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吉看來,這些嬌弱美麗的宮妃能有這待遇,還是天子仁善。畢竟她們當中相當一部分人,家中父兄站到了攝政王的隊伍,輕則流放千裏,終身服役,重則以謀逆罪論處,滿門抄斬,哭嬪這樣的,好歹保住了一條命,日子過得也清靜。  陛下剛登基的時候,攝政王連通黨羽送了不少女子入宮,可如今偌大深宮之中,上了皇室玉牒的女子也就二十來個,其中一大把還是先皇留下來的妃嬪,當初攝政王安排進來的那一批,還頂著宮妃名號的,隻剩小貓兩三隻。  司馬彥當初嫌棄這些妃子麻煩,便直接打發她們去陪宮裏那些長伴青燈古佛的太妃。這待遇相對其他人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要知道當初送來的釘子和眼線,早就拔出絕大部分,還活在世上的,基本上都尋了錯處,送進浣衣局這種地方,日夜勞作。  早年國庫空虛,晉國青壯死傷不少,皇帝不養閑人,遣散了不少到了年紀的宮人,讓她們自行婚配。這幾年大晉修養生息,國庫充盈不少,司馬彥也不想給自己的後宮多花一分錢。反正太妃手裏有積蓄,少幾個這樣需要人伺候的主子,他能少養數百宮人。  對,是哭嬪,司馬彥道:“轉駕去翠霞宮,讓太醫為哭嬪看診。”  說是為哭嬪看診,但半個時辰之後,哭嬪和李太妃都被丟在小佛堂裏瑟瑟發抖。  經曆了這麽多的磋磨,哭嬪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心高氣傲,懷著對攝政王的仰慕之心嫁給皇帝,卻根本看不上皇帝的哭嬪了。  經過了生活的毒打,哭嬪長大了,懂事了!不過時隔多年,再一次見到皇帝,她也根本沒想過要獻媚,隻是萬萬沒想到,皇帝壓根沒有和她說話的打算,直接讓身邊的侍衛把她們抓起來,關進了小佛堂裏。  “姑母,暴……包庇人的事情我沒做過啊!陛下不會是要算舊賬吧,咱們安安分分的,什麽都沒做啊。”  忘了隔牆有耳,她差點就說出暴君這個詞了,不是她瞧不上皇帝,當今皇帝真的是有病。像她爹,後院裏那些楚楚動人的小妾使手段,她爹難道不知道嗎,他們心知肚明,隻是不影響到自己,就大大方方受用美人的小意溫柔罷了。  皇帝油鹽不進,什麽手段都不吃!哭嬪還記得,早年攝政王在的時候,有宮妃花了不少銀兩,買通了攝政王身邊的宮人,穿得仙氣飄飄的,在花叢中撲蝴蝶,試圖製造一個美麗的邂逅。  這暴君倒好,直接來一句,窺伺帝蹤,二十大板伺候,人沒了半條命,直接打成洗腳婢,細嫩的手,沒幾天就和那些三大五粗的凶婆子一樣糙了。還有人,試圖給暴君下藥,誰知道暴君是個藥毒不侵的體質,喝了一口就打翻了湯藥,試圖爬床的宮妃上一秒還在搔首弄姿,下一秒就哭爹喊娘,屍首分離。  雖說後來她知道,這主要是天子和攝政王鬥法,她們這些人,無非就是皇權漩渦中的一隻小螞蟻,可天子翻臉無情,極其狠辣的手段還是深深的刻進了哭嬪心中,天下最毒男人心,比起狠辣無情,沒人比得過高高在上腦子還有病的皇帝。  哭嬪跟著姑母茹了幾年素,吃了幾年齋,在心裏咒了暴君幾千幾萬遍,本以為自己看開了,但今日再次見到皇帝,她頭一次發現自己求生欲非常強大,她才二十四,還想多活幾年呢。  李太妃年長哭嬪十六歲,沒理哭嬪,隻不斷的轉動佛珠,在小佛像麵前念念有詞,低聲吟誦佛經。  太醫院裏正當值的太醫都被叫來為哭嬪看診,金線懸在素白玉手上,另一端捏在排隊診脈的太醫手上。  石芷木著一張臉,用一種我什麽都知道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同僚,一群傻瓜,肯定想不到吧,坐在隱隱約約模糊不清的紗帳中讓他們懸絲診脈的根本不是什麽哭嬪,而是天子本人。  等看診結束,一群白發蒼蒼的太醫交頭接耳:“是喜脈吧。”  “我覺得也是,脈象有些奇怪,但是的確是喜脈。”  “沒錯,而且好像都有四個月了。”  