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可不可以請外人先行離開?”殷無執連續幾句,襄王都未搭理:“臣弟想與哥哥說點體己話。”  這個外人,正是說得殷無執。對方針對的意味太明顯,殷無執嘴唇微動,下意識去看薑悟,等他開口為自己正名。  但他顯然是要失望的。薑悟說:“好。”  殷無執熟練地下唇上拱,大步走了出去。  外人,他在薑悟眼中,竟然隻是個外人。  齊瀚渺傳膳過來的時候,殷無執正悶著頭絞著手指,坐在太極殿前的台階上。少年人烏發如瀑,容顏勝雪,身影有種說不出的寂寥。  他頓了頓,走過來道:“襄王自幼便很喜歡黏著陛下,其他人一靠近就要被他趕走,不過是小孩子對兄長的占有欲罷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小孩子,他可沒見過這麽高這麽大還能輕鬆把哥哥抱起來的小孩子,更沒見過喊自己小表弟的小孩子。  而且,那確定僅僅隻是對兄長的占有欲?  殷無執有種說不出得憋屈,還有隱隱不可洞察的危機感。  哎,這群少年人,真是讓人憂心。齊瀚渺無可奈何地寬慰他:“殿下不若往好處想想,襄王一來,定然不會再讓殿下近陛下之身,此後您不就自由了。”  殷無執:“……”第40章 第40章  太極殿很快隻剩下兄弟兩人。  襄王起身寬下鬥篷,然後坐在薑悟對麵,卻聞他道:“跪著說話。”  襄王微怔,旋即失笑:“陛下,還在生臣弟的氣?”  薑悟本意是想找茬,看能不能逼他造反然後殺掉,倒未想到原主與他還有些牽連。  他平靜地望著對方,沒有開口。  這樣的薑悟讓人看不透究竟在想什麽、  襄王憶起他昔日心軟的模樣,聽話地跪了下來,垂著腦袋道:“千錯萬錯都是臣弟的錯,還望陛下不要生氣,以免壞了身子。”  “知道朕生氣,你還敢回來見朕。”  “臣弟隻是聽說陛下身體不適,未料陛下壓了臣弟這麽久的折子,好不容易答應讓臣弟回來了……還又拖了這般久才相見。”  薑悟道:“你在怪朕?”  “臣弟不敢。”  分明就是怪了。  但從襄王的反應,薑悟也差不多了解到,對方應該是惹原主發了很大脾氣,否則不會被這樣對待,還好像很心虛的模樣。  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離京之前,朕怎麽與你說的。”  這話落在坦蕩之人耳中是一個意思,落在心裏有鬼之人的耳中又是靈另外一個意思了。  不巧,襄王就是心裏有鬼的那個。  “陛下……”  “說。”  襄王不甘不願,卻還是老老實實道:“陛下趕臣弟出京,還說……”  “說下去。”  “還說再也不見臣弟。”襄王克製道:“可臣弟想念陛下,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陛下,臣弟不明白,為何陛下要召殷無執入宮?!”  他猝然抬眼,眸子陰狠如狼。  昨日才被允許入宮,可他一個晚上都在翻來覆去地想,兄長為何如此冒失,殷無執憑什麽,他配麽?  “陛下能否給臣弟一個理由?”  “朕做事不需要給任何人理由。”  “……”襄王愣住了。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薑悟口中說出來。  兄長怎麽會,有這樣強硬的一麵。  他下意識站了起來,又聽薑悟道:“跪好。”  又條件反射地跪好。  自幼跟這人長在一起,他太清楚對方有多溫軟可欺。在來之前他都想好了,隻要質問關於殷無執的事情,薑悟不管心裏有多不情願,也會為了安撫他把事情原委道明。  屆時他便假裝不肯原諒他,讓他來哄自己,然後趁機模糊掉離京前惹他生氣之事……  但現在是什麽情況?  “朕說了不再見你,你為何還敢過來,視朕旨意於不顧,你可知罪。”  襄王懵了一下,道:“臣知罪。”  “來人,鞭刑伺候。”  襄王不確定地看向他,直到有太監拿著鞭子走過來,他才驀地回神:“陛下,真的要打臣弟?”  薑悟懶得跟他多說:“出去打,朕要觀刑。”  