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大約四十歲年紀,麵相尖酸刻毒,偏還有幾分姿色。她將桌上剩下那碗酒遞到應無愁麵前,笑著道:“小哥哥,你長得好看,脾氣又好,我不逼你。你隻要把這酒喝下去,就不用受苦了。”應無愁有意試探岑霜落的實力,便沒有出手相助,而是與女子攀談起來。“喝了這酒,會不會變成你們這樣,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但可以自由行動?”應無愁端起酒碗問道。女子笑道:“還以為你真的瞎到什麽也猜不到呢,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是死人了?放心吧,這酒喝了暫時死不了,不過是身體僵硬,行動遲緩,痛感和快感慢慢消失,我們不管對你們做什麽,你們都不會痛苦的。”“你們呢?有痛感和快感嗎?”應無愁問道。他注意到領頭壯漢被斬落在地的右手,那隻手還沒有死,而是在地上亂爬,試圖跟上領頭壯漢,把自己接回去。“身體上的感覺,是什麽也沒有了。”女子歎道,“但心裏還能感覺到苦悶,需要快樂,這才把你們弄進來找樂子呀。”“你們是如何變成這樣的?”應無愁喝下一口酒,問道。見他聽話喝酒,周圍看守應無愁的人笑得愈發猙獰了,女子也敞開心扉道:“還不是那個挨千刀的人,別人怎麽來的我不知道,我是還睡在被窩裏,就被他拎起來,問了問我生平做過什麽惡事。我如實交代後,他便將我劈暈帶走,等我醒來,就變成這樣子了。”“哦?你做過什麽惡事呢?”應無愁慢條斯理地喝著酒,動作十分文雅,毒酒被他喝出一種名士風流的氣韻,看得周圍活屍眼睛都直了。“無非就是幫沒孩子的人家抱個孩子回來,幫沒錢的姑娘找份維持生計的工作,幫未婚先孕的女子解決煩惱。”女子道。應無愁淺笑道:“你真的很會說話。”他還是第一次聽人將販賣孩童、逼良為娼、毒打墮胎等喪盡天良之事描述得如此清麗脫俗。“他們呢?”應無愁指了指正在與岑霜落纏鬥的一幹壯漢。“他們那做得壞事可多了,燒殺搶掠一樣沒少過,都是該死的人。”女子道。“把你們變成這般模樣的人,最近在做什麽?你們能經常見到他嗎?”應無愁問。女子見應無愁眉心染上一抹黑氣,顯然是已經中毒,便放下心來,如實道:“那人身量很高,和那個正在打架的小哥差不多高,比你矮半個頭。“他住在深山裏麵,不常來,每來一次,就會帶一個人走。被帶走的人,有時能回來,有時就回不來了。“回來的人就會變得更像活人,實力也能變強,你看我們老大,就是去的次數最多的。”“聽起來你們很害怕那人,也不是自願留在此處的。若我說,我能帶你們出去,你們願意放過我們一馬嗎?”應無愁問道,聽起來像是在求饒。“別癡心妄想了,我們不會離開這裏的。”女子道,“你也無法離開了,就留在這多好。”“我明白了。”應無愁知道了他想探聽的一切。他喝光杯中酒,看向遠處纏鬥的眾人。岑霜落實力不俗,還有一股不畏死的狠勁,這些活屍不是他的對手。才不過喝一碗酒的時間,大半活屍已經躺在地上變成真正的死屍。活屍們不畏死,多數沒有痛感,即便被斬斷手腳依然行動自如,不好對付。岑霜落眼光毒辣,幾個回合便看出活屍們的弱點在天靈蓋,隻要掀起那一塊頭骨,多數活屍便會自然倒下。但像領頭壯漢和幾個較為特殊的活屍不受這個弱點控製,還像修者一般可以發出勁氣傷人。領頭壯漢更是可以把倒下的活屍掄起來,像武器一樣戰鬥。這些特殊的活屍,應該就是被麵具人帶走,重新煉製過並活下來的。比起活屍,他們更像活人,有法力,能思考,還會用陰招害人。岑霜落的打法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旁人攻擊他,隻要不是要害之處,他便通通不管,隻為一刀換一刀。他不知吃了什麽天材地寶,身體恢複力極強,皮外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一些深可見骨的傷疤很快便長出肉芽愈合傷口,隻留皮膚上一道淡淡的紅痕。岑霜落的身體強度不比活屍們差,難怪他不畏懼受傷。隻是活屍帶毒,這一番戰鬥下來,岑霜落體表的真氣屏障早就消失不見,瘴氣入體,他正逐漸虛弱。繼續打下去,獲勝的一定是岑霜落,但他也會毒瘴入體,體內真氣漸漸被腐蝕。以岑霜落這野孩子般的強壯體質,死倒是死不了,但會很難受,日後也會留下隱患,經脈受損,時不時抽痛難忍。年輕人真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應無愁暗暗搖頭。他也是如此,年輕時以為靠夠狠敢拚就可以戰勝一切,誰知後來弄得滿身是傷,無法痊愈。差不多了,再不出手,岑霜落怕是會留下一輩子無法痊愈的毒傷。應無愁放下酒碗,緩緩站起身。幾個負責看守他的活屍也跟著起身,攔在他身前。那女子更是說:“這位先生,你已喝下我們用毒草釀製的酒,難道還想反抗嗎?不如乖乖……咦?你眉間黑氣怎地不見了?你會解毒?”“我並非擅長醫術的修者,不會解毒。”應無愁道。“可是你……”女子指著他毫無中毒跡象的麵容,“不可能啊,你明明是個活人,怎會不怕我們這酒?”“我不過是個擅於利用外物的人罷了。”應無愁淡淡道。