都知道天子鮮少步入宮中,但當今皇帝行蹤捉摸不定,說不定哪天沒被記錄的時候,就正好寵幸了哭嬪,不然的話,皇帝不可能會喊這麽多太醫來給一個小小的嬪看診。哭嬪家世衰敗不少,倘若膽敢給皇帝戴綠帽子,直接安排一個人處理就夠了,何必這麽大動幹戈。  太醫們交流一番,和石芷起名的婦科聖手張太醫拱拱手:“娘娘有喜,腹中龍子已經四個月了。”  若是哭嬪難耐寂寞,敢混淆皇室血脈,皇帝也不至於為了這事情處置他們這些太醫。  他就說吧,懷孕了!四個月!  在場唯一知道真相的石芷頓時熱淚盈眶,他沒說錯吧,他為人醫者的職業素養保住了。  “你們再說一遍。”  天子金玉一般特別的聲音從帳內傳來,沒想到哭嬪這麽受天子重視。也對,宮裏十年沒有喜事了,若是哭嬪懷了龍種,那就是大功一件。  太醫們紛紛道:“不會錯的。”“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紗簾被宮人緩緩掀開,玄色繡金的龍袍露出一角,衣袍上的金龍栩栩如生。  太醫們連忙低頭請安:“見過陛下。”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高興壞了,用壓抑了複雜情緒的聲音再要求了一次:“你們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金線垂落到地麵,太醫中有人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一眼,打好的祝賀腹稿直接卡在了嗓子眼裏。  金線,金線的另外一段,怎麽會是係在皇帝的胳膊上呢!第22章   除去不當值的,太醫院所有的醫正,一共來了六十三名,時常為後宮嬪妃們看診的幾個太醫,還有石芷口中精通蠱毒的夏太醫都在其中,一個人可能診斷錯了,六十三名呢。  即便是有人能買通一名太醫,也沒有那個本事買通這麽多人,更何況司馬彥完全是臨時起意,過來的時候還特地更換了被看診的人選。  除了精通蠱毒的夏春夏太醫,還有一開始的石芷石太醫其他太醫都被攆了回去,回太醫院的路上,他們的表情還恍恍惚惚的。  第一個抬起頭偷瞄到皇帝的那個太醫道:“是不是我們的搞錯了?帳子後麵的,不是哭嬪啊。”  後宮裏的妃嬪本就不多,就算是哭嬪不得寵,翠霞宮至少有個李太妃,若是有個頭疼腦熱還是能夠請得動太醫院的人的。  “這不廢話,兩個月之前,哭嬪牙疼,我給她診過了,根本沒有身孕。”  孩子要是剛懷上十天半個月,他們還不一定能夠拿捏得準,但是一個月之後,隻要是身體還健康的人,脈象就會很明顯,兩個月之前哭嬪沒孕,剛剛這絕對不可能突然懷上四個月的身孕。  “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不早說!”這發言的太醫立馬就被自己的同僚擠兌。  說自己給哭嬪看過診的太醫哭喪著一張臉:“當時那個場景,你們也沒機會給我說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都給炒熱了,所有人喜氣洋洋的,跟過大年似的,他混在裏麵,可不就被帶的衝昏了頭腦。再說了,兩個月前的事情,他哪裏一下子能記起來這麽多。  這倒有些道理,而且就算是他說了,大家最多是聯想到李太妃身上,若是李太妃有孕,那可就是宮廷醜聞了,這對醫正而言,不是不能說的秘密,可誰能想到,誰會想到當今天子身上。  “那……那喜脈是怎麽回事?”有人弱弱的問了一句,嘁嘁喳喳討論的一群人立馬安靜下來。  半晌之後,才有人說了一句:“陛下讓夏春留下了,估計是咱們沒見過的什麽特殊的蠱毒吧。”  這一猜測如同落入油鍋中的水,一瞬間沸騰起來:“蠱毒,也能讓男人懷孕?”  “應該沒那本事吧,肯定是假孕,假孕!”  “肯定是咱們見識少,沒見過這種蠱!”  書裏寫的那麽玄乎,可現實中的蠱蟲哪有那種本事。要是稀奇古怪的蠱那麽厲害,那隻要掌握了神秘的蠱蟲,不等於直接掌控了全世界。