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胸膛上,脖子上,手腕上,包括腿上也是,應無愁身上有七八處沾了鱗片。要不是雕塑應無愁實在太瘦,瘦得衣下可見肋骨,岑霜落真要懷疑他與應無愁那幾日被琅看到,如實地記錄下來。若當真如此,岑霜落怕是要羞炸了。雕像太過逼真,岑霜落忍不住握住雕塑的手。誰知他一碰到這隻手,就聽到雕塑開口說話了!這雕塑用應無愁的聲音說:“為師臨終前,能與他一起,為師並不後悔。一切皆為為師自願,你們莫要找他尋仇。當視他如為師一般,敬他、愛他,助他化龍。有朝一日,他能來為師墓前送上一束野花,為師便此生無憾了。”聽到這番話,岑霜落眼圈一紅,心中酸楚,隻覺得好像當真聽到過這句話一般。還好他知道應無愁沒有死,這一切不過是假的,才勉強壓住心中悲傷。冷靜下來後,岑霜落隻覺得事情蹊蹺。應無愁還活著,琅怎會做師尊的雕塑?琅是個性子偏執,同一個場景,他隻會做一個雕塑,因為他深知最好的東西都是獨一份的。而且沒有靈魂的雕塑,他是不會做的。應無愁若是不在人世,琅為了懷念師尊,倒是有可能違背自己的原則,做一個雕塑紀念。此刻應無愁還好好的,琅為何要這麽做?就好像,琅同他一樣,也夢到了沒有應無愁的未來。“那個未來是假的。”岑霜落堅定地說。他起身離開這間房,不再留戀這具雕塑。對於岑霜落而言,此等死物,絕不可與應無愁同等相看。但到了第二間房,他又困惑了。第二間房內是微生隱,微生隱還保持著孩童模樣,全身焦黑,像是死在雷擊之下。下一間,是間空房,裏麵好像有人,但岑霜落看不到。第四間,跪在地上,頭靠在劍柄上,閉著眼睛,生機全無的駱擎宇。第五間內沒有人,隻有一個碎掉的珊瑚盆景。第六間是被一劍穿心的軒轅澤。第七間是滿地蟲屍。第八間則是麵色青白的寧承影站在烈火中,身軀已經被燒毀一半,顯然也是不能活了。如果岑霜落沒猜錯,這八間房內,正是應無愁與他七個弟子,和他們對應的死狀。岑霜落的夢中隻有被應無愁弟子折磨的場景,他並不知道脫困後的自己做了什麽。而在這宮殿內,他似乎看到了弟子們的末路。第八間房的最後,還有一個關閉著門的大房間,比應無愁那間房還要大上數倍。岑霜落推開門,隻見房內有一尊黑龍雕像,黑龍身上有七塊鱗片與其他鱗片截然不同,熠熠生輝。這條黑龍是幾個房間內唯一看起來像是活著的生靈,他生龍活虎,黑鱗紅瞳,眼中滿是血腥和殺孽。他腳下,踩著一張九州大陸的地形圖,這張地圖已經被撕裂成無數塊,好似在告訴旁人,這條黑龍未來會肆虐九州,屠戮蒼生。而在黑龍雙角之上,還頂著一扇奇怪的大門。大門敞開,黑龍的眼睛注視著那扇門,門內一片白光,看不清門內的景象。這是岑霜落從未夢到過的景象,但他有種感覺,眼前這條黑龍,就是他自己。怎會如此呢?他明明是銀白色的,就連第一個房間內,應無愁雕像身上的鱗片,也是白色微微有些透明的。琅一向追求真實,他的作品絕對還原真相,他不會隨意製作一些虛假的東西。岑霜落望著這條黑龍,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無盡的哀傷與痛苦。他確實暴虐,但也悲傷。他踩著九州地圖的那隻爪子上,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金屬圈。岑霜落覺得那金屬圈有些熟悉,他定睛細看,竟在金屬圈上看到“輪回”二字。這不是什麽金屬圈,這是輪回劍!岑霜落後退幾步,一時間難以消化他在行宮內看到的一切。這究竟是真,還是幻?岑霜落在海底行宮內徘徊時,一個身影出現在無妄海上空。應無愁站在海上思考觸覺鱗甲的下落,以他對觸覺鱗甲的了解,這家夥定是跑到鱗片最多的地方了,那究竟哪裏的鱗片多呢?應無愁記得,最了解無妄海地形的應該就是他的四弟子琅,想要在海中尋物,最好的辦法便是讓琅帶路。他睜開眼睛於海中搜索,不多時便在一個上古龍宮遺址的附近見到琅,他這皮膚泛著玉石光澤的弟子,正遊向那龍宮遺址。作者有話要說:應無愁:還是四弟子好,我終於知道當年的慘無人道,就發生了什麽!琅:搞藝術,我是認真的。-大家明天下午六點左右見哦,愛大家麽麽噠第43章 再遇應無愁身上的衣服是岑霜落的送的凡品, 沾水會濕、洗幾次便舊了那種。發現琅的下落後,應無愁立刻用真氣護住這件衣服,姿態從容地躍入海中。