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麵很寬大,他又不敢露頭,摸索的過程並不太順利。  期間,還能不斷聽到鏡子們接近的沙沙聲。  “嘻嘻……”  女仆的笑聲甜膩,並不像是正常年輕女孩子笑起來那般如同草莓蛋糕一樣的清甜, 反而是帶著矯揉造作和惡意, 像是顆塗滿了毒藥的糖果。  她似乎很享受玩弄獵物的過程。並不急著直接朝他們撲來, 反而是一點一點地接近,不斷在獵物心中積累恐懼。  “嘻嘻……”  “嘻嘻……嘻嘻……”  漸漸地,聲音從原本的一道變成了許多道交疊,此起彼伏,聲音的來源也不止一處,所有的鏡子裏都在傳出笑聲。  笑聲漸漸朝著書桌的位置過來,藏身其中的兩人頓時像是陷入了群狼的包圍之中的獵物。  終於,肖律摸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反手遞給身邊的人。  “該你表演了。”  崔雲瑾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麽,熟稔地將鋼筆夾在指尖,閉上眼,通過聲音判斷著鏡子們的位置,抬手便將鋼筆置擲了出去。  在之前的世界裏,兩人還是便宜師徒的時候,他可沒少使用暗器,現在不過是將目標換成了這些移動緩慢的鏡子而已,並不算是什麽高難度的挑戰。  “啪——”  “啪——”  每一次崔雲瑾出手,都會對應著一聲清脆的破裂聲。  鏡子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聽得肖律心情頗好。  打工摸魚就是爽啦。  在手中的鋼筆即將耗盡的時候,笑聲停止了,硬物前進的沙沙聲也不見。書房裏再度陷入安靜,隻能聽到窗外隱約的雨聲。  他們好像安全了。  但肖律兩人卻並沒有急著從藏身的書桌裏出去,崔雲瑾依舊閉著眼,伸手拿出了筆筒裏最後一支鋼筆。  然後果斷的朝著記憶中的某個方向擲出。  “啪————”  碎裂聲再度響起,比之前的那些要更加響亮幾分。  崔雲瑾睜開眼:“這才對了。”  他明明記得牆上掛的鏡子有十三個。  肖律毫不吝惜地鼓了鼓掌:“幹得漂亮。”  崔雲瑾將筆筒放回桌麵,扭頭看肖律:“希望下次,某個打工人不要把活兒丟給老板幹。”  “老板大氣。”肖律笑得一點不走心。  兩人從書桌後麵出來,書房的地麵滿是鏡子碎片,這一地的璀璨在紋路漂亮的地板與地毯映襯下,乍一看倒是有幾分星河倒懸的意味。  終於可以好好探索一下書房了。  就在這時——  “抓——到——你——們——了——”如蜜糖般甜膩,又摻著劇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肖律兩人迅速回過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聲音是從門口傳來的。  肖律眼尖地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口多了一麵巴掌大小的鏡子,之前兩人進門的時候,明明沒有這個東西。  這東西到底是哪兒來的?  最糟糕的是,這麵小小的鏡子此刻自動立了起來,鏡麵裏反射著兩人站立的身影。  “快!”肖律疾聲說。  不需要過多解釋,崔雲瑾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抓起筆筒精準的朝著鏡子砸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隻帶著白色手套的手從鏡中伸出,輕易地接住了襲來的筆筒。  “你們這些壞客人,怎麽能亂動主人的東西呢?”  筆筒被輕輕地放在地上,接著一道身穿女仆製服的身影出現在兩人視線內。  那是個臉色慘白的少女,和甜膩的聲音不同,她相貌意外的平凡。身上的女仆裝已經全部被血水浸透,不知道她死亡的時候到底出了多少血。  肖律的視線落在少女的脖子上,那裏是一片血紅,而且不像是皮膚上沾染的血跡。更像是被剝離了皮肉之後暴露的肌肉。  在視線順著少女的手套邊緣往上看去,在手套和袖子的交界處,果然也是一片血紅。  這個少女身上,除了頭顱之外的地方似乎都沒有皮。  少女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客人在看什麽?主人的作品嗎?”  她伸出手,欣賞著自己暴露出肌肉的手腕,眼裏帶著幾分狂熱的迷醉:“這是主人賜予小安的禮物,是不是很棒?”  她竟然把自己身上的致命傷稱為禮物。  肖律很想告訴她,少女,有病還是早點去醫院比較好。  