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潛見班準的臉色有點不自然,下意識問出了口。 班準站起身,順手將他之前放在椅子上的寬大短袖套在頭上,隨意地甩甩手,回答榮潛道: “沒怎麽,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你先離這兒遠點兒,我正找玻璃碴子呢。” 都這個時候了,還隻顧著關心他。 榮潛在心中歎了口氣。 緊接著,他的視線落在班準用毛巾輕蹭著的手掌心上,呼吸驟然凝滯,蹙眉問道: “你的手怎麽回事?” 班準沒抬頭,將沾了血的毛巾扔到椅子上,繼續蹲下身子用視線搜尋剛剛打掃漏下的玻璃碴兒,回答榮潛時的語氣甚至帶了幾分微不可查的煩躁: “弄破了,你先出去吧,別紮到你。” 他這個杯子五千多,突然摔碎了,他比誰都心疼。 “我來弄。” 榮潛俯身扯住班準的胳膊,頗為強硬地將人拉起來。 “你弄幹嘛?你不知道都濺在哪裏了,”班準抬手掙了一下,卻發現根本無法撼動榮潛手上的力量分毫,不由心驚地咽了下口水,語氣頓時禮貌多了,“我自己可以,就不麻煩你了。” “外婆會覺得我沒有照顧好你。” 榮潛搬出殺手鐧。 果然,班準直接就老實了起來,低頭眨眨眼睛,似乎在權衡著什麽。 片刻後,他終於順應著榮潛的力道,溫馴地站在門口,低頭看著蹲在自己剛剛蹲著的地方的少年。 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 清理完健身室之後,榮潛給班準的手做了哥簡單的處理,便將人以外婆的名義趕回臥室去休息,自己也回到主臥的床上,打算好好地睡個午覺。 然而翻來覆去間,腦海裏始終回蕩著青年纖細勁瘦的白皙腰身,和那形狀漂亮的蝴蝶骨下方……兩個恣意飛揚的黑色字母。 榮潛徹底睡不著了。 不過即便如此,榮潛昨晚也因為起床查看班準的情況,後來又得知了班準的病況而難以入眠,所以在床上翻了幾十次身後,還是抱著枕頭睡了過去。 結果再醒來時,榮潛找遍了每一個房間,也沒再見到班準的身影。 打了幾通電話也沒有人接。 意外地,榮潛竟然不怎麽生氣,甚至還想把晚飯做好等著班準回來吃。 他不是對班準有什麽別樣的想法,隻是……不想讓班準那麽可憐兮兮地一廂情願而已。 本著這個想法,榮潛硬是把飯菜加熱了兩次,也還是沒等到班準回家。 萬般無奈下,他想起了甄不甲。 “榮先生,準哥在外麵談生意呢,榮先生不用擔心,我一會兒就把準哥安安全全地送到家裏!” 電話那頭聲音嘈雜,甄不甲幾乎是喊著說的。 榮潛也不找那不自在,“嗯”了一聲後就掛了電話,自己悶聲吃起了桌上又有點變涼的飯菜。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榮潛剛洗過澡,正在廚房清洗碗筷。 一打開門,靠在甄不甲肩頭、醉成一攤泥的班準便徑直撲向了榮潛的懷中。 醉了的人沒空也沒意識去觀察甄不甲臉上的驚詫,隻是笑盈盈地抱住榮潛勁瘦的腰身,一巴掌拍在他腰後偏下的部位,笑嘻嘻地稱讚道: “還是那麽翹。” 說完,回頭朝甄不甲揚揚下巴,“不甲,賞,給我賞。” 輕微的刺痛感伴隨著清脆的巴掌聲,讓榮潛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這人實在是…… 太下流了。 而且,怎麽又喝成了這樣。 榮潛不輕不重地看了眼門外麵露惶恐的甄不甲,淡淡開口:“去做什麽了?” 甄不甲見自家老板在意的人竟罕見地主動問起他們二人的去向,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準備將班準這一下午的去向對榮潛細細道來: “榮先生,先把準哥送回房間吧。” 榮潛正有此意,剛要扶著班準回臥室,結果卻聽到甄不甲先他一步說了出來,甚至還主動伸手碰了碰班準,不由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他落在班準肩頭的手,語意微涼: “我不知道嗎?” 甄不甲頓時覺得自己在這京海城三九嚴寒的溫度裏,渾身上下卻感受到了暢遊在摩爾曼斯克港灣中的冰涼刺骨。 