他當年煉化無妄海時, 曾苦練過水性, 在海底生存了十數年,如今入海,動作依舊優雅,姿勢宛若閑庭信步。雖然姿態優雅, 但他速度並不慢,比琅還先一步抵達行宮入口。正在玩球和牽絲木偶的燈塔水母和章魚立刻收起玩具,章魚用身體糊住大門, 燈塔水母們嚴肅地說:“你是何方修者, 來海底行宮有何用意?”盡管已經感受到雙方實力差距, 守門海獸們依舊不太害怕應無愁。因為他們不是那麽容易死去, 海底行宮內還有其他境虛期海妖坐鎮, 能夠及時出關援救。就算眼前的修者強到連行宮內的境虛期海妖都無法戰勝的程度, 還有無妄海詭異的規則, 他若屠戮過多海獸, 定會被規則懲罰。在無妄海內,正常捕獵不會收藏懲罰, 修者之間的戰鬥也不會引起規則懲罰。但一旦殺戮生靈的數量超過某個限度,規則就會出現。即便是琅本人也不敢在無妄海領域內製造過多雕塑, 他行宮內很多雕塑都是在外麵做好, 帶回來的。無妄海規則有地域限製, 領域外所做的惡事, 領域內是不會懲罰。是以行宮內的低等級修者膽子都很大, 見到應無愁這樣的高手, 也不會畏懼。應無愁視線掃過水母和章魚的身軀,神情略帶遺憾。難得來到海域,竟沒見到幾條有鱗生靈,真是可惜。他十分有禮地說:“在下是來尋一位故人的。”見他這麽有禮貌,海妖們對視一眼,有些疑惑。他們都是些隻活了不到千年的小海獸,一生都在無妄海內,沒上岸見過市麵。平時和海獸們相處,也不是很講禮貌,從來沒見過這麽彬彬有禮的修者。應無愁生得不符合海獸審美,但正如人們看到水母等生物覺得漂亮一般,海獸們也有自己的審美。微笑、優雅、氣質不凡,這些都能獲得海獸們的好感。守門海獸頓覺應無愁是個好修者,和他們平時見到的海獸完全不一樣,和琅殿下凶巴巴的三師兄也不一樣。眼前這人,怎麽形容呢,他不是多好美麗多好看,就是一種很特殊的,很出塵的感覺,讓海獸們眼前一亮。要知道的,海底妖獸多是沒有眼睛的,經年累月見不到光明,靠著修煉才能擁有視覺,就算看,也隻能見到幽黑的海底,海底行宮是這裏唯一的光亮了。忽然看到這種仿佛自帶柔光的生靈,燈塔水母們覺得自己都要發光了。於是燈塔水母們語氣也變得柔和許多:“那這位……好看的修者,你要找誰呢?”“在下應無愁,前來探望琅。”應無愁拱手道。“哦,是琅殿下啊,他剛剛進入行宮了,你進去……”燈塔水母險些直接放應無愁進入,還好守門章魚腦子比較多,比他們稍微聰明些,用觸手捂住了水母們的嘴。“我們可以幫你傳喚。”章魚道。進入行宮了?應無愁微微揚眉,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琅正在後麵遊呢。琅是珊瑚,即便在海中,也是不怎麽移動的生靈。受先天資質所限,他的遊泳速度很慢,而且稍不注意就會沉入海底,找一塊礁石沉睡過去。若是全神貫注,以水行術法疾行,倒是不慢的。但現在又不是與人交戰,隻是回行宮罷了,自然散漫起來,遊著遊著就變成飄了,飄著飄著便不愛動了。是以燈塔水母所說的進入行宮的人,絕不是琅。這天下間,能夠隨意假扮成他人不被發現,又不知因何特別喜歡假扮成他弟子的人,除了岑霜落,又有何人?他與岑霜落果然有緣,這不到百日時光,不管他去哪裏,總能遇到他的夢中情蛟。應無愁唇角勾起,露出一個毫不作偽的笑容。與他之前的淺笑、假笑、冷笑、維持氣質的笑截然不同,他眸中星光閃爍,蘊藏著無限喜愛。燈塔水母們看得身體都紅了,原本氣勢十足的章魚的四根觸手也糾結地纏在一起,很快便打了死結,不知該怎麽解開。應無愁展現出感情是海獸們不曾擁有的,又可令有了靈性的海獸們忍不住臉紅心動的。“我知道了。”應無愁道,“不必通傳,我相信他定會來接我,我會在此處安心等待,不會為難你們。”“好的,您坐這裏。”章魚從他的寶藏沉船中搬出一個華麗的箱子來,給應無愁當椅子。應無愁視線掃過箱子,見裏麵裝著無數金銀財寶。若是被人族發現這箱子,怕是要為之瘋狂。可對於海獸來說,這些不過是亮晶晶會發光的玩具罷了,還不如一條小魚值錢。應無愁坦然地坐在上麵,對幾位海獸說:“你們放心,我不會擅自闖入。你們可以繼續做方才的事情,不用在意我。我對無妄海發誓,絕不食言。”這裏是無妄海,誓言是最為重要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