。”李昀眼中有笑,像模像樣的大大給方俞行了個禮:“多謝方兄。”回去的路上,方俞想著原本是方便自己用的鉛筆倒是還有些市場在,得空了去找林玄商量一下,到時候多製作些出來指不準還能當一樁買賣做。先做些備著,萬一有人問著上來想要購買,可說工期長,到了時間再拿去,定個高價賣,也是能賺些銀錢的。…….一日忙碌,學政府賓客散盡時已經戌時,府裏忙著打掃的打掃,清算的清算,不比有客時清閑。管家領著賬房在清算登記今日入庫的禮品,送完客的李昀去取方俞送來的禮。確不是他說假話,年前表兄前來雲城做客非要讓他相贈鉛筆,京城中人最是喜歡些稀奇未見過的玩意兒,主要也是因家境優渥,有足夠的閑錢去折騰這些物件兒,且那鉛筆又還是讀書人用的,自然是更加得人青睞了。所幸方俞也大方,又給他送了上來,倒是也省得在多等時日去製作。“少爺,這便是方秀才送上來的禮品了。”管家抱著三個錦盒到李昀跟前,府上逢年過節送禮的人極多,什麽樣的珍寶值錢金玉不少,方俞送的禮單在裏頭也算是平平無奇,管家收禮時也並未多加在意,隻覺著未曾寒酸失禮便放在眾多的禮品之中,鮮少有管這些事情的六少爺親自來過問,他好找歹找可算是把方姓秀才的禮品找了出來。“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應酬了一日的學政走到這頭來,見著兒子在此看禮,也是不由得問了一聲。“未有不妥之處,方秀才送禮送到了兒子的心坎上,這才著急過來取。”李昀笑著對老父親道,見著父親也好奇,便當即開了禮盒,瞧著躺在盒中凹槽處的兩支木質筆,在紅綢的映襯下也有了幾分氣派。李昀取出,這鉛筆確實是精致的,筆身比先前方俞隨意送他的那一支長了一寸有餘,且在筆杆尾部還做了鏤空的雕花,像是專門拿來做禮送人。“這是什麽筆,倒是從未見過,很是精巧。”學政捏著筆觀看了須臾,讚賞後又歎惋:“做工雖好,卻不過是尋常木質,若用檀木亦或者梨花木倒是更能與製工相襯。”李昀笑老父親道:“父親可是俗了,隻瞧檀木名貴。這鉛筆用上一陣是需要削去外頭的木,若是用檀木也實在是太奢靡了一些,再者若木頭太硬,也是不利於削的。”學政捋了捋胡須,笑道:“到底還是你們年輕人通曉的玩意兒多。”“表哥先前見我用的稀奇,前陣子同我討要,這朝正好轉送於他,省的他再寫信念叨於我了。”“雲城任期也將滿,用不著多久便能回京了,屆時你再給表哥捎帶回去便是,用不著再差人特意跑一趟。”“是。”李昀把筆放回盒中,讓小廝好生保管著,見方俞還送了兩樣東西來,芳蕊雪月也就不說了,他也常喝,倒是有些詫異:“如何還送了點心來。”“莫不是城北長鴻鋪子的糕點”他拆開盒子,瞧著裏頭竟是些西瓜子,還擺放了個圓盤,分成了五份放置,實在是令人意外:“這有何不同之處?難道今年時新送西瓜子,又或者裏頭有祥瑞之意?”李昀隨手抓起了一把,塞了一顆進嘴,還未去殼便先嚐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他眸光一閃,衝自己老父親道:“鹹口的!”學政見兒子的模樣,也隨手取了一顆,他眉心一動:“胡說,這分明有股茶味。”父子倆不約而同看向了盒中的西瓜子,各在不同的位置取了一顆,隨後便嗑出了不同的味道,從中很是得了些趣味來:“怪不得叫五味西瓜子,果真是五種味道!”“你這結交的小書生倒真是有趣,可謂是別出心裁了!”學政由衷大笑了幾聲:“阿福,把這五味西瓜子送到我書房去,明日縣太爺過來吃茶,正好於那老滑頭磕來下茶。”