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想,這些人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敢情嘔心瀝血批閱奏折絞盡腦汁製衡朝堂千方百計忙碌民生的不是你們,要能選擇,薑悟寧願變成一個後宮嬪妃,隨便侍侍寢就能錦衣玉食,踏踏實實等待死亡來臨。  當然了,百姓乞丐或者是一條狗更好,至少想死就死,不用擔心影響曆史,哪像他現在,找死還得費盡心思,累死個阿飄。  此刻,他不得不給皇祖母一個理由,但這個理由又不能太荒謬,比如說他要找死,這一點會侵犯其他人的利益,危及江山社稷,定是萬萬不可的。  薑悟道:“朕喜歡他。”  現場詭異地一靜。  雖說全天下都知道薑悟宣殷無執進宮,定是對其有些不軌的心思,可當這件事被天子坦然道出,還是有些讓人震驚。  文太後先反應過來,道:“可阿執,是男兒身?”  “男的又如何,朕要定他了。”  皇祖母的臉色微微有些發青,道:“荒謬。”  這兩句‘真心話’並未引起殷無執半分波瀾,他態度依舊冷漠,甚至直言拒絕道:“陛下錯愛,臣感激萬分,但臣到底是男子之身,不便一直留在宮中,還望陛下高抬貴手,放臣回府。”  這言下之意,就是你雖然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你。  所以還是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趁早橋歸橋路歸路吧。第3章 第3章  薑悟看也沒看他一眼。  殷無執好像還未搞清楚狀況,莫說薑悟本就別有目的,便是他真的喜歡殷無執,以他的身份,要強行留對方在宮裏,豈是一個小小世子能夠輕易違抗的?  他一臉漫不經心,話卻是說給皇祖母聽的:“你若非要走,也不是不可以,這皇帝我便不做了,你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  現場又是一靜,皇太後的臉色越發難看。  薑悟語調悠悠地拍板:“總之就是這樣,要麽他留下,要麽我跟他一起走。”  如果當不了皇帝就說明修複曆史失敗,那也不必再白費力氣,一出宮他就自盡,快快樂樂繼續做鬼。  反正也盡力了。  但曆史顯然不會被輕易更改,就像那天他割脖子被阻止一樣,固然太皇太後兩人都愕然並且氣憤,竟都未直接開口讓他從皇位上滾蛋。  當然,她們也沒這個話語權,如今當家做主的是薑悟,他才是天下之主,是這個國家說一不二的人,作為長輩,她們可以在旁勸導輔佐甚至斥責,可薑悟若定要一意孤行,也一樣隻能幹看著。  皇太後最終道:“殷世子,你隨哀家出來一趟。”  薑悟差不多能猜到她要說什麽,無非就是勸殷無執暫且忍忍,說他一時昏頭之類,薑悟既然已經說了非要殷無執不可,她定然不會幫助對方離開,跟薑悟過不去。  但應該會另尋時機,規勸薑悟。  磅礴的雨水逐漸變得淅淅瀝瀝,殷無執走回來時,薑悟依舊賴在那一方矮榻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偏頭對著屋外。  披散的長發擋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半隻素白的耳朵。  慵懶,散漫,不修邊幅。  惹人厭惡。  殷無執旋身,在室內距離薑悟最遠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薑悟一直躺著沒動,也沒尋他取樂。  殷無執靜下心來,聽到他平穩的呼吸,才發現他是睡著了。  陰沉的天越來越暗,淅淅瀝瀝的雨水一直未停,忽有一陣寒風刮了進來,殷無執抬眼,正好見到榻上的昏君打了個冷戰。  “齊瀚渺。”剛睡醒的家夥嗓音微啞,“齊瀚渺,朕冷。”  齊瀚渺方才被皇太後傳去訓話,這會兒還未回來。  殷無執隨手取過小桌爐上的玉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又一股小風吹了進來。  室內的殷無執都能感覺到了涼意,更別提窩在屋廊下的昏君了,薑悟在上麵蜷起了身子,迷蒙的腦子逐漸在寒風中清醒。  “齊瀚渺。”他疊聲喊,溫溫吞吞,黏黏糊糊:“齊瀚渺,齊瀚渺,齊瀚渺……”  殷無執淡定地抿著茶水,冷眼旁觀。  在薑悟鍥而不舍地呼喚下,外麵終於傳來了動靜,齊瀚渺遠遠地應了一聲,揚聲道:“奴才來了,這就來了。”  他氣喘籲籲地衝進來:“陛下,老奴回來了。”  