襄王整個人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從小到大,薑悟從來沒有凶過他,更別提打他,就連離京前那樣唐突,對方也隻是冷冷表示再也不想見到他。  ……究竟是哪裏惹到了陛下?  是因為他質問殷無執。  剛剛聽齊瀚渺科普完他們兄弟情深的殷無執:“?  那是什麽眼神,想吃人不成?打你的是你好哥哥,又不是區區在下。  襄王陰沉著臉跪在雪地裏,那不笑也像是在笑的嘴角若是描了朱砂在白紙上蓋個印兒,鐵定就是一個‘苦’字。  行刑太監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敢問打多少鞭?”  薑悟其實想直接把人拖出去殺了,但這樣針對得實在太明顯,就想著先把人留著,也正好拿他給殷無執示範,什麽叫做無情無義無兄弟。  “二十。”  殷無執明顯對這個數字十分敏感,聽罷便道:“陛下為何……”  薑悟:“說下去。”  為何不打三十,四十,五十,偏偏是二十。  薑悟往往打他都是二十,他不想別人跟他一樣被打二十。  “……不知襄王究竟如何惹怒了陛下?”  殷無執果真良善。薑悟神色睥睨,尚未開口,襄王便冷道:“你也配知道陛下為何動怒?”  殷無執莫名其妙被咬一口,語氣依然鎮定:“微臣的意思是,襄王殿下久不回京,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若是有些唐突也是情理之中……”至此,語氣轉為陰鬱:“畢竟襄州蠻地,襄王入鄉隨俗,難免染上惡習。”  這是在變相說他心誌不堅定。  襄王道:“你算什麽東西,也配為本王求情?”  他越是不讓,殷無執越是要,他幾步來到薑悟身邊,伸手給他捏著肩膀,道:“陛下,不若就看在先帝的份兒上,饒他一回。”  薑悟不語。  襄王目露殺機,道:“臣弟惹怒陛下,甘願受罰。”  薑悟如他所願:“行刑。”  此事很快驚動了早起的文太後,她匆匆過來把襄王帶走去瞧太醫,臨走之前欲言又止地看了薑悟好幾眼。  襄王趴在雍鳳閣的床榻上,文太後一邊給他處理傷勢,一邊道:“陛下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陛下,你若再像以前那樣對待他,小心丟了性命。”  襄王沉默片刻,道:“他為何召殷無執入宮?”  “那是你兄長的心尖尖,你可不要隨便惹他。”  “什麽心尖尖。”襄王臉色晦暗,須臾又冷笑著嘲諷:“今日他為我求情,兄長看也未看他一眼。”  文太後看了看他背上的傷,重重按了一下,襄王頓時疼的冷汗直冒。  “挨打的是你。”文太後沒好氣:“真不知道是在幸災樂禍個什麽勁兒。”  薑悟打完了人,便重新去躺下了。  殷無執回了禦書房,陳子琰發現他臉色不太好,遂道:“阿執,你怎麽了?”  “今日陛下打了襄王。”  “陛下近來脾氣的確是大。”  “我為襄王求情,沒有成功。”  “……哎。”阿執真是個善良的人,陳子琰安慰道:“他們兄弟倆的事情,你不必過於自責。”  殷無執垂下睫毛,拿起狼毫筆。  求情沒有成功,就代表薑悟根本不在乎他,薑悟不在乎他,就代表他根本不重要。  這顯得今日貿然求情的他像個自多多情的蠢貨。  殷無執想著,麵皮又開始隱隱發燙。  襄王隻是挨了一頓打,可所有人都會明白,他殷無執在薑悟眼中不過隻是一個玩物。  筆走遊龍,越來越快。  殷無執豁然將筆重重摔在了地上。  抑製不住的憤怒。  陳子琰默默把筆撿起來,道:“我知道你為襄王抱不平,可你我實在是人微言輕,暫且忍忍吧。”  人微言輕。  什麽樣的人在他眼中是重要的?秋無塵麽?如果今日是秋無塵求情,薑悟一定便答應了吧。  他一定舍不得讓秋無塵在眾人麵前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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