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現代社會讀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記得的東西都講完了,現在隻能念書了。宋訾用的是前世備受歡迎的播音腔,阿言誇他的聲音好聽,字正腔圓,可以助眠。 “不聽故事。”阿言的聲音懶洋洋的,“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麽事,說吧。”他們之間的氣氛溫馨又融洽,仿佛兩日前因為誤會引起的隔閡已經徹底消失了一樣。 宋訾的手,被阿言的手抓住,輕輕的搭在了後者的小腹上。因為是側睡的姿勢,可以看到,阿言的小腹一起一伏的,還有點軟乎乎的小肚子。 大美人的聲音又輕又嬌,像是春風化雨,又好似蜜糖,黏稠甜膩:“小七,我懷孕了。” “嗯……”宋訾習慣性的應了一聲。 “嗯?” 阿言笑吟吟的,目光瀲灩:“這裏麵,是我和你的孩子,你高興嗎?” 宋訾直接從軟榻滑落下去,他有些狼狽的起身,雙手搭在阿言的雙肩,這肩膀,是如此的纖細。 因為情緒激動,他的手些微用力,捏住了阿言過於單薄的肩胛骨。宋訾一臉的痛心疾首,怪他,都怪他。他早該知道的,正常人一直被關在這麽個小地方,肯定多多少少會出一點問題的。 隻怪他平日裏對阿言的關心還是不夠,隻顧著阿言的生理需求,什麽吃喝玩樂,衣食住行,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枕邊人的心理健康出了毛病:“阿言,你清醒一點,你是個男人啊!”第23章 “小七,你晃得我頭好暈。” 司馬彥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若是換做旁人,敢這麽質疑他,肯定因為過分僭越被冠以欺君犯上的罪名問斬。他再三提醒自己,這是孩子他爹,要忍耐,忍耐! 宋訾一聽他說頭暈,及時收了自己搖晃心上人的手,一下子沒了倚仗的司馬彥像是被人摁倒的不倒翁一樣,直接朝著宋訾的方向栽過來。 要是照往常,宋訾肯定就順手將人攬入懷中,接了這個投懷送抱的大美人,可這一次,他卻一拉,一推,一放,愣是用兩隻手捧著對方的細腰,讓人靠著床榻坐好。 床後麵木頭硬邦邦的,微微凸起的部分對腰部受力十分不友好。宋訾站在榻前看了看,從角落裏撈過一個灰色的龍貓靠枕,屋子裏的靠枕基本上都是他利用閑暇時間動手縫的,說不上多精美,但是勉勉強強還算的上可愛。 宋訾把靠枕塞到司馬彥身後,又往他懷裏塞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格子方形抱枕,這個是用簡單的碎步塞了棉花做的,隨便縫縫都很有幾何藝術美。 身後靠一個,懷裏塞一個,不對,宋訾維持著緊繃臉的嚴肅麵孔,把懵逼狀態下的大美人懷中抱枕搶走。 司馬彥:…… 宋訾接著把阿言的睡袍解開一角,露出對方白白嫩嫩的肚皮,然後輕輕的拍了拍軟乎乎的肚子:“平的。” 他再拉過對方的手,擱在自己硬邦邦的腹肌上:“我的,也是平的。” 宋訾再拍了拍鼓鼓漲漲的棉花抱枕,把方形的枕頭塞到腰腹的位置,然後聚攏身上天青色的睡袍,肚子立馬胖了老誇張一圈:“懷孕肚子會像這樣,塞了棉花一樣漲起來,但是你就算是在肚子裏綁棉花枕頭,也不會有孩子生出來的。” 他一臉嚴肅的給阿言做科普:“女人和男人,做我們做的事情,才有可能懷上孩子。男人和男人……”宋訾雙手交叉,在胸前劃了個大大的x“多少次也不行。” 宋訾把放在肚子上,捂得熱乎乎的棉花枕頭拿出來,丟得遠遠的。 他重新靠過來,坐到阿言身邊:“雖然我理解阿言你的心情,但是沒有孩子這種事情,我當時決定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想好了。” 宋訾其實對孩子並沒有什麽執念,阿言不能生就不能生唄,生孩子又不能延年益壽。他不知道阿言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錯覺,但細細一想,估摸著對方是一個人待久了,不小心就鑽了牛角尖。 