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對身份的陳述,小護士不著痕跡地分別掃過兩人。 是挺般配。 她放了心,將病號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又把之前準備交代的回家後的注意事項一並告訴給了他。 整個過程,病號一直悶聲不語,隻在另一個同伴出現在病房門口時,睨了他一眼。 小護士仰頭囑咐完,就將圓珠筆夾回口袋邊沿。 麵前的人說了聲謝謝,語調比起病號,多了許多鮮活氣。 小護士莞爾一笑,抱著病曆本出了門。 剛拐過彎的一瞬,她聽見身後久不出聲的病號放軟了嗓音,又因為咽喉發緊而顯得有些僵,“賀堇……” 扶在門邊的張元見傅容介又忽然朝他瞥過來,忙說:“我一慌就打電話給他了……這本來就瞞不住,你總不能這幾天不回家吧。” 他是覺著,早知道總比晚知道要好。 傅容介收回視線,緊抿住唇角。 他知道張元是為了他考慮。 但賀堇才和他說過要保證自身安全,他就“明知故犯”地受傷。 他滿腦子想著這件事,以至於從摔傷後到現在,都沒怎麽顧得上傷口有多疼。 傅容介抬眸看向賀堇。 他怕在賀堇的臉上看見失望後悔這類的情緒。 但賀堇隻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連起初的擔心焦炙都瞧不見半分。 他神色如常地走到病床邊,問他:“既然傷的不重,回去嗎?現在。” “嗯。”傅容介舔了下幹涸的唇,抬著胳膊試圖起身。 賀堇按住他,小心避讓開了傷口,“自己能走嗎?” 傅容介拉住他放在自己肩側的手,“慢一點,可以。” 隻是傷著的那條腿會有點跛。 賀堇看他下了床,才幫著扶了一把,盡可能輕鬆地問:“比賽怎麽辦?” 傅容介和他對視一眼,搖搖頭,“不影響,這點傷,三五天就能好。” 好在沒傷筋動骨。 賀堇眯了下眼,“但你剛剛也聽到護士說了,你這幾天隻能適當運動,避免出汗。你知道的吧?” 他語氣嚴厲起來,“跟比賽相比,當然是身體更重要。” 傅容介順著他的話,“我不會勉強,重在參與。” 賀堇才鬆開眉頭,“那好,走吧。你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你先不用管。” . 張元陪同他們一起回了住處。 賀堇將傅容介按在臥室休息後,就借著送人的由頭和張元在路上聊起來。 “我在俱樂部的幾個群裏都通知了,讓他們暫時別往新開辟的賽道那去跑,也讓人去摸了一遍有沒有別的被搞破壞的地方。”張元走在樹蔭下,情緒又激動起來,“但就是巧了,隻有那一處!一個很窄的急轉彎那,夏天樹葉密,本來就瞧不清後麵的路,在那攔張一米多高的網真是……嘖!” “那附近有監控嗎?”賀堇看著他的神色,問。 “沒,盤山公路上有幾個提醒限速的地方有,山道沒。”張元皺眉,“……你懷疑是有人故意針對?” “你覺得路人手賤的可能性大嗎?”賀堇眼底的笑意微涼,“要不我們先假設,是路人手賤。” 張元聞言冷哼一聲,“那確實不大可能。那段路很陡,徒步上山下山不是件容易事,前幾天我幫著布置賽道都累夠嗆。” 也就隻有山地車適合跑這種路。 “那這個假設就被推翻了。”賀堇撇下眼尾。 他其實不希望這件事是有人故意為之,那是件很恐怖的事。 他寧願是那張被木棍插緊套牢的網恰好被風吹到山道中央,又或者冒險路過的人無意中挪動了攔網。 但很不現實。 現實裏沒有這麽多巧合。 賀堇動了動嘴唇,在行道樹濃深的陰影下繼續問:“你說是新賽道,那有多少人跑過、了解這條山道?” 張元回憶了幾秒,說:“沒多少……俱樂部裏一起跟著圍賽道繩和攔網的也就工作人員,外加我和兩個騎友。但從周五開始,一直到現在,暫時隻開放給下周要比賽的我們這幾個人跑。因為那條路難度大,怕新手貿然去跑會出事。” 