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猛地從人身體裏穿了過去,倏然間一陣風吹來,眼前的景物全都變了。  一個眨眼間祝挽星就從庭院來到了書房,更深露重,陸廷鶴還在辦公。  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宴會上那件,西服外套脫掉了,隻穿著襯衫和馬甲,手指掐著自己的眉心,看得出來已經很累了。  祝挽星心疼的給他捏肩膀,然而再怎麽用力手指還是會從他身體裏穿過去,落不到實處。  “先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明知道對方根本聽不到,祝挽星還是忍不住勸他,見陸廷鶴處理一會兒文件就看一眼手機,像是在等消息,他多少猜到了,“在等我回來嗎?”  可是再等多久都沒用,祝挽星知道自己今晚根本不會回來,甚至之後一周他都沒聯係陸廷鶴。  “哥你別…別等了,先睡吧,我今晚不回來了……” 祝挽星眼裏帶了水光,幾次拉著他的手想把人拽起來,可想而知做的都是無用功。  直到陸廷鶴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祝挽星愣了兩秒,馬上想到什麽,“別打!”  他驚呼著想按斷通話,然而對麵已經接通了,自己的聲音混著酒吧裏喧鬧的音樂一起傳進陸廷鶴耳朵裏。  “怎麽啦?有事嗎?”  “不回去啊,我有自己的夜生話好嗎陸少爺。”  “哎呀掛了掛了別囉嗦了!他們叫我了!”  “嘟——”的一聲電話被掛斷,陸廷鶴那句 “注意安全” 停在嘴邊。  他維持著握著手機的動作,呆愣了兩三秒才按滅屏幕,狀似無意的低喃了一句:“小騙子,偷情體驗卡到底什麽時候能補給我。”  而在他旁邊祝挽星正雙眼通紅的低著頭,指尖深深地掐進掌心裏,聲音發顫:“對不起……”  這荒唐的一切都怪他,都怪他醒悟的太遲,怪他被私利蒙了眼。  前世的點點滴滴就像停在既定軌道上的火車,不管祝挽星再怎麽阻攔再怎麽道歉,還是會殘忍地從他身上壓過去。  場景切換的太快且沒有規律,祝挽星好似被強行綁架進電影院的觀眾,眼睜睜看著陸廷鶴的真心被自己糟踐。  他們像是被劊子手按在鍘刀下的兩塊肉,落下來的每一刀都又綿又狠,同時割傷兩個人。  場景很快跳到他們再次見麵,是在陸廷鶴的公寓裏,祝挽星喝醉了,被代駕送過來的。  他渾身酒氣混著廉價的香水味,卻說是剛應酬回來,扯開衣服就往陸廷鶴身上撲。  祝挽星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尷尬的轉過了身,逃似的往門外跑,卻在臨近門口時猛地停下了,像隻小螃蟹似的橫著蹭到了牆角。  第一次自己聽自己的情事,祝挽星羞臊的搓了搓臉,欲蓋彌彰道:“我不是要偷聽,我就是想看看你還能耍出什麽花樣……”  這個 “你” 指正在床上胡鬧的他自己。  他們這一世雖然親密的次數不算多,但每一次祝挽星都記憶深刻,甚至保存好的錄音都翻來覆去聽了很多遍,所以他很清楚陸廷鶴真正爽足時會發出什麽聲音。  從身後兩人漸入佳境開始,祝挽星就聽出了不對,陸廷鶴壓抑的難受。  輕重,喘息,動作,他都在忍,溫柔到像是在揉著一小塊易碎的玻璃,然而即便這樣祝挽星還是不滿意。  什麽都不配合還要求賊多,一會兒要換床單,一會兒要換地方,一會兒要抱一會兒要哄,就連床上少個抱枕他都要陸廷鶴立刻去給他拿。  來回來去折騰人,氣的祝挽星蹲在牆角裏罵自己:“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哪來那麽多要求,能做做,不能做換我。”  然而根本換不了他,他現在勉強算是一縷空氣,摸不到抓不著,隻能無助的蹲在角落裏,額頭抵著牆,哀求似的低喃。  “好好做吧,別折騰哥了,他一直在等你……”  他心疼得要命,根本不敢回頭看陸廷鶴的樣子,甚至第一次覺得情事是這麽殘忍。  身後祝挽星沒消停一會兒就又發了脾氣,起因是陸廷鶴隱晦的提了一嘴,讓他少和那幾個紈絝接觸,說他們品行不端,沒安好心。  