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果真如段子詒所言,以散步般的速度,悠閑地緩緩前進,並不會因轉彎或緊急停車,拉扯到他的傷處,至此,鄭敏之這才稍微放心。


    段子詒當然不可能讓自己受罪,馬車裏鋪有厚軟的錦緞坐墊,他可舒服地躺臥或是半臥,而他今天心情不錯,所以愜意地坐臥在軟墊上,貼著窗口吹風賞景。


    “三殿下,當心著涼。”今兒個天氣微涼,鄭敏之怕他吹了風會染上風寒。


    “謝謝你的關心。”段子詒笑得宛如得到獎賞。“不過我身強體壯,別說風寒了,從小到大,我連個噴嚏都沒打過。”


    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不過鄭敏之還是笑了。


    “難得除了腿傷之外,你還關心我的身子,我很感動。”段子詒突然很認真的說道,嗓音低沉、眼神熾熱,不斷以眼放射迷人的魅力。


    鄭敏之呆愣住,粉頰無可抑製地紅了起來。


    她慌忙別開臉,躲開他的眼波攻擊,呼吸急促地道:“三殿下別這麽說。


    微臣的責任不隻醫治三殿下,讓三殿下健健康康地返回宮中,也是微臣的責任。”


    “喔,是嗎?”段子詒不以為然地哼了聲,很故意地拉長語調問:“但我記得你初來乍到時,曾經想撇下我,獨自返回宮中……”


    他沒把話說完,但鄭敏之明白,他是指她剛到這兒時,他原以為她是太醫院的學徒,要趕她回宮,因為那時她也很不樂意來這裏,所以樂得轉身就走。


    這個愛記恨的家夥!


    鄭敏之暗暗咬牙,隻能僵笑賠罪。“真抱歉,不過微臣當時心想,三殿下既然不信任我,對於將來的治療也會有影響;與其強留下來、延誤三殿下的治療,倒不如回宮,換位三殿下滿意的太醫過來。”


    她把自己當初的行為圓得漂亮、合理。


    但不可否認,她的心態確實改變了。


    從被動、不情願,變得積極主動,甚至是打從心底,關心起對方的身體安危。


    怎會有這麽大的轉變呢?鄭敏之自己也感到驚訝。


    一開始,她確實不想來這裏,與這位花名在外的浪蕩皇子有太多牽扯。


    但後來,認識他之後,加上慢慢了解他,才發覺他其實隻是個愛笑、愛玩的大孩子,並不是個傲慢驕奢的皇子。


    甚至,段子詒有時候會讓她覺得可愛。


    “是嗎?”段子詒發出淡淡輕哼,不過臉上隨即綻放笑容。“不過幸好你留了下來,要不然,我無法想象是其他的人醫治我。”


    “太醫館裏的每位太醫,都是醫術很好的大夫,他們一樣能把你治好。”鄭敏之公正地說道。


    “但我就是喜歡你嘛!”


    段子詒帶著撒嬌的叫法,讓鄭敏之聽得麵紅耳赤。“請三殿下千萬別這麽說,讓人聽見,會教人誤會的!”


    兩個大男人,談什麽喜歡不喜歡的,焉能不教人誤會?


    “喜歡是事實呀,難不成明明喜歡,卻硬要說謊,騙人說不喜歡嗎?”段子詒說得理直氣壯。


    “這……”鄭敏之爭不過他,隻得說:“總之,這是很容易使人誤解的話,還請三殿下少說為妙。”


    “是嗎?”段子詒咕噥。“就說你毛病多。”


    鄭敏之真的無力了。


    幸而不久後就到達目的地,他們終於可以不用再在“喜歡”,或是“不喜歡”這種話題上兜圈子了。


    “淨心池”位於鹿林別苑西南方,約幾十裏處。


    此地是當年的太子、現今的皇上,帶著心愛的昀妃遊獵時,偶然間發現的。


    淨心池其實是一個暖泉,池水清澈,卻自然冒出熱氣,寒夜裏浸泡,感覺格外舒暢,似乎連心靈都被洗淨了,故而取名“淨心池”。


    皇上甚至還派人在池畔,蓋了淨心別館,供人更衣梳妝。


    不過,段子詒卻沒帶鄭敏之道淨心別館,而是別館旁的一個小屋子裏。


    這是一間獨特的木屋,有門無窗,有椅無桌;牆麵木質堅實,甚至連腳下都鋪上了木板。


    段子詒說,這叫暖屋。


    一到暖屋,段子詒立刻迫不及待地,要人服侍他脫衣。


    沒幾下,幾名美婢就將他扒個精光。


    “你、你做什麽?”


