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執:“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兒子屁股上有個痣,我清楚,快脫。” 左武侯也發現天子出來了,他一本正經道:“聽說少將軍年前才意外中過一箭,這會兒傷勢應該還未長好,上衣也脫了。” 殷無執含恨握緊腰帶:“都檢查到這等地步,還不能確定我是誰,我倒是開始懷疑你們二人是不是武侯和我爹了。” “臭小子胡說什麽。”定南王一巴掌呼嚕他腦袋上,道:“你以為你要去見的是什麽人,那可是大夏天子,我等自然是要嚴加防範,多多上心。” 左武侯同樣正色:“那是自然。” 殷無執氣紅了眼睛。 “夠了。”天子聲音傳來,兩個老臣立刻旋身行禮,定南王道:“臣參見陛下。” 左武侯道:“老臣方才正在檢查可疑人員,未有留意到陛下出門,實在該死。” 定南王:“。”不愧是京裏當官的,他以後得多學著點。 殷無執握著被扯開的腰帶,抬眼來看薑悟,後者道:“殷無執說的對。” “一個真世子爾等都要檢查這般久,你二人,是真的麽。” 完了,表現過頭了。 定南王還在想怎麽回複:“呃……” 左武侯利落道:“老臣知罪,大抵是老臣年紀大了不中用了,老臣推薦左侍郎來為陛下守院,此人此前剛剛與殷戍一同去過齊地,可堪重任。” 定南王迅速分析重點。此話順勢而為,放過自己又同時把兒子推到了天子跟前,委實妙啊。 薑悟道:“老馬失蹄,幼駒豈焉。” 左武侯:“……” 定南王抹去上方錯誤分析。 “查罷進來。” 兩個老臣還未反應過來,薑悟已經重新回到了室內,殷無執把腰帶收好,板著臉道:“陛下讓臣查二位真假,得罪了。” 定南王踢了他一腳,左武侯輕蔑地橫了他一眼。 殷無執悶悶地回去跟薑悟稟告:“都是真的。” 薑悟望著他被掐紅的臉:“方才發生何事。” “是太皇太後找了個會易容的,在試探臣能否應付姚太後。”顯然因為被玩弄了,殷無執的表情有些不高興:“臣一開始還以為是姚太後,這麽快就下手了。” 薑悟:“。” 一個個的怎麽都這麽無聊。 解決了這兩件事,薑悟看向桌子上的粥,殷無執跟著看過去,道:“這等糙米,陛下豈能吃得。” 齊瀚渺歎息,“其他三位貴人,也是吃的這些。” “她們是她們,陛下是陛下。”殷無執道:“我去給陛下弄些吃的。” 薑悟看他。 殷無執停下動作,道:“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床。” 齊瀚渺忙道:“太宗好睡,那張龍床是經過工匠特別設計的,床架上攀著上百宮人織造的綾布,裏頭夾了綿密的金絲,後來每任帝王登基,都會把金絲拆出來拿新綾重織,故而極軟。” 金絲是軟的,綾布也是軟的,難怪他平日睡的這般舒適。 殷無執走過去看了看那張床,道:“這樣大的物件,怕是不好換。” 薑悟垂眸。 殷無執又道:“不過臣有辦法,臣先去給陛下弄些吃的。” “蛋羹。” 齊瀚渺提醒:“……廟裏禁葷。” 薑悟隻是看殷無執。 殷無執道:“那,臣去四周看看有沒有雞,若有雞便有蛋,有蛋不就有蛋羹了。” 薑悟:“嗯。” 殷無執很快出去,又很快回來,呐呐表示:“有雞,但是公雞。” 齊瀚渺長歎:“這裏可是寺廟,不收女子,又如何會養母雞。” 薑悟:“。” 殷無執道:“臣再下山看看。” “黑。” “臣不怕黑,很快回來。” 薑悟坐在軟椅上睡了一覺。這段時間殷無執會定點喂他吃飯,這讓他幾乎忘記了餓肚子的感覺,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他才幽幽張開眼睛。 望著門口迷茫了一會兒,才終於聽到動靜。 殷無執提著一個小食盒跳窗鑽了進來,困得點頭的齊瀚渺立刻精神了起來:“殿下回來了。” “嗯。”殷無執兩步來到他麵前,直接把食盒裏的蛋羹端出來,道:“剛燉好的,還燙著,臣喂陛下。” 薑悟嗅著那淡淡的芝麻香,齊瀚渺則打開了窗戶拚命往外麵扇風,唯恐被人發現,薑悟張開嘴巴,開始吃那碗蛋羹,吃到一半,問:“若被寺中人發現會如何?” “還能如何,最多扣個對佛祖不敬的帽子。”殷無執仔細吹著,在送到他嘴裏,薑悟慢悠悠地吞下,問:“不敬如何。” “不如何。”殷無執道:“這一切都是臣做的,陛下不必擔心佛會怪罪。” “怪你怎麽辦。” “怪我就怪我,我又不信佛。”