說到底,是他給的安全感不夠多,麵對這種問題,不能一味的斥責對方荒謬,要對症下藥,化解對方的心結,他放棄了最初生理衛生教育的腹稿,努力翹了翹唇角,“你要是想要養孩子的話,等咱們出了宮,可以收養一個小孩子,你要是喜歡,咱們可以多養兩個。我保證老了以後,有人給咱們摔盆。” 這個時代因為種種原因,養不起把孩子扔掉或者送人的人家其實還是挺多的。他置下的那些產業,說不上富可敵國,好好十個八個孩子撫養成人是綽綽有餘的。 宋訾抿直了唇:“之前不是說了,我帶你出去住。正好這段時間,皇帝被下了蠱毒,到時候,就直接把鍋推到那個下蠱毒的賊人身上!” 看著情郎清澈明亮的眼睛,司馬彥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處處為他著想的話,倘若他不是真的再三確認,還叫了整整六十三個太醫為自己看診的話,他一定會為小七的真摯和體貼感動的。這孩子,都膽子大到要在他的宮城裏放火了。 “小七,其實……” “不,不用說了,事情就這麽定了。”看看自己,整日裏忙得不行,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就從來沒想過孩子的事情。就是因為他一時心軟,把人留在這麽個小地方,給阿言困出心病來了!宋訾握緊雙拳,目光堅毅,他不能再這麽縱容阿言了! 是時候帶阿言出去,看看外麵廣闊的世界了,還得給阿言找點事情做,讓對方體會到人生別樣的精彩。 “宋小七,你聽我把話說完!” 司馬彥心想,等孩子順順利利生下來,到時候宋小七就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肯定也舍不得離開他們父子兩個。他的小七實在是心地柔軟又善良還重情重義,對司馬彥來說,善良本是他嗤之以鼻的品質,但這些品質出現在小七身上,實在是太好了。 宋訾安靜下來,默默的看著發怒的大美人:“你說吧,我保證不插嘴。” “這個孩子現在已經有四個月了,再過四個月就會出生,我要在宮裏養胎,不能和你一起出去。” 司馬彥之前還煩惱拿什麽理由來拒絕熱情洋溢的心上人,現在倒是有了一個現成的理由。 “我出去之後,你又不在宮裏當值,陪我的時間還不一定有現在長,而且出宮之後,萬一有什麽危險,你又在宮中,讓我和孩子怎麽辦?” 宮裏戒備森嚴,外頭自然是比不上裏麵安全的。 宋訾竭力的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不讓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在臉上,避免惡化阿言的情緒。果然,阿言已經病的不輕了!讓我和孩子怎麽辦這樣的話從阿言口中說出來,實在是太奇怪了。 宋訾眼睛一亮:“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提前回來嗎?” 他怎麽會不知道,就是自己安排淩夷把人叫回來的,司馬彥故意點點頭:“難道不是因為想我嗎?” “想你是一方麵,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宮中皇帝中了稀奇古怪的蠱毒,你想想,連那麽多人護著的皇帝,都會中奇奇怪怪的毒,你的小院裏豈不是更不安全,萬一有什麽人闖進來,搞不好都沒人發現。” 宋訾相當機智地順著司馬彥的話往下說:“這麽一想的話,難道不是外麵更安全。” 根本沒有什麽稀奇古怪的蠱毒,那是他為了能夠遮掩腹中的孩子編造出來的謊言。司馬彥從未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在這一瞬間,他都想要托盤而出,可塵埃未定,司馬彥不敢賭。在別的方麵,他從來是一個瘋狂的賭徒,唯獨在這件事,卻控製不住過分謹慎。 “蠱毒也許隻是流言,現在宮中增強戒備,隻會比之前更安全。” 四月份的孩子,就算是貼在肚皮上,也不能夠清楚地聽到心音,隻要等一個月,到時候證據確鑿,小七就算是不相信都會信。 