    她……全看到了!她的眼……


    鄭敏之目瞪口呆地瞪著他——啊啊,她不該看的!


    她猛然想到,才急急別開頭。


    “脫衣呀。”段子詒不但大方袒露自己的裸體,還納悶地說:“你怎麽不快脫衣服呢?用過暖屋後,等會兒下了水,你就會知道有多舒服。淨心池是暖泉,聽人說,浸泡暖泉能促進氣血運行,使斷骨盡快複原,所以我才特地來此。想說你一定沒泡過暖泉,所以特地帶你過來見識見識,你可別辜負我的一番苦心呀。”


    他說得真誠無比,忒地感人,但若仔細一瞧,便可發現那黝黑的瞳眸裏,藏著幾絲作弄的頑皮。


    “謝三殿下好意,但是,我還是不下去浸泡了。”鄭敏之僵硬地拒絕。


    “為什麽?來到淨心池卻不下去浸泡就好比入了寶山,卻空手而回,太可惜了。”段子詒以“你別傻了”的語氣佯裝驚呼。


    “不用了,我真的沒興趣,這寶池,就請三殿下一人獨享吧。”別開玩笑了!


    就算那暖池再好、再舒服,她也不願跳下去與他一起浸泡——光溜溜地。


    段子詒沉吟地看著他,假意猜測。“你該不會……是因為不想讓人瞧見你的身材,所以才拒絕的吧?”


    “三殿下要這麽說也可以,我的確不習慣在他人麵前赤身裸體。”她承認。


    “是嗎?那容易辦。”段子詒立即磚頭命令一旁的下人:“好了,你們先出去吧,順道告訴他們可以開始了。”


    “是。”幾名美婢,貪婪地多瞧了幾眼段子詒赤裸的健壯胸膛,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鄭敏之聽到他說“可以開始了”,卻沒心思多想,是什麽可以開始了?


    打發走美婢,段子詒得意地對鄭敏之邀功。“好了,我讓她們走了,這下沒有別人,你可以脫衣服了。”


    鄭敏之無言地望著他。


    他以為自己不是“別人”嗎?


    “我不想泡,也不想脫衣,請三殿下自己獨享吧。”鄭敏之漠然的拒絕。


    “真是麻煩!從沒見過像你這種龜龜毛毛的男人;咱們都是男的,赤身裸體又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是女人,讓人瞧不得?”


    他好似“無心”的話語,卻讓鄭敏之聽得膽顫心驚。


    “我當然不是女人!我隻是從未在他人麵前裸露過身體,不想那麽做而已。”


    她慌忙否認自己是個女人的事實。


    “這麽說來,你該不會還是……”段子詒話語未竟,揚揚眉毛,露出賊兮兮的笑。


    “是什麽?”鄭敏之不解。


    “童子之身。”


    段子詒一把話說完,鄭敏之整張臉立刻爆紅。


    她又羞又氣,連罵人的聲音都在顫抖。“這、這與我是不是童子之身,又有何幹?這件事與三殿下應無關係,我、我沒必要告訴你這些!”她臉上冒出的熱氣,都快可以蒸饅頭了。


    這個大色胚,為何每次都盡挑這些,會讓她尷尬的敏感話題說?


    他能不能談談別的?譬如國事朝政、黎民百姓,再不然談談山光水色、花鳥魚蟲也行呀!


    段子詒深深瞅著她,別有含義地笑笑。“沒關係嗎?那可說不準。”


    那笑容之中的曖昧,讓鄭敏之覺得很討厭,但更多的是不安。


    他……該不會知道什麽了吧?