祝挽星瞬間就炸毛了,“什麽叫品行不端?陸少爺可能是忘了,我和他們才是一路人,你含沙射影罵誰呢?”  說著就用力把陸廷鶴往外推,讓他出去,陸廷鶴這次沒依他,用了點力氣捏住人的肩膀,嗓音難耐的壓著:“你能不能乖一次,讓我好好做完。”  “還做什麽做,想要乖的你去外麵買個小雞小鴨什麽都行,少拿我消遣!你把我當什麽了!”  聽到這句話,蹲在牆角的祝挽星蹭一下站了起來,憤怒到了極點,直接衝到兩人旁邊,抓住床上自己的頭發。  “哥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你會不會說人話!讓你長嘴就是氣人的嗎!”  一縷空氣根本攔不住他,祝挽星的話越說越難聽,陸廷鶴聽的皺眉,也不可能真的強迫他做什麽,隻能放任他穿好衣服從家裏跑出去。  祝挽星怔愣的看著門口消失的背影,氣的直發抖,剛想轉身抱抱陸廷鶴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烏木香,先是一小縷縈繞在鼻尖,轉瞬間就鋪天蓋地溢散了滿室。  他驚愕地睜大眼,像是個老舊的機器人一樣遲鈍的轉過身,果然看到陸廷鶴捂著胸口跌在地上。  他進入易感期了。  和omega的發情期不同,alpha的易感期沒有任何規律,而且極易受到情緒影響。  連日來的高強度工作,挑逗似的情事還有悶在胸口的憤怒,這些東西像是無形的手一樣撕扯著陸廷鶴的腺體和神經,痛苦和狂躁來勢洶洶。  陸廷鶴呼吸驟然加重,瞳仁緊縮,周身的血液和力氣好像倒流一樣奔湧到腦袋,他覺得頭皮要被擠崩炸開了,痙攣的雙手抓著頭發嚎叫。  “哥…… 哥!你等等…… 你等我一下……” 祝挽星徹底傻眼了,撲到他身邊快速解開自己的衣服,語無倫次的哄他:“沒事沒事,我在這兒,我幫你,我馬上給你信息素——”  話音戛然而止,他怔愣的看著自己的手穿過陸廷鶴的胸口,後知後覺:“我現在不可以……”  眼淚瞬間衝出眼眶,一滴滴落在陸廷鶴身上,連個水圈兒都沒留下,痛苦的alpha撐著床邊站起來,嘶吼著扯住自己的頭。  他想要去一樓拿抑製劑,腳步卻踉蹌又淩亂,幾次軟了雙腿跌下去,理智和本能瘋狂地拉扯,占有欲、侵略欲遲遲得不到滿足,暴漲的體溫燒的血液都滾燙,胸腔裏一股灼燙的火橫衝直撞,發泄無門。  等他扶著牆走到門口時已經難受到了極點,狂躁的alpha忽然抬起手,祝挽星大喊了一聲 “不要”,拚命衝過去。  隻聽 “砰” 的一聲悶響,alpha的拳頭穿過他胸口砸到牆壁的鉤形燈柱上。  鮮血迸濺,食指和中指骨節上的皮肉掀起一層。  直到此刻,祝挽星才知道前世陸廷鶴口中,那道不小心磕到牆的傷口是怎麽來的。  他的omega戲弄一般挑起了他的易感期,卻又因為一句話就發脾氣把他扔下,狂躁和無助逼的他失控自殘,而這個時候祝挽星正不知道在哪間酒吧裏流連忘返。  “我幫你去找他…… 我去找他…… 我找他來陪你……”  祝挽星踉蹌著後退,不敢再看陸廷鶴一眼,眼淚從捂著嘴巴的指縫間溢出,找人的想法剛冒出來臥室的另一半就變成了酒吧的模樣。  搖曳的燈光,重金屬搖滾,舞池裏祝挽星和陌生的alpha貼身熱舞,推杯換盞,周圍癲狂的人都在表情誇張的哄笑,因為祝挽星說他剛把一個不識趣的alpha踢下床。  而就在臥室另一邊,被他踢下床的alpha狼狽的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抱著他的外套嚎叫。  祝挽星脫力似的倒了下去,癱在牆邊,僵滯的看著眼前割裂的一切。  他疼得急喘,一哽一哽地哭出來,甚至想拔腿逃開,然而雙腳像被釘進了地板,一動不能動,他變成了一根種在夢裏的木頭。  胸口忽然傳來劇烈的疼痛,仿佛皮肉被洞穿,撕裂,五髒六腑都被穿了孔。  空氣一般的身體終於有了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壓迫他的胸口,一陣陣電流炸開又爬過,祝挽星的胸膛隨著疼痛一下下痙攣彈動,恍惚間睜開眼,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拿著心髒除顫器電擊他的心髒。  “病人求生意誌薄弱,準備通知家屬!”  “報心率血壓!”  “二次除顫!”  刺眼的燈光照的他頭暈目眩,祝挽星拚命睜開眼想看的更清楚一些,但眼皮還是撐不住闔上了。  周身的場景再一次轟然倒塌,仿佛一陣狂沙從身後襲來,推著時間往前吹。  鮮血、燈柱、脆弱的alpha,還有醫生和酒吧,就像海市蜃樓般消散在眼前,祝挽星有預感夢境即將走到盡頭。  果然,下一個場景首先出現的是蛋糕。  陸廷鶴做給自己的三十歲生日蛋糕。  他會在這一天滿心歡喜的和祝挽星求婚,然後被愛人親手推下深淵。  仿佛在揚起狂沙的沙漠中行走,祝挽星邁不動腿,睜不開眼,飛速切換的場景看不真切,卻一幀一幀切割著他的心髒。  陸廷鶴在廚房燒菜,把戒指拿出來看了好幾眼然後再放進口袋,公寓樓下陸逢川把自己拽上車,給他一份合同,趁他沒注意換掉新提的酒。  畫麵一轉那杯酒就到了陸廷鶴手裏。  “別喝…… 不要喝!”  祝挽星哭喊著撲過去,叫的歇斯底裏,用盡各種辦法想攔住陸廷鶴,抓他手腕,扯他胳膊,壓他的手,掀翻餐桌,甚至趴到他手邊舔那杯酒液。  然而於事無補。  陸廷鶴笑著喝了那杯酒,緊隨其後,陸逢川帶人闖了進來。  夢境像被轟炸了一般四分五裂,地板塌陷,房頂一塊塊砸了下來,兩個祝挽星全都僵滯當場,陸廷鶴雙眼猩紅的起身,藥物卻使他的動作像中風似的遲緩僵硬。  “哐” 的一聲,陸逢川掄著椅子砸在他頭上,隨著祝挽星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木頭炸開,鮮血從陸廷鶴額頭迸濺出來。  “別打我哥!別打我哥!”  他衝過去趴在陸廷鶴身上,拚命護住他的頭和後頸,但拳腳棍棒依舊一下下落下來,砸出悶響,耳邊響起一聲慘叫,祝挽星眼睜睜看著陸廷鶴的手指被人踩斷。  戒指被丟了出去,漫天都是飄揚的遺囑碎屑,紅酒和血塗滿了地板,最後混為一灘。  他親自引來土匪強盜在他家裏燒殺搶掠,最後抓走了他的愛人。  他們把陸廷鶴裝在黑色袋子裏,拖著往門外拽,祝挽星連跑帶爬的撲過去抱住他的腳,兩人身下拖出一道很寬的血印。  猛然間,打砸的聲音和他的哭喊一起消失了,耳邊充斥著汽車引擎的轟鳴,打開的門外突然亮起慘白的光,黑色袋子被拖到了精神病院的電擊椅上。  陸廷鶴被搶走了。  而在他身後,夢境裏的祝挽星還呆愣的站著,麵無表情一動不動,像隻被重卡強燈照射的青蛙。  他轉過身去,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倏然間,對方朝他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哭什麽啊,這不都是你做的嗎?”第72章 “歡迎回來”  “求生意誌薄弱…… 什麽意思?”  陸廷鶴把這幾個字喃喃重複了好幾遍,還是不能理解,抬眼看向醫生,“你是說他…他自己放棄了,他不想活了…… 是嗎?”  醫生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病患的傷主要是右胸的槍傷和下腹的撞擊傷,雖然出血量很多,但並不致命,而且你們送來的很及時,正常情況下現在應該已經脫離危險了,但他的心率在急速下降,我們擔心,病患很快會腦供血不足。”  這樣下去,最壞的結果就是腦梗死。  “不會…… 不可能的…… 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陸廷鶴雙眼殷紅,呆滯地搖頭,像是聽不懂醫生的話,抓著王嘉的手反複確認:“哥,我和小乖約好了,我們約好要一直在一起的,你聽到了是吧,你也聽到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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