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啼霜被他們推搡著跌進了裴野的懷裏,他一抬頭,便叫那陛下晃了晃眼,裴野怔楞了片刻,才開口問:“上馬?” “我不要騎馬,”方啼霜笑著說,“我要騎陛下。” 裴野也不惱,輕車熟路地蹲下身,而後拍了拍自己的背,方啼霜立時便往他背上一撲,勾住他的脖子,很小聲地在他耳邊說:“我昨晚有點想你。” 陛下的耳朵頓時便紅了半邊,也很輕地答:“孤也想你。” 他就像往常一樣,背著方啼霜,和他那一身笨重的婚服,慢緩緩地往正堂的方向走。 忽聽方啼霜又問:“阿野,昨夜沒有我睡在你旁邊,你有沒有睡不著覺?” 裴野並不隱瞞,誠然答道:“你不在,孤失眠了一整夜。” 方啼霜狡黠一笑,仿佛贏著了什麽似的,很高興地把腦袋枕在他肩頭,他分明也一夜未眠,可卻很不誠實地對裴野說:“我可睡得好好的。” 裴野偏頭看了他一眼:“真的?” “當然啦,”方啼霜拿腔拿調的,很得意地在他下頜線上吻了一口,“你看你,都是這樣大的皇帝了,怎麽還這樣粘人?沒了我就不行,小孩子似的。” 陛下沒拆穿他,隻是笑著說道:“是,孤沒你不行。” 方啼霜很喜歡看裴野依賴他的樣子,他心裏很依賴裴野,便也希望自己也能是陛下的倚仗。 正殿裏,堂上坐著的是裴野的老師崔山鳴與方啼霜的先生江言禪。 崔山鳴生的很威嚴,滿頭銀發,往那兒一坐,活像是一小座雪山。 方啼霜看見這樣嚴肅的一個人,心裏不免就有些緊張,好在陛下似乎已經事先同他們通過氣了,崔山鳴一開始也覺得裴野簡直是離經叛道,很不能明白他,可後來在他軟磨硬泡下,他還是來了。 崔山鳴並沒有為難他們,反而還與江言禪一道說了祝詞。 行過交拜之禮後,兩人便牽著手回了寢殿。 寢殿內張燈結彩的,四處都是喜字紅綢,紅燭燈花微微搖曳著,二人坐在床榻邊上,一邊笑著一邊飲下了合衾酒。 床榻上鋪了滿滿一層的幹果,方啼霜看著眼饞,便隨手從床上摸了顆桂圓剝著吃,末了還又再剝了一顆,塞進了裴野嘴裏。 陛下起身,吹滅了幾盞紅燭,殿內頓時變的昏暗起來,回頭再看床邊那兩張龍鳳喜燭,橘金色的燭光微微晃動著,映在方啼霜的臉上,燙的裴野的心忽地一跳。 兩人很自然地對上了目光,方啼霜的眼睛一彎,半帶調戲道:“娘子,過來給你郎君捏捏腿唄。” 裴野笑著走過去,往他腦袋上搓了一把:“好啊,是誰方才背你走了一路?你不給孤捏腿便算了,還敢嘴貧!” 陛下脫了靴子,將半邊腿往他身上一架,支使道:“快點,給你郎君捏捏腿。” “好啊,”方啼霜麵上笑得很好看,手上卻使了狠勁,在他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舒服麽?” 裴野吃了疼,也不肯把腿收回來,又借勢往他身上一壓:“舒服極了,你再來啊。” …… 那膏藥抹到一半,方啼霜才忽然記起來,先前裴野答應過他,要讓他一回的事。 “上回咱們說好的,”方啼霜不太高興地踢了他一腳,“下回讓我在上頭,你忘啦?不許和我耍無賴。” 裴野卻笑了笑,手上動作不停:“孤沒忘呢,一會兒就讓你,乖。” 過了一會兒,方啼霜就發現自己受騙上當了,他和裴野所說的在上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 這一次下來,方啼霜的腿都軟了,人也累極了,說什麽也不肯再動了,偏那撒謊騙人的陛下卻將他翻下去,又要了一回。 夜半時分。 方啼霜嘀嘀咕咕地說自己睡不著覺,裴野便將他攔腰抱起,帶他去露台上看星星。 兩人並排躺在當初那兩條躺椅上,聽著那忽遠忽近的蟬鳴鼓噪,抬眼望著那漆黑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 裴野手裏剝著葡萄,剝好了便偏頭喂到方啼霜嘴裏,方啼霜一口一個,吃的很高興。 