    鄭敏之感覺汗水,不斷從自己的背脊滴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件事。


    “三殿下有沒有感覺,這裏特別熱?”她全身都在冒汗,忍不住扯鬆領口,還得小心不露出喉結之處。


    “喔,你終於發現了?我方才說過這叫暖屋,是從暖泉的源頭,以竹管接來高溫的熱氣,灌入小屋裏。待在裏頭,會使人全身發汗、皮膚裏深藏的髒汙,隨汗水流出後,整個人會宛如重生般舒暢。”段子詒解釋。


    “這是有位從遙遠異國來的遊曆者,告訴我父皇的。據說這叫蒸氣浴,我父皇照著那位遊曆者所述,建造了暖屋;使用暖屋後,喝點水再浸泡暖泉,會更加舒暢喔!來,快把衣服脫了,穿著衣服使用暖屋,很快就會中暑昏倒的。”


    “我不脫!”鄭敏之悍然拒絕。


    “我要離開。”她走向小屋的門,試著轉動門把,卻發現門打不開。


    “沒用的,我方才下令他們備暖屋,門必定已從外頭關閉,避免蒸氣外泄,得等到一炷香過後,門才會再度開啟。”段子詒閑適說道,往後靠在木椅的靠背上,享受逐漸加強的噴霧狀熱氣。


    “快叫他們打開!”這不是強迫她接受蒸氣浴嗎?鄭敏之臉色難看的喊。


    “為什麽?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啊!你就別矜持了,我不會取笑你的身材,快脫了衣服,一塊兒享受吧!”


    “我不要!”段子詒拒絕開教人開門,鄭敏之也不想哀求,抿起嘴,徑自找個角落坐下,閉目忍耐,等待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你別傻了!這熱氣很強,你包的像顆粽子,很快就會熱昏過去的。”


    “我不會,請三殿下放心!”鄭敏之倔強地回答。


    她想自己較常人耐熱,又抹了花草涼膏,不過一炷香時間,她應當可以撐得過去。


    沒想到,隨著時間的流逝,熱氣越來越強,最後整間小屋裏,全是白茫茫的霧氣,好像一個蒸了幾百籠饅頭的大蒸籠。


    她這才發現,自己似乎錯估了這間暖屋的威力。


    鄭敏之麵紅如桃,身上的汗水像雨水般淌下,她不斷抹著額際、發鬢落下的汗水,但幾乎是才一抹完,下批水滴就又傾流而下。


    段子詒也是一身大汗,但因為身上未著寸縷,所以還忍著過去。“熱得耐不住了?你就快點脫了衣服吧,再堅持下去,對你沒有半點好處喔。”


    段子詒瞧她麵頰嫣紅、渾身悶熱虛軟,柔弱得快昏過去的樣子,心裏著實又愛又憐。


    他真想扒開她包得死緊的衣衫,瞧瞧那身雪膩的肌膚,是不是也像她粉腮一樣紅豔誘人。


    他貪看她麵泛紅霞,嬌豔動人的模樣,舍不得就此結束。


    就再讓他多看兩眼吧。


    時間不斷流逝,鄭敏之也感覺自己的視線愈來愈模糊;究竟是霧氣讓她瞧不清楚,還是她已經快……


    她猛力搖頭,試圖喚醒自己的意誌力,不讓自己在對方麵前倒下。


    而段子詒察覺,她的臉色愈來愈紅,身子也搖搖欲墜,頓時呼吸一窒,急忙要奔過去扶她,可鄭敏之已砰的一聲,不支倒地。


    “敏之!”他驚呼著,立即要人開門。“快開門!”


    得到指示,厚重的木門立刻開啟,外頭清涼的空氣隨即湧入。


    數名傭仆護衛魚貫進入,依照段子詒的指示,將鄭敏之移往淨心別館。


    淨心別館客房的四麵門窗已全部開啟,好讓清涼的空氣流通,而段子詒則屏退左右,坐在床上,獨自陪伴還未蘇醒的鄭敏之。


    他先喂她吃了一顆回神丹,然後端起傭人備好的冷水,捧起她的頭,直接以壺嘴就口,小心地喂她喝水。


    喝完了水,他放回茶壺,但沒將她的頭放回枕上,反而愛憐地將她的頭抱在胸前,細細凝視著那張逐漸恢複正常氣色的秀顏。


    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指,溫柔地輕滑過她緊閉的眼、秀挺的鼻、柔弱的芙頰,和紅潤的檀口,他心裏懊悔自己對她太殘酷,又氣惱她太過倔強、不肯低頭。