殷無執再往他嘴裏塞了最後一勺完整的,薑悟不愛吃剩下的那些,他便直接刮了刮碗,把零碎的塞進了自己嘴裏,完了給薑悟擦了擦嘴,道:“好了,我去給陛下弄床。” 他不知從哪裏取來了繩子,一頭是鐵釘,另一頭是鐵鉤,分別釘在兩邊牆上。完了又讓齊瀚渺在床褥四角掏了個洞,再拿火將洞內線頭燎了。很快,一個手工粗造的吊床便出現在了薑悟麵前。 在齊瀚渺驚歎的眼神裏,殷無執略顯謙虛地說:“雖說還是不能跟宮裏比,但臣盡力了。” 他說罷,又上去坐了一下,確定不會出問題才抱起薑悟放進去,目含期待:“怎麽樣,會不會好受些?” “嗯。”薑悟還在想他方才的話:“殷無執,不信佛。” 殷無執道:“不信。” “也不信道。” “不信。” “從來不信。” “從來不信。”殷無執看著他乖乖躺在裏麵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戳一下他的臉蛋,道:“怎麽,陛下怕佛會怪臣?” 這跟薑悟在曆史上得知的殷無執不太一樣。 曆史上的殷無執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他信佛,還信道。聽說他一生都在尋求長生之術,在後夏鐵騎經過的地方,都會留下他建造的寺廟與道觀,雖然幾千年後,那些道觀與寺廟被拆了很多。 可他養了一群道士與和尚,反複鑽研修仙之法,也因為這樣,僧道在他在位的時候甚至比很多大臣地位都高,這是他在史上最受人詬病的地方。 薑悟道:“為何不信。” 殷無執以為他還在糾結自己會被怪罪的事情,安慰道:“佛不是說了,眾生平等,那臣與佛便也是平等的,佛有何權利怪臣呢?” “以後會信麽。” “不會。”殷無執理所當然道:“佛與道的存在都不過是為了滿足那些求而不得之人的妄想……” 他看了一眼開始點熏香去屋內芝麻油味道的齊瀚渺,飛快地在薑悟嘴角親了一下,小聲道:“臣又沒有求不得之事。”第61章 第61章 殷無執準備的吊床的確是比那個寺廟的床要舒服很多,也許是為了哄他睡覺,吊床還被輕輕推了推。 身體搖晃了起來,有一瞬間讓薑悟仿佛重新回到了遊魂的狀態,正在被風吹著到處飄。 能夠看出來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分明還在看著殷無執,可表情卻在逐漸趨於安詳。 “臣還要去守門,陛下好好睡。” 薑悟目送他出門,重新合上眼睛。曆史上的薑悟與曆史人物口中的薑悟出入很大,曆史上的殷無執,也與他看到的殷無執出入很大,這究竟是為何。 這是他第一次,開始想要知道那段曆史背後的故事。為何人心所向的薑悟會變成曆史上被人人唾罵的暴君,為何先帝到薑悟登基的時候還在力保姚姬,他當真昏庸至此,單憑一分寵愛便讓姚姬為所欲為麽。襄王分明是和秋無塵聯手在坑薑悟,為何曆史上會把一切都怪到薑悟的頭上,還有殷無執…… 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殷無執,是什麽原因,讓他背棄了自己的名字,又是什麽人,什麽事,在他登基為帝之後,還要求而不得,必須得尋求神明才能滿足。 他也沒有很好奇,隻是有一點點好奇罷了。 這一點點好奇簡直微不足道,所以薑悟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日,薑悟被太皇太後的人請去沐浴焚香禮佛,不得不被逼著動用了雙腿邁入佛堂,他耷拉著兩隻手,太皇太後又親自示範:“這樣,雙手合十。” 薑悟喪喪地跪著,喪喪地耷拉著,太皇太後不得不過來,親自把他的雙手抓起來合在麵前,道:“這樣,合好。” 她一鬆手,薑悟的兩隻手就開始下垂,太皇太後氣的不輕:“皇帝,你是不是沒勁?” 薑悟說:“嗯。” 他若是要撒謊,旁人是看不出來的,反正不管怎麽樣都是那一個表情。太皇太後歎了口氣,放開他的手,轉臉看向一側住持:“哀家等人多叩幾次,權當皇帝叩了,可好。” 住持道了一聲法號,道:“心誠即可。” 既然心誠即可,又何必拉他過來。 文太後和姚太後分別頜首,與太皇太後一起虔誠地麵向神像。 太皇太後想:希望皇帝一生康健,大夏長治久安,薑氏子孫人丁興旺。 文太後想:希望悟兒平平安安,遺忘幼時夢魘,無憂一生。 姚太後想:希望悟兒恢複如常,令大仇得報,母子攜手還家,欠他的,來日慢慢償還。 她們恭敬地往前磕頭。 薑悟跟著往前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