平日裏他其實也不難伺候,生了氣給喂點吃的便能哄好,可就是在床上的脾氣可大,弄疼了要哭,舒坦裏也要哭,事後還要哼哼唧唧地咬人。 裴野湊過去,吻了吻他哭腫的眼:“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咱倆剛認識那會兒,也一起躺在這兒,你把孤的冰鎮葡萄全吃光了。” “哪有全吃光,”方啼霜狡辯道,“明明還給你留了一顆。” 裴野笑了笑:“是還給留了一顆,孤記錯了——那時候你才多小,才剛換乳牙,吐了一地血,哭著說自己就要死了。” 他一說起這事,方啼霜便又想起寒瓜籽那事,那一股委屈氣頓時又湧了上來,這仇他能記一輩子:“那時候你這人人品就很不好,連貓都要騙,我就不該信你。” 裴野兀自樂了一會兒,而後又湊過去,揉他的臉:“不氣了,那都過去多久了。” 方啼霜不太高興地哼了一聲。 “你還記不記得,那會兒你在這兒,和孤說,我們是知己。” 方啼霜本來都已經忘記了,可聽他說起,便又記起來了,那時候他仰望著裴野,覺得陛下就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後來好長一段時間裏,他也都是這樣認為的。 “什麽知己,”方啼霜氣惱地說,“我才沒你這樣的知己,你是大騙子,是這世上最愛騙人的壞蛋。” 可就算他是大騙子,大壞蛋,方啼霜也仍然還是那樣愛他。 裴野笑了笑,並不在意自己在他嘴裏的身份是位大騙子。 過了一會兒,兩人又牽著手看起星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從前,偶爾又滿懷憧憬地說著以後。 夜風在輕柔地吹、枝葉在窸窣地響,星子在悠閑地閃、蟬聲在此起彼伏地飄。 時間過得那麽快,又那麽慢。 他們有無數的過去可以回憶,也還有無數的將來可以憧憬。 “阿野,”方啼霜麵上帶著倦意,有些迷糊地偏頭,“我們要天長地久地在一塊,好不好?” 裴野笑著扣住他的手,很鄭重地答:“好。” *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接下來就是番外啦。 放一下下本古耽預收,喜歡可以點個收藏喲~第九十六章 番外一:“孤的龍尾巴呢?” 成婚後第二日, 方啼霜沒能順利從床上爬起來,陛下也很慷慨地給他放了婚嫁, 這幾日都可以不用早起上課。 再一日,方啼霜終於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他要早起和裴野一道去練劍。 可惜沒能堅持兩日,還沒等方啼霜的懶病發作,他就先把自己的手腕給扭傷了。 把右手扭傷之後,方啼霜幹脆連飯都不肯自己吃了。 他的左手雖使不好筷子,可自己用個湯勺還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隻要有陛下在場,陪著他一塊吃飯,方啼霜便總要病病歪歪地往椅背上一靠,大爺似地一揣手:“唉, 我這怎麽吃飯啊?” “吃不了飯就別吃了, ”裴野笑道, “慣得你一身嬌氣病。” 方啼霜見他不僅不緊張自己, 還要在旁邊說風涼話,於是便惱羞成怒地往他衣袍下擺上踹了一腳:“我是跟著你去練劍,這才扭傷的, 你不管我了?” 裴野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因此隻好被迫照顧這位脾氣很大的傷患。 隻要方啼霜一張嘴, 陛下便往他嘴裏夾菜,將他那張破嘴堵的嚴嚴實實。 陛下心裏雖然是樂在其中的,可嘴上還要說他:“孤也不是沒警醒過你,初學時要先使木劍,誰叫你急於求成, 非要搶孤那把劍玩, 現在得償所願傷著了, 怪的了誰?” 