一位有些家學淵源的醫正下意識要反駁,看著大家自欺欺人的麵孔,最後還是點點頭附和:“沒錯!”  沒錯,一定是他們見識少,沒見過這種稀奇古怪的蠱!  太醫院裏,所有參與會診的醫正都決定把自己今天見到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翠霞宮內的兩位太醫可就沒有他們這麽輕鬆。在夏春再三把脈之後,他用極其篤定的口吻道:“陛下身體康健,沒有任何蠱毒跡象。若是真有這等神奇的蠱蟲,它一定會吸收大量生命力,讓陛下變得虛弱。”  皇帝色若桃花,肌膚的光澤度更甚半年之前。況且……陛下元陽早失,日子過得應當比他們這些太醫滋潤許多。  作為嶺南出身的太醫,夏春比起石芷要從容淡定許多:“男子有孕一事雖是世間罕見,但並非沒有。微臣年少時在外行醫,曾經遇到過懷孕身孕的男子,男子體內有孕囊,有萬分之一的幾率可以和同性孕育子嗣。隻是生育之事,萬分凶險。陛下萬金之軀,更當慎重才好。”  “那這胎兒可能去了?!”聽到凶險,一旁的馮吉立馬著急發問。  見皇帝目光掃過,馮吉道:“老奴僭越,隻是女子生產都格外凶險,陛下若是有什麽閃失……”  馮吉拿袖子抹了抹眼淚,這偌大皇宮之中,可能除了司馬彥自己,當屬他最不願皇帝出事。  權宦權宦,他所有的權力都仰仗於天子的信賴和寵愛,天子沒了,他肯定也得跟著沒。  司馬彥卻問:“這孩子平安生下來,能有幾成把握。”  夏春道:“若是養護得當,陛下保持心情愉悅,在八月時取胎,用剖腹取子的法子,臣能有六成把握。”  男子生育,隻能取偏門法子,自然不能等到胎兒足月再生。破腹取子雖然駭人聽聞,但是當初他替那懷胎的男子生產,就是這般做的。這幾年來,夏春在兔子、牛犢,還有其他的小動物身上做了不少實驗,但是除了當初那人之外,他從未對人下過手。  畢竟世間女子接生,都是選擇那種經驗豐富的接生婆,哪裏敢讓男大夫進門。  說是這樣說,夏春也沒想天子會願意讓他在肚子上開刀,畢竟天子多疑。  司馬彥問:“若是服藥,朕有幾成風險?”  “孩子月份尚小,服下藥物的話,雖有損聖體,出意外的幾率很小,半成會出意外。”  打胎畢竟傷身:“不過男子有孕之事著實罕見,臣也不能確定計量。”  給皇帝出主意,他不敢有半點隱瞞,好歹都要說個明白才行。  一直在旁側的石芷立馬補充道:“就算是再少的打胎藥,服用了也傷身的,四個月,胎兒已經成形了。”  前三個月還好,一月份,孩子沒什麽存在感,甚至都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生命,精心調配的一碗藥下去,對母體,不,父體的影響也不算大。到了後期,孩子越大,需要的藥越重,影響也越厲害。  “太重的藥,指不定喝完以後就不能生了。”說完這句,石芷給了自己一巴掌,這破嘴,皇帝難道會想生這孩子。  他一臉愁苦:“我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陛下讓其他女子受孕的能力,但孩子若是格外堅強,到時候可能會生個傻子殘障出來。”  呸呸呸,石芷又激動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呸呸呸!聽聽他說的什麽晦氣話:“陛下,您當我方才什麽都沒說!您是真龍天子,自有真龍庇佑,肯定會安然無事。”  “朕是中了難解的蠱毒。”司馬彥沉默半晌之後道。  這話的意思,天子是要把孩子給藥沒了?石芷沒被責怪,稍稍鬆了一口氣。  “微臣這就去給陛下調配藥物。”每個小生命降生都不容易,其實石芷並不是很喜歡調配墮胎的藥,但是他也知道,這世界上沒有誰能讓天子冒險,即便是天子親生的血脈。  司馬彥補充道:“一個六個月後才能解的蠱毒。這段時間,就有勞夏愛卿留在朕的身邊,為朕解毒。”  既然孩子長到了八個月之後就要出世,不過四個月罷了,眼睛一閉一睜,隨隨便便也就過去了,他死都不怕,不過是生個孩子,有什麽不敢賭的。