他又不好把太醫院的全體太醫拉到情郎麵前,隻能決定用細節說服自己的心上人,司馬彥溫言說:“我以前肚子上有肌肉,但是現在它們消失了,就是給孩子提供養分。而且我口味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喜葷腥,喜歡吃酸的東西,我還嗜睡……這些都是懷孕的症狀,不是嗎?” 宋訾心裏咯噔一聲,完蛋了,他隻知道阿言病了,不知道對方已經病到這個程度,因為一直在心理上催眠自己,身體都出現了假孕的症狀! 他當初為什麽就沒有把這些不對勁放在眼裏呢,怎麽會想不到這是懷孕的症狀呢?!對哦,他也沒懷過,上輩子也沒有懷孕的老婆,沒發現才正常。 宋訾深吸一口氣,一改先前的態度配合道:“你說得對,要是不想出去的話,暫時就呆在宮裏吧。” 反正他要離開這個地方還得過個兩年,按照阿言說的,如果真的有孩子,過個半年,孩子怎麽都落地了。 他決定給兩人一個緩衝的時間,半年之後,無論阿言用什麽借口,他都一定要把阿言帶走,大不了到時候先斬後奏,直接放把火把小院燒了。 宋訾打定主意,努力地揚起燦爛的笑臉,決定發揮自己最精湛的演技,配合生病的阿言演這一場戲:“阿言,有孩子太好了,我超級高興的!” 宋訾道:“養孩子可不容易,都四個月了,該把小孩子的衣服準備起來了,你接下來要辛苦了。” 大美人柔柔一笑,渾身散發著一種奇異的母性光輝:“不辛苦,生的是我和小七的孩子,就算是受罪再多的罪,我也不覺得辛苦。” “我明天就去書局,帶些生養孩子的書來!”宋訾握拳,表示自己一定做好全力配合,照顧好“孕夫”。懷孕有諸多禁忌,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碰的,希望吃一段時間孕夫的苦,阿言就想開了。 嗚嗚嗚,他的阿言太可憐了!要是阿言病入膏肓,不願意從夢中醒過來,他就去抱養一個被人家遺棄的嬰兒,當做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第24章 神秘蠱毒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公雞還沒有開始鳴叫,但是天色已經開始泛著魚肚白。 “早,今天吃蔥油餅啊。”還沒有到正式的飯點,掌握著審刑司財政大權的耿奇,嘴巴已經提前叼上一塊香噴噴的蔥油餅,他手上還拿了一個又大又白的饅頭,進門前,把油乎乎的餅子吃到肚子裏,又拿幹饅頭擦了擦嘴,這才踏進辦公的地方。 剛進門,他冷不丁地被壘得高高的書桌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是沒睡醒走錯了地方,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桌子,還是熟悉的布置,淩亂的文稿,放在桌子上慣用的禿了毛的筆,一小方墨汁幹涸的硯台,這才重新抬腳進了門。 耿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一塊塊的掰剩下的大饅頭,屋子裏靜悄悄的,除了他吃東西的聲音之外什麽都沒有,看來今天他又是最早來的一個。 “讓一讓,麻煩讓一下。” 一張生麵孔推著一個一個木板和身體打造的小推車進來,小推車上還摞了幾百本書。 宋訾謔地一下從高高的書堆後麵站了起來:“放在右邊,右邊的空地上。”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重新坐了下去,然後沾了朱砂,繼續用朱筆在書上畫圈。 好家夥,耿奇這才發現,屋子裏原來還有第二個人,值了夜班的宋訾竟然比他來得還要早。 他站起來,圍著宋訾的位子轉了一圈,還踮起腳尖,把腳踮得高高的,這才能夠看清楚被書包圍的少年。 對方認真看著一本攤開的書,正小心翼翼的用筆劃線,聲音放得很輕,不知道是不是被書阻擋了,再加上自己剛剛咀嚼的聲音比較大,所以才沒有聽見。而他方才坐在椅子上受到了視線的阻礙,根本就看不到位置上的宋訾。要不是後者站起來說話,耿奇估計要老半天才能發現對方。 “你把書堆得這麽高,不會是想當著我和老大的麵偷偷幹壞事吧。” 