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鑒定那壺酒。” [大椿妖釀造之酒,埋藏五萬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宿主,這酒確實能治愈鴆毒導致的眼疾。] 霜絳年緘默。 還差臨門一腳就能扒掉馬甲的當口,緣何晏畫闌忽然退縮了? 不,與其說是退縮,不如說是在刻意照顧他。 晏畫闌別過身,有些懊惱地用手指刮了一下臉。 他布下天羅地網,興致勃勃地準備了那麽久,卻在最後一刻放棄。 隻是因為在那一刻,他想起了哥哥故意吞食帶毒糕餅、七竅出血的一幕。 現在回想起來,猶覺觸目驚心。 如果逼得太狠,哥哥定會尋其它法子躲他,甚至自己傷害自己。 晏畫闌不想為了自己想要親近哥哥的私欲,讓哥哥再冒險受傷。 所以不妨……將這層薄紗遮回去。 他有些黯然地轉過頭,收回那隻空掉的淨水瓶,走向衣櫃,準備穿上衣服。 這時,身後傳來霜絳年的聲音。 “謝謝。”那個聲音很真摯,“……你的酒。” 謝的當然不隻是酒。 晨光靜謐,一切盡在不言中。 晏畫闌黯淡的雙眸生出光輝,回眸看向霜絳年。 隔著白紗,他似乎也能看到哥哥的雙眼也在注視著他。 一股熱流湧上心頭,晏畫闌臀部肌肉一緊,有點想翹起來的衝動。 “咳。”霜絳年輕咳著移開視線,“陛下還是先穿衣服罷。” 大清早的,又遛鳥又翹光屁屁,畫麵太美,讓人難以直視。 晏畫闌憨憨一笑,哼著小曲兒打開了衣櫃。 “今早我想上朝。要不要陪我選件好看的衣服?” 霜絳年走過去,站在他身邊:“陛下喜歡哪件?” 晏畫闌炫耀式地敞開衣櫃,現出了滿目五顏六色的花大氅。 “紅配綠的那件怎麽樣?上麵縫著野鴨毛和鴛鴦毛,還有亮閃閃的小鱗片。” “……”霜絳年委婉道,“比較符合陛下形象。”一樣的騷包不著調。 晏畫闌察言觀色:“那哥哥覺得哪件更好?” 霜絳年略過一件件珠光寶氣的花衣裳,最後視線落在了最低調的那一件上。 “深藍的如何?”他提議。 那衫袍雖繡了暗紋,但未免太低調,是白鶴丞相硬塞進去的,晏畫闌本把它用來壓箱底。 但經霜絳年這麽一說,晏畫闌頓覺它萬分順眼。 “就它吧。”他一錘定音,“哥哥喜歡就好。” * 如果說折金枝之戰中辛夷的落敗讓妖族驚掉了下巴,那麽“從來不上朝的妖王竟然走進了議事殿”這件事,讓他們連眼珠子也驚得掉了出來。 要知道,這位陛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即便偶爾被丞相嘮叨來議事殿逛一圈,也隻說句“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議事殿內,白鶴丞相正在和眾卿們商討海族呈上來求助的折子,晏畫闌忽然便掀起簾子,踏了進來。 白鶴餘光瞟了一眼,看是件樸實無華的深藍衫袍,就沒再注意。直到晏畫闌站在了長桌上首位,老翁才瞪大了眼睛,猛然回過神來。 白鶴眼前一黑。 完了,陛下穿了身正常衣服還跑來議事殿,定是在外麵招惹了禍事,才特地向他示好。 老翁顫顫巍巍試探道:“陛下可是缺靈石花了?缺什麽和老臣說一句便是。” 晏畫闌:“不缺。” 白鶴更加絕望:“可是打了哪族的王子?” 晏畫闌斜他一眼:“沒有。” “難道……”白鶴扶著桌子,喘不上氣,“殺了?” 晏畫闌不開心了:“本尊就那麽不學無術?那麽殘忍暴戾?” 即便是,也不能當著阿年哥哥的麵說。 他義正辭嚴道:“丞相,本尊是來參政的。” 是來給哥哥展示自己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樣樣俱佳的! 此話一出,不光是白鶴丞相,其它臣子也麵麵相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 晏畫闌忽然嗓音溫柔了八個度,向殿外道:“你怎麽站在外麵?