薑悟沒有問他去哪兒,似乎也不在意他去了哪兒,聽到對方的聲音,他也沒有回頭來看,而是縮著腦袋哼唧了一聲,說:“朕冷。”  齊瀚渺很快去拿了毯子來給薑悟蓋上,又命人去尋了暖爐塞進他手裏,溫聲道:“陛下,可好些了?”  薑悟點點頭,抱著暖爐眨了幾下眼睛,身體溫暖了,才有心思想別的:“殷愛卿去哪兒了?”  “世子殿下……”齊瀚渺道:“在後頭坐著呢。”  “誰讓他坐了?”薑悟道:“讓他過來跪著。”  齊瀚渺悄悄扭頭看了一眼殷無執,被他的眼神給凍得一激靈,隻能試探性地轉移話題:“陛下您看,天都要黑透了,您這肚裏還未進食兒呢,是不是得先吩咐傳膳?”  差點忘了,做人還得吃東西。  “好吧。”薑悟摸了摸肚子,道:“讓殷愛卿過來。”  終究還是躲不過傳話筒的命運,齊瀚渺隻能回頭:“世子殿下?”  殷無執盯了昏君幾息,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齊瀚渺不敢多留:“奴才這就去傳膳。”  得到薑悟的允許,他立刻腳底抹油把空間留給兩人。  殷無執又在居高臨下的看他了。  薑悟沒有在意他的冒犯:“朕想進屋裏去。”  殷無執側身,給他讓開位置。  喪批豈會自己走路:“你抱朕進去。”  殷無執:“?”  薑悟指著殷無執喝水的那個桌子,旁邊赫然放著一個寬大的軟椅,是他來到這裏之後專門尋人訂做的,可以把人完全包裹在裏麵,十分舒適。  他說:“你把朕抱那裏去,朕要等吃飯了。”  殷無執沒動。  薑悟道:“你要是不聽話,朕就把你衣裳扒了,關鐵籠子裏去。”  殷無執道:“陛下是大姑娘麽?”  薑悟搖了搖頭。  譏諷沒起任何作用,殷無執隻能壓著火氣:“臣抱不動陛下。”  “那也得抱。”  殷無執:“……摔了自負。”  “朕要是摔了,就宣你爹進宮伺候。”  “你……”  “嗯?”薑悟偏頭,分明是在挑釁,但眼珠卻似琉璃,不見半分波動。  殷無執胸腔震動,霍地一把拽掉昏君身上的毯子,保暖措施褪去,薑悟不受控製地縮了一下脖子,他揣著手爐,看到殷無執滲人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彎。  殷無執眉頭緊鎖,對他顯然有些無從下手,見狀冷道:“笑什麽?”  “快抱。”  薑悟對他來說仿佛洪水猛獸一般,殷無執強作鎮定地伸出雙手,忍著滿心嫌惡,重重閉了一下眼睛,才克製地將手放在薑悟的肩膀。  薑悟丟了暖爐,順勢伸手圈住了殷無執的脖子。  他身上隻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金內袍,布料是細綾,相當柔軟貼身,剛剛被裹在毯子裏,還隱隱帶著些熱度,一下子貼在殷無執的身上,觸感有些過於親密。  殷無執條件反射地抓住了他的雙臂,便聽他叫:“疼。”  早間留的紫痕已經變成烏青色,不碰還好,碰著就疼。  薑悟也是疼了才想起來:“你待會兒要給朕好好擦藥,再敢弄傷朕的龍體,朕定扒了你的衣裳,說到做到。”  威脅起了效用,殷無執放下了去抓他腕子的手,破罐子破摔般將他搬起來放到指定位置,然後立刻旋身走開——  “站住。”  殷無執背對著他,肌肉無聲地緊繃起來,仿佛受了什麽奇恥大辱。  薑悟摸了一下殷無執方才用過的杯子,尚有溫度,他心中了然,道:“方才朕喊冷的時候,你一直坐在這裏。”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殷無執道:“陛下方才在喊齊瀚渺。”  好生無情。薑悟道:“跪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固然殷無執心中再多鬱氣,也還是撩袍跪了下去。  但他跪的很倔強。  腰杆筆直,下頜高抬,盡管沒有麵對薑悟,可周身的每一處線條都在訴說著他的不屈。  齊瀚渺傳膳進殿的時候,殷無執還在跪著,他不敢多問,命人將飯菜擺上圓桌,方聞薑悟大發慈悲道:“起來吧。”  殷無執沒有動,他聲音涼的像是能掉出冰碴子:“臣不餓。”  “誰要你吃了。”薑悟道:“起來喂朕。”  殷無執:“……”  齊瀚渺試圖拯救他:“陛下,奴才給您布菜。”  “讓殷愛卿來。”  拯救失敗,他隻能局促地站在一旁。  遲遲沒有等到殷無執行動,薑悟抬腳在他肩膀蹬了一下:“快點,朕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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