他倉皇地收回了手,回身將入戶門關好,然後像呈上聖旨一樣,雙手朝向榮潛做著無實物表演,腰背也諂媚地躬了起來,就差嘴裏的一句“咱家”,他就可以練習葵花寶典了。 甄不甲跟在榮潛身後進了主臥,絮絮叨叨地說著班準今天是為了自己今後的事業,寧肯頂著身體的不適,也要請最近新相識的導演吃頓晚飯。 圈子裏交朋友的方式就是喝酒,偏偏班準最擅長的也是這個。 所以導演很開心,對班準的印象也更好了不少。 甄不甲還沒有全部說完,就敏感地察覺到了榮潛不願再聽的意向,忙灰溜溜地趿著拖鞋,主動提出離開。 “好了,甄不甲走了,你該回自己的房間了。” 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榮潛前後兩句的音量分明不一樣。 就像是不願意說出來,卻又不得不按照程序說上一句似的那種敷衍。 一定就要回自己的房間嗎。 不一定吧。 在哪兒睡不是睡。 榮潛發現,班準每次喝醉,都像是會傳染似的。 讓周圍的人都變得和他一樣醉醺醺的,仿佛可以不再和平日裏的生活中般那麽循規蹈矩。 犯了錯也可以被原諒。 “媽,”班準抱緊站在床邊的榮潛的腰,將腦袋貼在他胯骨邊上,做賊似地小聲嘀咕道,“我跟你說件事,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 榮潛被他這一句媽叫得身體僵硬起來,還沒等他伸手將班準的身體扳直,就直接聽到了下文。 鬼使神差地,榮潛突然想聽聽他的這個秘密。 “嗯,乖,你說,不告訴。” 榮潛的聲音溫和極了,似是在學著卓眉眉女士的說話方式。 不過即便是醉醺醺,班準也還是發現了“他媽”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 他蹭蹭因酒精上頭的原因而微微發熱的眼眶,慢吞吞地表達著自己心中的疑惑: “媽,你的聲音……怎麽這麽怪?” 榮潛垮起個批臉,耳尖一熱,不自然地冷聲道: “不說算了,愛說不說。” 看著副架勢,還要讓他捏著嗓子學班夫人的聲音?他才不要。 沒想到班準卻突然滿意地嘿嘿一笑,“這才是我媽嘛。” 末了又蹭蹭榮潛的胯骨,不解地悶聲問道:“媽,你的肩膀怎麽變得這麽魁梧了……打我爸的時候他肯定很疼吧?” 榮潛:“……” 好好的髖關節被這醉漢形容成肩骨…… 不過麵對班準不依不饒的詢問,榮潛還是回答道:“不疼,我沒用力打他。” 班準放心地點點頭,“你們兩個不能打架,以後為我操心的日子多著呢,千萬……要保重身體。” 榮潛剛要追問班準想要對他媽說什麽事情,結果班準直接開始叫下一個人,甚至還在榮潛身上換了個姿勢和位置,重新抱緊: “外婆,你也要保重身體,我想讓您長命百歲……” 就在榮潛覺得自己這一晚上幾乎要把班準的家譜都扮演個遍的時候,班準卻突然躥了起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腦袋,將榮潛死死按在自己懷裏,振振有詞道: “二黑,你不能再生了……” 榮潛:“……???” 班準以前的相好的還有叫這麽生猛的名字的? 不能再生了? 難道班準有私生子? 榮潛默不作聲地抿緊嘴唇,繼續聽班準說道: “女孩子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婚姻給你帶來了什麽?除了數不盡的孩子之外,隻剩下你那個花心的老公……” 還插足別人的婚姻了? 榮潛將手按在班準的肩頭,“班準……” “去,你個渣狗,離我們家二黑遠點兒!” 班準說完就是一個鷂子翻身,整個人直接橫在榮潛的床上,讓這張床原本的主人沒了去處。 為了躲避他的橫踹,榮潛一個閃身從床邊的位置站了起來,避開班準在醉意下的無差別攻擊。 原以為已經躲開了這場噩夢,然而奈何班準的腿長超出了榮潛原本的預想範圍。 一腳蹬過來的瞬間,榮潛隻能無語地帶著脆弱的好兄弟再度後撤兩步:“……” 他懷疑班準是故意的,甚至可以說是蓄謀已久的。 可能根本就沒醉。 “你要是醒了就給我回自己的房間裏去。” 榮潛彎腰扯好班準身上鬆散的襯衫。 “唔……不要,這就是我的房間……” 青年不滿地翻了個身,拍開榮潛的手,不耐煩地撓撓發癢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