眼見著是全部都提走了,李昀道:“父親也不給我留點兒。”“你再去找你那小友要去,年輕人多好說話,莫不是還要我腆著張老臉給年輕人討要吃食,傳出去惹人笑話。”李昀見著負手而去的父親,搖了搖頭,所幸他是個臉皮厚的,畢竟人家夫郎給做的飯菜他都能不要臉的上去夾兩筷子,要吃食這種事情就更好開口了。……“書茶齋那頭已經裝點好了,舅舅也把新的招牌送了過來,我翻了翻黃曆,十五大年一日倒是好日子,開張也合適。明日主君去鋪子瞧瞧可還有不妥之處,若是能成事,我就差人去辦了。”方俞泡著腳翻瞧著書坊送來印製好的三十個冊子。冊子沒有髒汙的,也沒有多餘的墨跡,他倒是挺滿意。但是相較於後世的雜誌書刊來說,還是差了些味道,整個篇幅全都是文字,沒有圖畫一類的看的疲乏。不過第一回 製作,能做成眼下的模樣已經不錯了,逐一發現問題慢慢再改進嘛。他合上冊子:“你經手的怎能不合適。那可有叫人炒製西瓜子?”喬鶴枝道:“這正是我要和主君商量的。咱們手底下並未有食肆鋪子,也未曾有手藝簽了賣身契的仆役,若雇外頭的人來做可第一時間就泄露了方子。我思來想去,去爹娘那頭借點人手來可行?”方俞道:“自然可以,但會不會麻煩你娘家了?”“怎會,爹娘知道主君想了法子管理家裏的鋪子別提多高興了,很是願意幫扶的。昨日送去了主君研做的西瓜子,爹娘好一通誇讚。”方俞眼中笑意不減,他的嶽家未免也照顧他們了。“這些日子書茶齋的事情讓你勞心勞力,早些歇息。”方俞拍了拍喬鶴枝的手:“別累著。”“主君應酬也是忙碌,這些事情也並不多難,不過是繁雜了一些。我自小跟在父親母親身前,耳濡目染了許多生意上的事情,做這些也並不覺困難,不累。”再者眼下是方家的生意,是和方俞共同經營的產業,他是樂意去做的。方俞知小喬的賢良也並非一日兩日了,他心中的愛意無處宣泄,索性拾了帕子擦了腳塞進拖鞋裏,彎腰把人抱了起來:“今晚不忙活操心了,好好睡一覺,你便宿在這頭。”省的人回了小桐院又點著燈熬夜,比他讀書都還勤奮。喬鶴枝驚呼了一聲,下意識抱著了方俞的脖子。“嚇著了?我定然不會摔著你的。”“我、我隻是怕你閃到腰了。”“早好了。”方俞摟著不過百斤的人:“你這麽輕一點兒。”他把人放到床上,兀自去吹燈放簾子,回來時見著喬鶴枝捂著衣領靠在床角,像隻受了凍沒有攻擊力的小綿羊,他不由得失笑:“你蹲在那兒幹嘛,我又不會吃了你。衣服也不脫,還要裹著外衣睡啊?”兩人平日裏極少宿在一起,次數喬鶴枝一隻手都數的清,且那時候他隻想粘著方俞,自然現在也是想的,不過兩人坦白以後,還是第一次要宿在一起,他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往一些該想的方麵去想,多少是有些局促不好意思了。“別鬧,快過來睡覺。”方俞伸手去牽他,讓他把外衣脫了蓋到被子裏,覺著自己還挺像在哄騙小孩兒的。喬鶴枝脫了衣服想縮到方俞懷裏,倒是不等他動作,方俞先伸手把他勾到了臂彎處,他心如擂鼓:“我、我們要今晚圓房嗎?可、可沒讓準備熱水~”方俞忍不住笑了一聲:“我在你眼裏就這麽像禽獸嗎?”“啊?”方俞溫聲又道:“你知道像你這樣的,在我們那兒叫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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