就像是石芷說的,要是沒藥成功,還是得辛辛苦苦把孩子生下來。  天子的眉目異常的平靜,仿佛懷孕的是旁人,而不是他一樣:“石愛卿,給朕開個安胎的方子吧,不用藥,就食補。”  藥對他的用處其實並不大,因為打娘胎裏中了胎毒,他從小就泡藥浴,對市麵上絕大部分毒都免疫。正如夏春說的那樣,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對那些嬌弱的女子來說,可能一碗藥,就能要了她們和肚子裏孩子的命,而他需要的,絕對不僅僅是一碗湯藥就能夠解決的麻煩。  萬分之一的幾率,和男人生下來的孩子,一定是個異常頑強的幸運兒。根本沒有什麽半成無事的幾率,對他來說,隻有動手和不動手的區別。如果不動手,他有六成的幾率會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動了手,九成的幾率會生一個智障或者畸形的孩子。隻要是個算學過關的人,就該知道怎樣才是正確的選擇。  石芷大為震驚,半晌之後如夢初醒:“臣,臣還要再為陛下把把脈,方能對症下藥。”  再一次診脈過後,拿到了筆墨,寫字的手還在微微顫抖,真是沒想到,他行醫三十多年,竟然會有要替皇帝開安胎藥。要是皇帝真的有孩子,要是孩子真的能出生,他石芷,將來肯定也是要名留青史的大夫了!  皇帝中了奇特蠱毒的事情,很快就在京都上層圈子當中傳了開來。作為司馬彥最為忠心的走狗,淩夷自然知道的是皇帝有孕的版本。  聽到皇帝說的秘密的時候,淩夷驚得下巴差點脫臼,完全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宋小七是女人?”  “孤能分清他是男是女。”女人能有那種東西,還有那個規模,司馬彥的眸色鬱鬱,“懷孕的是朕。”  淩夷十分不理解:“陛下萬金之軀,要這個孩子風險太大。”  對他來說,一個沒有出世的孩子,肯定比不上眼前的天子重要,淩夷是鐵打的保皇黨,保的是司馬彥這個皇帝,不是先帝,也不是未出世的皇子和公主,他並不是想左右天子的決定,隻是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  “朕決定生,隻是通知你一句而已。”對屬下,司馬彥並沒有太多的話要順,“你要做的,就是讓朕能夠順順利利,沒有任何風險的生下這個孩子。”  “是,臣知道了。”雖然不理解,但是聽從命令是淩夷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他無從也絕對不會幹涉陛下的選擇。  隻是,這麽重要的一件事,孩子的另外一個父親也應該在場:“那宋小七知道嗎?”  “這就是朕要你來的原因,審刑司準的假,讓小七給朕早些回來。”  這個消息,他本來是要第一時間和小七分享的,偏偏對方不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肚子裏多了一個小生命的緣故,知道這種情況之後,司馬彥感覺沒有情郎在身邊的日子尤其難熬。哪怕是一天,他也不願意去等。  他現在,立刻,馬上,就要見到自己腹中孩子的另外一個父親。  “這……”淩夷道,“宋小七說是他的父親在嶺南生了病,是要回去處理這件事,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在京城。”  司馬彥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後者立馬改口,“他就算是出去了,我也一定把他追回來!至於宋小七的父親,要是知道自己幾個月之後就能有個孫輩,肯定會高興的病愈,我會安排太醫隨行,保證宋老爺子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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