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她,他怎麽可能成為皇帝。 她看到薑悟也倒了下去。 他為何要這樣做,他知不知道,她其實給他下了蠱。 子母共生蠱。 薑悟不知道,在那一晚的夢裏,先帝離開之後說過要去紫雲殿,其實是去找了她。 那日,姚姬已經被太皇太後動過刑,她被幽禁在紫雲殿裏,遍體鱗傷。手腕還有被針刺過的痕跡。 太皇太後手段狠辣,本就厭她至極,對她動手更是毫不留情。 她以為先帝是來拯救她的,可那男人卻靜靜坐在椅子上,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她:“母後瞧不慣你,要給你個教訓,朕也無可奈何。” “悟兒從此就交給錦文,你不要再想靠近他。” 他任由太皇太後對她上刑,沒有救他,也沒有安慰她。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容貌為她帶來的寵愛,已經日複一日消磨殆盡。 她害怕自己會被殺死,著實有幾年不敢再靠近薑悟。 後來她發現趙澄與薑悟做了朋友,他們私下相認,趙澄為了保護她,給了她一種蠱,開始的時候,她怕薑悟會憎惡她,一直不敢用。 可後來,她父兄戰死的消息從前線傳來,大夏舉國歡呼,她混跡在人群之中,看著一張張的笑臉,忽然覺得惡心。 那是她第一次開始憎惡這個國家,甚至憎惡想要留在夏國做人上人的自己。 給薑悟下蠱太容易了,隻是她心虛得很,不敢讓他發現,可是她又必須要讓其他人不敢動他,所以在一個恰當的時機,她讓先帝知道了。 那會兒太子已死,齊王殘廢,寧王病重,先帝已經對她起了懷疑,開始暗中調查她,但他來不及查清楚,就病倒了。得知此事之後十分震驚,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於是,先帝臨終之前,命令所有人都不許碰她,外人,包括薑悟都以為是因為他太過受寵,可隻有她知道,先帝是在保護薑悟。 他愛那個孩子,早已勝過了愛她。 但這對於她來說沒什麽不好,讓薑悟成為整個夏國追捧的聖人,讓他光明正大的登基,就是她的目的。 但現在,這個聖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公然弑母。 她想他一定是瘋了,可她又想起來那個逐漸養成習慣,不需要她督促,也會定點起床習武練字的孩子,還有那個不顧性命奔入火海的少年,以及那個把他們的秘密開誠布公,安靜等在一側的天子。 最後的最後,她憶起那日秋千高揚,對方鬆開雙手,從秋千上飛出去的模樣…… 她記得他的表情,平靜,安然,甚至帶著一抹憧憬。 他不是瘋了。 這場死亡,他蓄謀已久。 她捂住傷口,淚水與血色齊湧。 箭頭刺穿姚姬胸口的時候,薑悟明顯感覺到了一股劇痛。 但他還是重重地,把箭頭推了進去。 他不是原身,所以殺死這個女人沒有任何痛苦,如果沒有母親這層關係,姚姬對於原身來說是仇人。現在,他對於薑悟來說,就隻是尋死的工具罷了。 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他被人接住,目光對上那雙黑霧籠罩的眸子,看清了他眼角的那枚紅痣。 不再是若隱若現,而是真真正正地長了出來。 那枚痣,比針尖大一點,可因為顏色鮮紅,映襯著他整張穠麗的臉,一瞬間變得魅惑起來。 “真是的,怎麽總是要這樣惹我難過。” 薑悟嘴唇動了動:“我,我不知道。” 他的反應比姚姬遲鈍一些,但終究有血漫了出來。 殷無執的手掌接著那一汪血,聲音很輕:“你說什麽。” “我隻是想,給薑悟,報仇……她,她壞。”他撒謊:“她給我下,共生,蠱。” “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薑悟艱難地點頭。 更多的血從他喉間漫了出來,順著殷無執的掌紋流淌在地上,濃稠得到血拉出了絲,看上去觸目驚心。 他想告訴殷無執,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姚姬會死,他隻是在給原身報仇,這個女人真壞,居然給自己兒子下共生蠱。 他想說,這一切都隻是一個意外。 好像這樣殷無執就不會再因為他的死亡而痛苦,不會再受到傷害。 “你……”他抬手,手掌被他握住,粘稠的血也染上了他的手上:“你的薑悟……” 他想說,殷無執的痣長出來了,那這一切可能就跟他想的一樣,他死掉了,原身,也就是殷無執的薑悟,就要回來了。 但他沒來得及說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掌心從殷無執的手中滑落。 殷無執的眼珠都沒有動一下。 有人撲到了他麵前,太皇太後狼狽地呼喚:“悟兒,悟兒怎麽會這樣,來人,來人呐——” 意識遠去又回歸。 薑悟張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床頂,他在昏暗的床帳子間,勉強動了動身子。一切都很好,隻是胸口還有些疼。 他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又看了一眼床帳。 是他在太極殿睡習慣了的那一張。 奇怪。 沒死。 發生了什麽。 他撐了一下身子,還是很重,幹脆又躺了下去。 喪批有些泄氣。 怎麽會這樣,他居然還是沒有死,都這樣了,還是沒死。 發生了什麽。 “奴才參見太後。” “我來看看悟兒。” 薑悟扭臉,帳子很快被人掀開,文太後先是愣了一下,驚喜瞬間湧上她的臉龐:“悟兒,你終於醒了。” 薑悟張嘴,文太後立刻命人去倒了水,親自喂給他,道:“你都躺了快三個月了,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告訴母後。” 薑悟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殷無執在哪。” 文太後看了他一眼,道:“他自然是在定南王府,此處深宮大院,他一個男子,總不好一直呆在這兒。” 薑悟道:“那我……” “我們和趙國國師做了交易,把賀小姐還給他們,他便答應救你。”文太後摸了摸他的頭,道:“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好好休息。” “殷無執。”薑悟想了想,說:“讓他來見朕。” 文太後皺了皺眉:“他在定南王府,你若要見他,等傷好了也不遲。” 她越是不想讓薑悟見,薑悟就越是想見。他沒有死,原身也沒有回來,那這段時間殷無執想必很難過。 文太後拿他沒辦法,隻好命人去宣殷無執入宮。 殷無執來的有些慢,一直到太皇太後也過來看過了薑悟,又逼著吃過了晚膳,他才姍姍來遲。 文太後給薑悟擦了擦嘴,對殷無執道:“陛下想見你……罷了,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了薑悟跟前,目光很溫和:“怎麽,想我了?” 薑悟看了眼他眼角的紅痣,殷無執頓了頓,道:“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了這東西,母親剛看到的時候,還拿帕子給我擦了半天,怎麽都擦不掉。” “殷無執。” “嗯。” “胸口疼。” 殷無執蹲在他麵前,伸手給他揉了揉,道:“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 薑悟看著胸口的手,又看了看殷無執的臉:“我騙了你。” “你騙我什麽了。” “我知道共生蠱。” 殷無執的手溫柔而緩慢地揉著他的心口,道:“沒關係,沒事了。” “殷無執。” “嗯。” “你生氣了麽。” “不生氣。” 殷無執直視他。目光中沉寂了幾千年的歲月與風霜,在此時流動起來。 “能這樣看著陛下,已是我三生有幸。” 薑悟懵懵懂懂。 殷無執捧起他的手放在唇邊,空氣從他指間穿過被男人吸入鼻腔,濃睫合攏。 “陛下,好香啊。”第80章 第80章 殷無執的呼吸噴在他的手指上,溫熱卻不灼人。 薑悟心頭升起了一絲迷惑。 “朕躺了這麽久,政務都是誰在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