    “為何要偽裝承男人欺騙我?你可明白,我有多渴望你?”段子詒對著昏迷不醒的人兒,喃喃自語。


    “我要定你了,我從來不曾這麽想要一個女人,你接受也好,逃避也罷,都逃不過我的手掌心。我看中的獵物,從沒有自眼前逃脫的,你最好認清這事實。”


    他眯起眼,深深凝視她片刻,然後像烙印似的,將自己的唇,堅定滴印在她微涼的唇上。


    “唔……”這時,昏迷的人兒逐漸恢複意識。


    “醒了?”


    “嗯……啊!”鄭敏之蘇醒過來,一睜開眼,便看到懸在自己上方的臉龐,倏然一震,差點驚叫出聲。


    “是我。”段子詒不高興地提醒,不怎麽喜歡他那副活像見到鬼的表情。


    “三殿下……啊,我怎麽……”鄭敏之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而段子詒也跟她在同一張床上……


    天!她急忙要坐起來,可隻要一坐起來,立刻頭昏腦脹,差點再次倒下。


    段子詒立刻抱住她。“當心點兒!你方蘇醒,動作得慢些。”段子詒輕斥。


    “我是怎麽了?”鄭敏之悄悄低頭,往下瞄了一眼。


    幸好她胸前的布條,沒有被解開的跡象。


    “你忘了嗎?我拉著你一塊兒進暖屋,沒想到你竟在裏頭熱昏了。”段子詒將自己派人鎖門、不放她出去的惡性劣跡,輕描淡寫地帶過,刻意不提。


    “是這樣嗎?”鄭敏之方蘇醒不久,氣血還沒完全運行到全身,記憶尚有點模模糊糊。


    不過沒一會兒,思路清晰了些,她立刻想起自己為什麽會昏倒。


    “你先前為什麽讓人鎖著門,不讓我出去?”鄭敏之惱怒地質問。


    “咦?有這回事嗎?我忘了。”段子詒居然有臉假裝忘記。


    “那麽容我提醒三殿下您!您派人上鎖,將我囚禁在不斷冒著高溫熱氣的暖屋裏,害我昏過去!”現在回想起來,鄭敏之還很生氣。


    “別說得好像我有多沒心沒肺一樣,我不也在裏頭陪著你嗎?”段子詒委屈地辯駁。


    “是啊!脫得光溜溜,倒是涼快。”鄭敏之諷刺。


    “我一直教你脫了衣服,是你不肯的。”


    他的表情和口氣,都告訴她:我是無辜的。


    鄭敏之抿著嘴,冷冷地把頭轉開,懶得與他爭辯。


    是啊,他是教她脫了衣服,但問題是——她能在他麵前脫嗎?


    他不顧她的意願,硬逼她脫去衣服,這讓她很生氣。


    見她真的生氣了,段子詒心裏首次產生慌亂的感覺。


    他湊近對方,撒嬌地軟聲賠罪:“對不住嘛,我隻是同你開開玩笑,你別惱我了,好嗎?”


    “我怎能不惱火?你害我熱昏過去,要是一個弄不好,可是會丟了性命的,別說得好像隻是扮扮鬼臉嚇人那樣簡單!”


    “對不起。”段子詒低下頭,誠心認錯。


    他倒沒想到會有這般嚴重的後果,心裏頓時萬分慶幸鄭敏之平安無事。


    他一副闖了禍的可憐小狗模樣,教鄭敏之瞧了又好氣又好笑。


    他以為裝可愛就沒事了嗎?


    不過或許真的有用,因為她發現,自己的氣,已經消了大半。


    “算了,反正我也沒事。”她也不想怪對方了,事情都已發生了,再責怪他,也於事無補。


    “那是當然,因為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段子詒無比堅定地道,一雙熾熱的眼眸,牢牢鎖住她的眼。


    無論生死,他都不會容許鄭敏之離開他。


    絕對不會!


    難道他對她……


    不!他並不知道她是女人,還以為他是個男人,不是嗎?