方啼霜聽見了,立時便要用沒傷著的那隻手打他,理不直氣也壯地說:“誰叫你那把破劍那樣重,一點也不趁手。” 那日方啼霜不過才使了一日木劍,便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學成了,纏著裴野要搶他那把很威風的真刀來玩,裴野拗不過他,便借他拿了拿。 可誰知他又非要學著陛下的樣子去劈小樹,最終枝條是砍了半截下來,可惜他的手腕也給扭傷了。 裴野舀了半勺雞湯,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送到他嘴裏:“那你手腕養好了之後,還和不和孤一道練劍了?” “不練了,”方啼霜很爽快地拒絕了,“還是躺著睡覺好。” 陛下不免有些失落,可他的回答也在裴野意料之中,頭天上午練劍時,方啼霜手上磨了個小水泡,一整天都在他耳邊嘰嘰歪歪地喊疼,撒嬌要他給吹吹。 裴野抱著他的手吹了半天,吹得都要斷氣了,方啼霜卻還是不滿意。 裴野很知道他這個人,這樣撒嬌耍賴,不為別的,其實就是犯懶了想半途而廢,可又礙於那日口若懸河的承諾,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自己不想去罷了。 陛下便假意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第二日一大早,還是狠心地將他從床上捉了起來。 於是第二日上午,方啼霜就如願以償地扭傷了手腕。 這些日子裏他不能畫畫,每日都過的很無聊,便時常賴在裴野身邊折磨他,擾得他無心朝政,奏章上的正楷從眼前飄過,卻絲毫不往腦海裏去。 隻消他一抬頭,滿眼便隻剩下了方啼霜那張明晃晃的臉,一顰一笑,都能扯動他的心弦。 那幾日陛下很深地明白了那位為討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的幽王,什麽“從此君王不早朝”,什麽“紂惑妲己賢人死”,若將那些美人的臉換成方啼霜的,他恐怕也一樣會被迷的心甘情願。 眼前的美人無罪,裴野隻恨自己不夠自持穩重,因此與他糾纏了幾日,便差人去宮外,給他搜羅了一大堆話本,怎樣獵奇的都有,終於將他給打發走了。 方啼霜看起話本來廢寢忘食,倒是不愛來糾纏他了,可等陛下閑下來了,他也還是忙著看話本,夜裏點著蠟燭都要看,根本不理睬陛下了。 裴野追悔莫及,很想將這些話本偷偷給他燒了,可惜沒敢動手。 方啼霜前不久畫了一些小冊子,那些古靈精怪的小故事在市麵上竟大受歡迎,引起很多畫家的爭相效仿。 而那刊載話本的小頁裏有時會附贈新聞,字寫很小很密,方啼霜原本並不樂意看,後來無意間在上頭發現了自己的名字,便對此提起了興趣。 可那小字他看著還是很頭疼,於是便逼著陛下給他念。 裴野最近備受冷待,已經很久都沒能和他親近了,故而很樂意地就攬下了這個活。 “這一本裏也提了你,還喊了你啼霜先生。”裴野笑著說。 方啼霜的眼睛登時一亮,催促道:“他喊了我什麽?你快再念一遍!” “啼霜先生。” 方啼霜忽然飛撲上去,很高興地往陛下臉上親了一口:“誒1” 他很喜歡這個稱謂,在名字後頭加個先生,好像他就成了個多麽了不起的人物了似的。 時評短文裏對他的畫大多數都是好評,可有褒就有貶,裴野有時翻到一些罵他的,便就偷偷即興發揮,都換成了誇他的詞。 方啼霜在旁邊聽得搖頭晃腦的,高興極了。 可有一篇裴野沒忍住,把他誇的太好了,誇到了方啼霜的心坎上,方啼霜便激動地伸出手來:“這篇男寫的真好,你豐拿給我,我獨自己看看。” 裴野一時愣住了:“沒什麽好看的,這字太小,傷眼,還是孤念給你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