快進來。” “陛下,這不合適……”霜絳年還要推辭,然而晏畫闌動作更快,直接拉著他的手走了進來。 少年站在滿殿文官麵前,感覺實在不妥,就要往角落裏鑽。然後又被晏畫闌拉住,按在原地。 “站在本尊身邊。這是命令。” 霜絳年隻好應下。 議事繼續,空氣中卻多了一抹浮躁,許多雙好奇的眼睛都向他這邊瞟。 少年白白淨淨,身形清瘦,雙眼失明蒙著白紗,更顯楚楚可憐。 眾妖臣都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 陛下蒞臨議事殿,很奇怪。 陛下帶著愛寵來議事殿談情說愛,重點是秀恩愛,那就不奇怪了。 可是隨著時光流逝,他們逐漸覺察出不對來。 陛下是認真的。 不僅是態度上裝裝樣子,所有他們提出來的奏折議案,晏畫闌都能插上兩嘴,而且句句在點。許多族中舊事,他也有所了解,還會引經據典。 眾臣驚了,白鶴丞相也驚了:難道他平日塞給陛下的那些奏折,陛下竟然都瀏覽過了? 隻有霜絳年對此略知一二。 殿內彌漫著古木的檀香,晏畫闌眼尾總帶著幾分散漫的笑意,眸色深沉,時時觀察群臣之間的暗流。 再加上這身衫袍,沉穩得就像換了一隻鳥。 有種別樣的魅力。 白紗之後,霜絳年眸光微動,移開了視線。 這時,一名褐衣小侍急匆匆地奔入殿內,慌張地跑向白鶴丞相,附耳說了些什麽。 霜絳年隻聽到了“金翅大鵬”、“封印”這兩個關鍵詞。 聽完小侍的匯報之後,白鶴丞相臉色凝重,有些神思不屬。 朝會結束後,他低聲道:“陛下,您隨臣來一趟。” 晏畫闌回頭喚霜絳年:“你也……” 白鶴壓低嗓音:“隻有您一個人,陛下。事關……” 後麵的話霜絳年聽不到了,他隻看到晏畫闌露出一個略微驚愕的表情,然後沉下了眉峰。 “我去去就來。”晏畫闌對他牽起一個安撫的笑,“若是覺得無聊,就去找漁回和鵜鶘玩,他們應該在詠春湖吃魚。” 霜絳年點頭。 他化作小雲雀,在妖王宮中轉了一大圈,沒有發現什麽線索之後,才前往晏畫闌所說的詠春湖。 詠春湖坐落在山坳中,湖麵寬廣,宛若山間的一汪海。 此時正是深秋時節,湖水微涼,水禽們三三兩兩在湖中嬉戲,有時變作漂亮的少年少女追逐玩鬧,夢幻得像人間仙境。 然而就在這人間仙境之中,正發生著極不和諧的一幕。 一隻身形龐大的鵜鶘妖正用大長嘴夾著一隻男妖的發髻,一人一鳥在河畔飛奔,他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飛。 男妖鬢發散亂,滿臉崩潰,邊跑邊大吼:“鬆開啊啊!不然我要打你了!我說真的!啊啊啊!” 旁邊的妖都對這種場麵習以為常,哈哈大笑,看著熱鬧。 見此,霜絳年連忙飛落在鵜鶘妖腦袋頂上,用翅膀撲扇了一下它的眼睛。 “不要亂欺負妖,他又不好吃。” 鵜鶘妖鬆開了那隻男妖,還意猶未盡地吧嗒吧嗒嘴。 男妖踉蹌了一下站穩,心疼地看向手心裏一大把被啄掉的羽毛,抬頭對霜絳年道:“感謝大俠出手相助……咦?雲雀?” 霜絳年這才認出,那隻倒黴的男妖正是漁回。 漁回完全沒有平時得體又精幹的妖王親衛的模樣,鬢發散亂不說,衣袍也被啄得破破爛爛。 漁回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長歎一口:“沒錯,我不僅要伺候陛下,還要伺候陛下的寵物。” 霜絳年:“……節哀。” 這對主寵一個賽一個能吃,光是打理殘局便能要了漁回的命。 漁回照著湖水梳理自己的頭發:“別看鵜鶘這樣,其實他不是靈獸,也是隻妖。隻是小時候受了傷,神誌才不太清楚。” 霜絳年化作人形,撫摸鵜鶘的前額:“陛下怎麽會和他相識?” “陛下剛回族裏那段時間,曾去鳳凰羽化之地探查,順道帶回了他。”漁回推測,“估計就是在那裏認識的罷。” 鳳凰死得蹊蹺,而且即便身死,她也本該涅重生,不至於灰飛煙滅,更不至於沒留下任何痕跡。 無論是原書的晏辰還是現在的晏畫闌,都對鳳凰之死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