    或者是……他其實愛的是男人?鄭敏之惴惴不安地猜測。


    她曾聽過,有些男人是隻愛男人的。


    以前在民間的醫館行醫時,醫館裏有兩位年輕大夫便是那樣;她曾幾次撞見對方躲在暗處親吻摟抱,當時她隻心想:那不關我的事,所以都當作沒看見。


    直到其中一位將目標轉向她,她才倉促離開那間醫館……


    撇開那段不甚愉快的往事,她想段子詒,應當還是喜愛女人的。


    畢竟在認識他之前,他已花名在外,而她也親眼撞見他召幸美婢,當然不可能不愛女人。


    但她也聽說,有些男人不單隻愛男人,也愛女人,也就是左擁男、右抱女,男女通吃……


    所以,他有可能也是?鄭敏之露出驚恐的表情,無法想象假扮成男人的自己,成了另一個男人傾慕的對象時,是什麽感受。


    她肯定會感到排斥,她也絕不可能答應!


    即使段子詒的眼神熱得要將她融化了,但隻要她是男兒身的一天,就不可能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示好。


    在她沉思時,段子詒悄悄靠近,貼在她臉頰邊,吐氣輕問:“敏之,你在想什麽?”


    鄭敏之倏然驚跳,猛地轉頭,發覺自己的嘴,差點就擦過他的唇。


    她麵染紅暈,捂著唇,飛快地退得老遠。


    他是何時如此靠近的?


    “三殿下你做什麽?男……男男授受不親,你別靠這麽近。”她本想說男女授受不親,但驀然想起,現下自己是男子裝扮。


    “有什麽關係?我們都是男人呀!”段子詒笑得好天真、好無邪,貪婪地凝睇她粉嫩嫣紅的麵頰。


    奇怪,她是女子的事實,是如此明顯,為何他以前竟遲鈍到瞧不見?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而且,我們算是朋友,不是嗎?”段子詒又道。“人說兄弟如手足,難道好朋友之間,連稍微親近一些,都不被允許嗎?”


    鄭敏之被他這一問,霎時啞口無言。“也不是不可以,隻是怕招人誤會,畢竟有些‘朋友關係’,是世俗無法見容的……”


    “你是指龍陽之戀?”段子詒假裝沒聽懂對方的暗示。


    “你放心,我視你為好友,沒拿你當兔相公;而且我愛的是女人,絕不可能是男人,這點,你大可放一百個心。”他也給她一些暗示。


    “……那就好。”不知怎的,聽到他絕不可能愛上男人時,鄭敏之心裏,竟有點失落。


    打從出生後,她便一直被當成男兒養,有時連她都幾乎忘了自己是女兒身。


    如果段子詒說自己不可能愛上男人,那是不是也代表——永遠不可能愛上她?這荒謬的想法,很快就被鄭敏之甩開。


    她想這麽多做什麽?


    姑且不論性別,以身份來說,他是尊貴的三皇子,而她隻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小禦醫;身份上的懸殊,便是道難以跨越的鴻溝,更別提還有另一個更大的阻礙……


    他們之間,有如天與地,是萬萬不可能的。


    再說,她才不稀罕段子詒愛她。


    打從娘親過世後,她向來都是一個人。


    沒人疼愛她、關心她,隻有一個冷心冷性,把她當成男兒、嚴苛地要求她的父親。所以她也養成了清冷的性子,眼中隻有醫書,誰也不愛,隻愛自己。


    不,或許她連自己也不愛,否則,她為什麽不曾想過要逃?


    逃到一個遠離她爹的地方,成親生子,過著她渴望的、正常的女人生活……


    或許在內心深處,就連她都放棄了自己;她隻配一輩子抱著冰冷的醫書,過著不男不女的人生……


    鄭敏之麵容哀傷,眼神黯淡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察覺段子詒正默默地打量她。


    無論她在想什麽,他都不喜歡她此刻的想法!段子詒不悅地抿唇。


    他從沒見過鄭敏之這模樣,好像落入無底的深淵中,任誰都拉不起。


    他不想看見她意誌頹喪的模樣,他喜歡看她板著臉數落自己時,那生氣蓬勃、精神抖擻的樣子。


    他不知道是誰讓她沉入那個深淵,但他會將她拉起來!


    在他麵前,她不許愁眉苦臉、哀傷憂愁。


    他要她快快樂樂地,永永遠遠。


    他會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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