耿奇、淩夷用的是一個屋子辦公,宋訾作為後加入的新人,他的辦公桌就在這兩個人之間,可以說是隨時隨地都需要接受領導的審查絕佳死亡座位。 宋訾自然否認。“不是啊,這些書當然是我要看的,來回看太不方便了,我就把書都搬在這裏了。” “這也太多了吧,這麽多書得花多少錢?”筆墨紙硯的價值都不菲,耿奇下意識在心裏打了一個算盤,好家夥,感覺都能夠抵得上審刑司全員一個月的俸祿了。 宋訾擺擺手:“耿哥你這麽早就來啦,還好,其實沒有多少,都是七略書局拿的。” 差點忘了,那麽大的書局,就是宋小七開的,都怪這個家夥平日裏太低調,他第一次體會到對方其實很有錢。 瞬間酸成檸檬的耿奇問:“這麽多書,你能看得完嗎?” “我看書速度還行,一點點總能看完的。”宋訾道,“我時間不多,還要看書,就不和你聊了哈,耿奇哥你隨意。” 朱筆畫完圈,宋訾又換了墨筆,然後在一本空白書頁上刷刷記錄什麽,都是整整齊齊的小纂,一行一行漂亮娟秀得像是印上去的一樣。 耿奇眯著眼睛翻了幾下封皮,口中念到:“《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黃帝內經》……怎麽都是醫術,你看這個幹什麽?是想轉行做仵作?” 想做仵作,那要實踐出真知,跟著師傅學的速度更快,光自己啃書有什麽用。 “如果是你或者家裏人生病了,找宮裏的太醫不是更方便,你放心,雖然很多人和咱們老大不對付,但要是咱們有人真的得了什麽大病,審刑司的麵子還是夠各十個八個太醫的。”宋小七的身家,又不是看不起病。 他們要是受傷的話,也是受外傷比較多:“你要學也要學跌打損傷、正骨什麽的。” “什麽?正骨?我也有,放在左邊那堆,你想要可以拿走。” 宋訾翻書的速度很快,他並非真的想要在短短幾個月之內速成一代名醫,主要是昨天回書局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大意了,現代根本沒有專門描寫照顧孕婦的書。 古代到底是比不了現代,現代可以用各種搜索引擎,什麽詳細的知識都有,連母豬的產後護理都能找得到。而古代匠人們吃飯的手藝都是藏著掖著,文人墨客也不稀罕去寫低賤者的技術。 沒有專門的書,那他就隻能從相關的書籍裏自己歸納總結,到時候還要去找擅長這些的大夫和產婆,提前問一問。不過也不能全聽這些人的,畢竟按照他的記憶,很多老法子都是封建迷信,沒有什麽科學依據,對孕婦和產婦其實特別不友好。 他看這些關於人體醫書,主要是了解一下飲食的禁忌,還有消除浮腫的方式。阿言的身體跟著他的心一起病了,他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出現蘿卜腿之類都症狀,萬一真的有的話,到時候還要給“孕夫”按摩消腫。 除了這些醫書之外,還有大量的食譜,孕婦要吃好喝,做菜就不能是之前簡簡單單的家常菜,多少要變著花樣。宋訾準備看書實踐兩把抓,自己先了解一下,到時候去和自家廚子學。 該配合阿言的演出,他一定進行到底,希望阿言吃了他精心烹飪的飯菜,能夠感受到這個世界上的美好,妄想症的病情因此好轉。 這裏麵還有很多書,是宋訾給阿言帶的,什麽《徐x記》《易經》《觀星占卜》,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宋訾後來想了想,覺得阿言之所以會出問題,除了長時間待在小院裏,主要還是閑的,沒什麽事情幹。雖然不能出宮,冷宮裏也不能隨便串門子,但是宮城那一圈還是挺大的,風景也很美。 宮裏那麽多宮女太監,有些人在裏頭待了幾十年,很少有人會有這種毛病,就是因為他們要時時刻刻幹活,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亂想。 孕婦,不,孕夫不能做體力活,但能幹的事情可多了,織織毛衣,算算卦,夜觀夜觀星象……這個時代沒有大氣汙染,天上的銀河可漂亮了,隨便一個晴朗的夜裏,都能看到一條長長的璀璨銀河,保證星星多得看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