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兒。”文太後似乎想責怪他,目光落在他人中的掐痕上,又把話吞了下去,道:“你若是有什麽委屈,可以跟母後說,但如今處在這個位置上,可不能隨意任性。”  薑悟沒懂她的意思:“朕以前,很任性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說得通了,這昏君打小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難怪後來會被殺。  文太後卻一下子被問住了。  她對著薑悟沒什麽情緒的視線,呐呐道:“母後不是這個意思。”  薑悟:“?”  文太後抿了抿唇,選擇性地跳過了這個話題:“好了,不說不開心的,吃點燕窩,母後親手煮的,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吃了麽?”  “不要。”  薑悟換了個姿勢,臉在桌案上滾了一下,把後腦勺朝著文太後。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喂他吃東西,口腹之欲是世界上最沒有必要的東西。  文太後被晾在一旁,神色複雜地望了他一會兒,隻能起身離開了禦書房。  她並不知道薑悟為何會變成這樣,但齊瀚渺已經把她和太皇太後不在宮裏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大概敘述了一遍。  薑悟居然拿起刀,割了自己的脖子。  文太後想起此事,心頭便微微一沉。  究竟是什麽原因,會讓一個已經登上大位的九五之尊,選擇放棄唾手可得的權勢地位與榮華富貴,甘心赴死?  可薑悟現在並不願意與她交談,她思來想去,若要弄清楚這件事,也許隻有從天子的心尖人下手。  她一路問詢,聽說殷無執跑去了禦花園裏,便帶人行往。  “阿執?”  殷無執躺在桂花樹上,嫩黃的花雲掩蔽了他的身影,也擋住了他木然的麵龐。  文太後路過了樹下:“阿執?我有事與你談,出來好不好?”  樹上的殷無執一臉自閉,一動不動。  完美學到了喪批的精髓。  這廂,喪批垂著手,把臉擱在桌案上癱著,同樣開始放空。  天越來越亮,文太後在禦花園轉了一圈兒,都未能尋到殷無執,隻能先行離開。  她走後,殷無執在桂花樹上翻了個身。  薑悟的臉又在桌案上滾了一下,擱在桌上的臉從這邊換到了那邊。  然後,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花雲顫動,殷無執將蓋住臉的寬袖拿下,半眯著眼睛看了會兒傾瀉的天光。  如果他不回去,那家夥一定會一直呆在禦書房裏,說不定又會隨便找個地方睡了,萬一著涼……又要給人添麻煩。  深吸一口氣,翻身自桂樹上躍下。  禦書房裏,有人來到薑悟身邊,輕輕把毯子搭在了他身上。  一隻手扳住他的肩膀,又小心翼翼扶起他的臉放在肩頭,然後,手掌探下膝蓋,將人托抱而起。  禦書房房門大開,殷無執站在階下。  他看了看十六,又看了看對方懷裏的喪批。  “?”第19章 第19章  真是多慮了。  不管他在什麽地方睡著,都不會著涼的,在外麵有無數宮奴,在奴才們不方便進入的禦書房裏,也有暗衛如影隨形。  十六抬步走下台階,發覺殷無執並沒有讓步的意思。  “?”  他是影衛,也是死士,半張臉皆藏在麵具後麵。像他這樣的人,是不該出現在陽光下,也不該未經主人傳喚便自主現身。  因為這樣可能會泄露他的身份,也會給主人帶來潛藏的危險。  殷無執道:“這種事,以後就交給我吧。”  他凝望著麵前帶著青色麵具的影衛,後者微微垂眸,聽話地把天子交到他的手裏。殷無執手臂一沉,懷裏轉瞬被熟悉的桂花香填滿。  殷無執低頭看向懷裏沒骨頭的家夥,道:“頭。”  十六伸手,輕輕把天子耷拉下去的腦袋扶起來,在殷無執的肩膀找到著力點。  真是麵條人。  殷無執看著扶正薑悟腦袋的那隻手,雖缺了半根小指,但舉止卻相當小心,隱隱有些嗬護的意味。  做完這一切,便重新消失在陽光下。  殷無執收回逗留在陰影處的視線,抱著薑悟轉身,重新回了寢殿。  這世上有多少人,在默默無聞地守護他,又有多少人,心甘情願地為他送命。  喪批的腦袋被安放在軟枕上,殷無執撥開他貼在麵上的長發,盯著他人中的傷口看了片刻。  取來清水細細擦拭,再重新將兩處掐出血的地方都換了藥,殷無執握住他淤青未褪的腕子,神色微凝。  “殿下。”齊瀚渺的聲音傳來:“文太後帶來的燕窩,說要送給世子和陛下食用,奴才方才叫人熱了一下,您吃點兒?”  “先放著。”殷無執隨口道:“姚太後是不是不太喜歡陛下?”  齊瀚渺穩穩將燕窩放下,轉過來的時候臉上掛著笑:“世子殿下說的哪裏話,陛下可是姚太後親子,如今榮登大寶,姚太後疼他還來不及呢。”  