他說著,又迷惑起來,摩挲著下巴道:“奇怪的點就在這,我們今天上午才跑過兩趟,都好的很。” “……”賀堇腦子裏控製不住的抩鏠陰謀論又更進了一步,“那有誰知道傅容介下午會去那條山道嗎?” “也就我們幾個。”張元低著頭思索,“但沒見小傅和誰關係差啊,針對應該不至於吧,那時候要是我一時興起去跑了,那遭殃的就是我。” 賀堇陡然停住步子,頓了幾秒,才轉頭看向張元,“你微信能給我看一眼嗎?我想看看你們俱樂部的群聊。” 他剛冒出一個設想,惹得他不斷地往陰暗的方麵陷落。 他在想,會不會是參賽的某個人覺得其他人有威脅才下的手。 但當張元將微信群聊放在他麵前時,他仔細翻完,突然發現自己想錯了方向。 “怎麽了?”張元看他臉色煞白,關心道。 賀堇快速瞥過意外點開的聊天頁麵,返回首頁後將手機還給他,“……要不你再好好想想,真的隻有你們幾個人去過那條山道?” 張元撓了撓頭,踟躕兩步,“確實還有,昨天我帶幾個新加入俱樂部的會員上了山,回來時順手給他們指了那條道,往那走了幾步路。但他們都不認識小傅啊……除了程辭安以外。” 但程辭安是傅容介相處幾年的朋友,也可以排除。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這幾個人的可能性。 “?程辭安辦了你們那的會員?”賀堇撚住指節。 “對,他一直都想來試試,現在工作穩定了,就來了。”張元說。 賀堇鎖著眉,“我知道了。” 他看向張元,“辛苦你跑一趟。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我們改天再討論這件事。” * 回去的路上,賀堇心口還在噗通亂跳。 他心底發怵,假作鎮定地給曲岩發著消息。 他不想顯得慌亂,文字要比語言來的更從容些。 但曲岩久久沒有回複。 或許在忙別的事。 賀堇捱過了晚飯時間,在夜裏的風都逐漸歇止時,才看到了曲岩的信息。 -不好意思,剛剛在和朋友打桌遊。 -你問程辭安?我和他這幾天聯係也不多,但我知道他一般周日上午會去圖書館……啊不對。 曲岩發了段語音。 “我上次看他報名了誌願者活動,好像就是今天上午的……你問這個幹嘛?” 賀堇隨口謅了個理由,謝過之後又查起今天帝都哪些地方有誌願者活動,再從中分辨。 他起初隻是想試試,抱著一種“或許是自己多疑了、總不能冤枉人”的想法。 他在幾個時間相同的社區誌願活動裏挑了個離西山最近——近到就在山腳下的社區。 賀堇撥了從網上找到的聯係人電話。 他聽到對麵十分和氣地肯定了他的疑問。 “是的,我組織的,是有程辭安,他沒回家嗎?但我們今天是輪流去的,他應該上午十一點就回去了啊。” “好我知道了……謝謝。” 賀堇揉捏了兩下鼻梁骨。 他清楚這些似乎都指向程辭安的證據並都不足以說明程辭安做了這件事。 沒有人看到過。 除非程辭安自己承認。 僅憑懷疑無法證明任何事。 如果他僅靠懷疑就報了警,而查出的結果並不是程辭安,這對程辭安、對發現自己背地裏查他朋友的傅容介都不太好。 會讓人覺得他疑心太重,魔怔了。 …… 房門忽地被敲響,將賀堇從苦思中拔出。 門開了條小縫,緊接著,縫越來越大,露出傅容介略微失落的形容。 賀堇恍過神,扭頭看他,“還不睡?” 傅容介走進來,“你不是讓我明天在家裏休息?” 賀堇放平了眉頭,“那也得早睡。” “……我習慣了和你一起。”傅容介找著理由,眼神倒分外倔強。 賀堇將小臂搭在椅背上看著他,拒絕道:“我會壓到你。” 與睡姿安穩乖順的傅容介不同,他睡夢裏不大老實,屬於哪怕被抱著都會掙開、四肢亂杵的那種。 往往這時候,傅容介就會被驚醒,固執地重新把人安放在懷裏。 傅容介走近了,慢慢扣住他搭在椅背上的手,“你沒有不高興?” 賀堇由著他和自己手指交纏,“這次不是你的問題,我沒有必要不高興。” 他甚至慶幸傅容介沒出什麽事,這種欣喜足以壓過他所有的負麵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