不過對方那個年代精神病院草菅人命的作風,去了和沒去也沒什麽區別,也許隻是換一種死法罷了。  小安欣賞夠了主人的傑作,將視線落回肖律兩人身上:“小安喜歡主人的作品,可是一直都無法做到和主人一樣完美。”  “兩位客人……不如陪小安練練手吧?”  話音未落,小安臉上的笑容驟然轉為猙獰,飛速朝兩人這邊撲來。  鬼的速度有多快?  小安前進的路線並不是直線,她在空中飄忽地左右騰挪,但幾乎隻是一個眨眼的時間,身影已經從門口來到房間中央。  短短一瞬的時間,肖律的思緒飛快運轉,許多東西從腦子裏閃過。  海狗助理那血跡斑斑的房間、殘忍的掙紮痕跡、莫名對準自己的鏡子、從鏡子裏現身的女鬼……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靈媒,也沒有去除鬼怪的力量,在那個年代,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仆之死也不值得被報道。  沒有時間讓他和崔雲錦討論了。  肖律試圖將這些雜亂的線索串聯,尋找出一線求生的機會。  小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森白的牙齒和猩紅的牙齦暴露出來,讓她看起來像一隻被血腥刺激的野獸。  她喜歡看獵物在驚恐中垂死掙紮的表情。  她也喜歡好看的獵物。  眼前的獵物就讓她很滿意。  這一次,她一定會好好的耐心玩弄他們,不會讓他們輕易死去。  女鬼距離兩人不過數步之遙。  肖律的視線突然向下,盯住了那些散落一地的鏡子碎片。雖然時間很短暫,但它還是注意到了小安在前進的時候,似乎刻意避開了鏡子碎片。  以及,昨晚他打碎鏡子後,度過了安穩的一夜。  “鏡子碎片”  這個詞飛快地閃入腦海。  幾乎是憑著本能的驅使,肖律朝著一旁躍去,抓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塊碎片。  倉促之下,鋒利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  似乎有疼痛襲來,但肖律無暇顧及。  他飛速回身,攥緊手中的碎片朝緊追而來的女仆狠狠紮下。  他不知道小安是怎麽死的,也不確定這碎片是不是真的會起效,但此時此刻,他願意賭一賭,哪怕隻有細枝末節的線索支撐他的猜測。  “啊——————————”  鬼魂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無數屬於過去的畫麵襲來,讓她仿佛回到了最幸福也最痛苦的那一天。  “主人,我知道您還在這裏。”  “這裏是您的領地,您不會離開的對不對?”  “我願意做您死後的第一個作品,我一定會很聽話,讓你很滿意的。”  “請您出來,看我一眼吧……”  小安的臉上開始浮現出痛苦與掙紮,就算是按照自己的心願被一直戀慕的主人殺死,可死亡時的疼痛是真的,瀕死的恐懼也是。  刻意遺忘的痛苦盡數翻湧,撕扯著她的靈魂,擊潰她的理智。  此時此刻,她不再是那個隱藏於鏡中狩獵的狡猾獵手。她又重新變為了那個卑微的、渺小如塵土的、隻敢以自己的生命換取主人專注凝視自己片刻的螻蟻而已。  小安的身體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像是一麵被打破的鏡子。  鏡麵轟然崩裂,少女的身形不複存在。  書房裏一片狼藉,終於真正的安靜下來。  肖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終於感受到了自己激烈跳動的心髒。  他賭對了。  也不知道尹森用鏡子碎片殺死了小安,是出於女仆的請求,還是主人本來的愛好?不過這對主仆本來就不正常,是誰的主意都可以理解。  右手上傳來一陣溫熱,崔雲瑾執起了他血跡斑斑的手,兩個人都沒有攜帶醫療物資,崔雲瑾隻能解下自己的領帶替他稍做包紮。  包紮完畢,崔雲瑾的眉頭並未舒展:“領帶一直暴露在外,算不上幹淨,回去要重新包紮才行。”  肖律倒是不在意:“不影響行動就行。”  他活動了一下手掌,感覺還可以:“崔老師手藝不錯。”  崔雲瑾看了他一陣,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沒開口。說了又怎麽樣呢?反正對現狀無益。  “這是……”肖律拿起突然出現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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