殷無執瞥他:“給使也是忠心為主之人,日後我若留在宮中,難免時常共事,若一直這樣遮遮掩掩,隻怕難合得來。”  齊瀚渺吃了一驚:“世子殿下,決定要留在陛下身邊了?”  殷無執臉色一寒:“陛下非要強留,我還能抗旨不成?”  “殿下說的有理。”齊瀚渺感慨道:“陛下強留殿下,殿下還對他這般上心,老天果真是厚愛陛下的。”  “……”殷無執莫名氣不順:“少轉移話題,姚太後與陛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殷王世子,還真是不好忽悠。齊瀚渺搖了搖頭:“不是奴才不說,隻是先帝臨終前下令,此事不準再議,連陛下都發誓不會再提。”  殷無執的指腹擦過薑悟腕子上的傷,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她以前,是不是對陛下很不好?”  您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齊瀚渺上前兩步,壓低聲音:“殿下慎言,當心引來殺身之禍。”  他諱莫如深,殷無執心中卻更有計較。今日一早,姚姬喊薑悟起床的時候,掐他幾乎就是下意識的所為,殷無執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  什麽三歲便卯時起床,那個年紀的小孩子,便是再愛讀書,也不可能自律至此。更不要提這懶鬼……這懶鬼,如今這副死相,怕不是被生母殘害,身心受創所致。  他又看向薑悟頸部的傷痕。  守備森嚴的皇宮之中,何人能近得了他的身?若當真是刺客所為,此事隻怕早已鬧的滿城風雨,這宮中的守衛必當會加緊戒備,護衛軍統領這會兒便是不掉腦袋,也定會脫層皮被趕出皇城了。  可以他這幾日在宮中所見,所有一切都很正常,從吏部送來的折子裏看,首領也依舊如先。  殷無執一點點欺近沉睡的薑悟,手指小心翼翼地挑起他的下巴。  刀痕在左側,傾斜向上,下手很幹淨利落。  “?”  不對。  如果真的是幹淨利落的刺客,薑悟已經人頭落地了。  這個幹淨利落,倒像是戛然而止。  刺客在抹他脖子的時候,被人一箭射中?這與他方才的推測對不上。  是什麽原因,讓有膽量、並已經把刀架在天子脖子上的人,突然之間失去攻擊力呢?  並且能在事後,宮中依舊保持原樣,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長久的寂靜,齊瀚渺在一旁壓住了呼吸:“殿下,在看什麽?”  殷無執收手,淡淡道:“沒什麽。”  這下輪到齊瀚渺忐忑了:“殿下若是有什麽猜測,可以跟老奴說,老奴人蠢,怕臨時遇事跟不上殿下。”  “燕窩拿來吧,餓了。”  “……”  這廂,文太後來到了太皇太後寢宮,避開禦書房看到的場景,先報了平安,複委婉地道:“陛下近日,著實有些過於在意世子了。”  她想著殷無執那臊紅的臉,雖說對方自幼長在南疆,可那到底是她妹妹的親子,一直被強留在宮裏,的確不太合適。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道:“這次回來再看悟兒,簡直像是變了個人。”  文太後想起什麽,沒有說話。  太皇太後臉色一沉:“若非當年先帝袒護,哀家就治她個謀害龍子之罪,直接杖斃!”  “母後莫氣。”文太後安撫地順了順她的背,道:“依兒臣的意思,如今當務之急,是讓陛下有個寄托,殷世子是不可能長留宮中的,陛下,還是得盡快成家,若有了相伴一生的女子,日後再添幾個孩子,也許,就不會如此懈怠了。”  太皇太後思考過後,讚同地拍拍她:“便照你說的辦,命人挑些好女子的畫像,不,不要畫像,直接帶來宮裏,哀家相信,這世上斷斷會有比殷王世子,更討他眼緣的女子。”  薑悟一覺醒來,就發現殷無執對他的態度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連續幾天,殷無執都沒有再逼著他做任何事,這日午睡之後,他先是被抱下床,吃了份軟嫩的魚湯豆腐,殷無執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會主動把豆腐夾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再主動吹涼了來投喂他。  飯後,一如既往先征詢他的意見:“要不要去禦書房?”  喪批一如既往毫不猶豫:“不。”  “好。”殷無執說:“禦花園,蕩秋千?”  喪批:“?”  雖然這幾日殷無執一直對他這麽好,不是由他在屋裏癱著,就是抱他去太陽下癱著,可薑悟還是本能覺得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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