他攤開手掌,掌心泛出藍黑色的煙霧,沒過一會兒,他方才喝下去的毒酒便凝成一個水球,飄浮於他的掌心之上。從進入村子開始,應無愁便一直在煉化這漫山遍野的瘴氣。他的修煉心法是煉化萬物為己用,隻要他神念足夠強大,天地萬物皆可為他的眼,他的手。毒瘴之氣並非生靈,自然在應無愁可以煉化的範圍內。隻是有些物品煉化起來是需要些技巧的。“這裏的瘴氣、毒草、毒蟲,包括你們體內的屍毒,全部是同宗同源。”應無愁道,“煉化你們那人,將毒瘴之氣注入你們體內,這瘴氣可保屍身不腐,靈活如生人。但前提是,你們隻能在遍布毒瘴之氣的地方行動,一旦離開此處,失去瘴氣的保護,你們的身體會立刻腐化。”所以這些活屍不懼瘴氣,不畏毒酒,即便斷手落地,隻要身處瘴氣的保護之中,依舊能夠行動自如。一旦瘴氣離體,不管有多強的實力,都會瞬間化為白骨。應無愁掌心這團毒酒,已經是被他煉化的毒瘴之氣。他手指在水球上輕輕一點,毒酒瞬間化為漫天霧氣,以極快的速度融入整個村落中。應無愁手掌一招,輕輕一握,籠罩在村子四周的瘴氣迅速向他掌心聚攏。此間瘴氣,皆為我手。彌漫在空氣中令岑霜落極為痛苦的瘴氣轉瞬消退,他覺得呼吸順暢,而圍著他的活屍們卻臉色大變。他們不再攻擊岑霜落,而是逃一般地撲向瘴氣撤離的地方,生怕自己趕不上去。有跑得慢的活屍手腳脫離了瘴氣籠罩,霎時化為森森白骨。領頭壯漢連滾帶爬來到應無愁腳下,對他伸出手,呼喊道:“不要!”應無愁淺笑一下,神色間充滿非人的悲憫。“如行屍走肉一般活著,你們也不自由,不是嗎?”他的手掌輕握成拳,這一片空間內的瘴氣全部匯聚在他掌心之內,變成一顆純黑色的藥丸。而脫離瘴氣保護的活屍們,飛快地腐爛風化,散落成一地枯骨。強撐著站立的岑霜落見到如此驚人之景,隻覺得一陣疲憊,仿佛方才一場惡戰完全是白費氣力。他雙膝一軟,無力地坐在地上,望著立於白骨之上的應無愁。撫塵散人揮了下衣袖,拂去握住他衣袖的一截斷手。他看向岑霜落,表情依舊那般溫和,岑霜落卻莫名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背脊發寒,全身冰冷,像是被天敵盯上一般。“你中毒了,為師幫你清毒。”應無愁道。他一步步走向岑霜落,腳步穩得不像個盲人。作者有話要說:岑霜落:心跳如鼓、全身顫抖,無法從應無愁身上移開視線,我是戀愛了嗎?黑蛇:你清醒一點!你那是被天敵盯上了,快跑啊!-本章依舊有300隨機紅包,愛大家(づ ̄3 ̄)づ~第10章 化形岑霜落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幾乎沒遇到什麽令他安心的事、安心的人。多年顛沛流離的生活讓他養成多疑的性格,之前應無愁的示弱令他放下警惕,而今應無愁展現出的實力,叫岑霜落不敢靠近這人。他與活屍纏鬥許久,被活屍那猶如鋼刀般的爪子抓傷好幾處,用以傷換命的方法才取了一些低等活屍的命,可應無愁隻是攤開手,所有活屍便化為白骨。這與之前的良善無害截然相反,現在的應無愁令岑霜落極度不安,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抗拒這人的靠近。見應無愁越走越近,岑霜落稍稍向身後的毒草叢挪了挪,本能地找好退路,這才高聲道:“師父,不必擔心,我中毒不深,調息片刻便能恢複。”應無愁注意到岑霜落的退縮,心中暗惱。他已經用最柔和的方式製服這些活屍了,沒想到還是嚇到了這小家夥。為了讓自己重新變得無害,應無愁停下腳步,彎腰在地下摸索一陣,找到一塊比較長的骨頭,用它探路,當做手杖使用。他口中道:“承影莫要強撐,這屍毒怪異得很,會慢慢腐蝕真氣,將修者轉變為活屍,尋常功法難以清毒,棘手得很,還是為師助你吧。”“不用,師父你先歇一會,我已經好多了。”岑霜落說完,強行調動真氣,悄無聲息地挪到另外一個地方,免得被應無愁通過聲音找到他的具體位置。而且岑霜落也沒有說謊,這麽多年,他不管受多重的傷,隻要睡一覺,醒來就痊愈了。十四歲那年,他被岑家的人打折了腿,當時也有好心的大夫來幫他診治,大家都認為他的腿廢了,就算治好,也會一瘸一拐的。岑霜落當時特別傷心,蜷縮在神像腳下的佛龕下,無聲地哭泣。就是那一晚,他高燒一整夜,做了許多被人追殺的惡夢,醒來後,他的腿傷便痊愈了。那時他又喜又怕,喜的是不會落得殘疾;怕的是傷好得太快,這不合常理,小鎮裏的人把他當成怪物。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岑霜落下定決心離開小鎮。否則即便和尚們都跑了,養父母打他,他還是舍不得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從那以後,岑霜落就有了神奇的力量。不管受到多重的傷,隻要沒死,昏睡一晚,醒來後傷勢就自然痊愈了。他一開始覺得自己是怪物,後來了解了一些修煉的知識後,便懷疑他以前是不是誤食過什麽寶物,才有這種神奇的體質。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岑霜落便開始胡亂吃東西,不管各種靈藥屬性是否一樣,隻要是好東西,通通撿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