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困。” 班準的眼睛倒是閉著,嘴巴卻完全沒停,“我想聽你唱歌。” 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麵前的人是誰,也沒有具體點出想聽哪首歌。 仿佛隻是隨便念叨這麽一句就覺得夠了。 正當榮潛猶豫著該不該給班準敷衍地唱上那麽兩句,點歌的人這邊卻已經開始了。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榮潛按揉著高挺鼻梁的動作一頓,躺在床上唱歌的當事人全然不覺: “掛在天空放光明,好象許多小眼睛……” 班準咳嗽起來,整個人一骨碌地脫離了榮潛的手,趴在床邊,抱著榮潛放在床頭櫃前、幹淨得幾乎可以媲美洗手池的垃圾桶,邊咳邊解釋: “咳咳……唔……我收拾屋子很厲害,這裏也能……咳咳咳,給你收拾得幹幹淨淨。” 榮潛快步走出房間倒了杯溫水,順手帶上門,攬著班準的肩背將人扶坐起來:“用溫水漱漱口。” 班準雖然難受,但什麽都沒吐出來,捧著杯溫水窩在床邊老老實實地按照榮潛的命令一步步地實施。 喝完了水,榮潛又想讓人躺回被子裏休息,可班準壓根兒不困,不管腦袋怎麽疼,他都沒有辦法閉上眼睛乖乖睡覺。 他害怕眼前浸滿墨水般濃稠的夜色。 看不見的感覺簡直太可怕了。 “我,我也不知道該跟誰說……” 班準蜷縮到床頭,曲起兩條長腿,用身上的寬鬆短袖將它們套了進去,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胖胖的小冬瓜形狀,搖晃著一顆毛絨絨的腦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我眼睛看不見,隻能聽見別人在笑話我。” 同學們都偷偷在背後笑話他走路會撞樹。 榮潛用手指理順班準的頭發,“沒有人笑話你。” 班準的眼淚止不住地掉:“我不是小瞎子。” 榮潛輕輕碰了碰他發燙的眼瞼,心頭酸澀:“你不是。” 班準突然委屈起來,他雖然聽得出來榮潛這話是在幫著他,可就是覺得憋悶得厲害。 喝醉的人毫無道理可言。 “我是,我是小瞎子,我看不見星星,”班準翻身下了床,像隻小狗一樣蹲坐在落地窗前,努力地把臉湊向窗口,“一顆都看不到,它們討厭我,都藏起來了。” 榮潛越過大床,走到窗邊,俯身把班準整個人端了起來,放回到身後的床褥上蓋好被子。 一下一下地摸著他柔順的頭發: “你哭戲要能這樣,影帝視帝的獎早就大滿貫了。” 他抽了張紙,沒有直接去擦拭班準哭得發紅的眼尾,而是用紙巾的邊角輕輕吸去了不斷滑落的淚漬。 哪知班準明明還在哭,耳朵卻靈敏得厲害,聽到榮潛的話,他邊回頭看邊帶著哭音捂緊自己癟癟的口袋: “我沒有五百萬了……” 對這種話的第一反應是班準在裝窮,其次榮潛才反應過來班準是完全聽錯了他的話。 “我說的是大滿貫。”榮潛湊近了點兒,一字一頓地對懷中的醉漢解釋道。 班準仍舊執拗地捂著褲袋搖頭,守財奴似地不肯露富。 麵對榮潛看似要強取豪奪的態度,他感到十分不安:“沒有五百萬,五百塊都沒有。” “我跟你一個醉漢較什麽勁。” 榮潛捏捏班準的臉頰,語帶笑意,“你明天看到自己這樣,我敢保證你會後悔。” 班準不知道榮潛在說什麽,以至於對此毫無興趣。 他喝醉之後的目的相當單純,冷了熱了,渴了餓了,都會成為他發泄不滿的理由。 “有點冷。” 榮潛扯過滑到班準脊背處的被子,將他細致地包裹起來,隻露出一個微微朝右邊歪著的蓬亂腦袋,讓人有想要再覆上去揉搓一把的念頭。 在手掌即將貼合到班準發頂的前一刻,榮潛堪堪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他也瘋了嗎。 “不要,不要這樣。” 班準顯然很討厭這種被子裹在身上的束縛感,卯著勁兒地掙開了被子的桎梏,偏要伸出兩隻手臂來,一齊按在榮潛的兩側肩頭上,將他也撲在床上。 低著頭,目光流連在榮潛臉上的每一處。 直到這一刻,榮潛才真的有些慶幸自己長得還不錯,能讓這麽一個好色的醉漢愣怔著盯了半晌,甚至還可以順便讓他安靜下來。 班準雙手捧住他的臉,眼底沉澱著未曾清醒半分的醉意。 榮潛沉默地臥在他下麵,慢慢眨動著眼睛看他。 原本以為剛剛班準不管不顧地抱著自己親的做法,已經足夠給他構成十天半個月內也緩不過來的驚嚇了。 然而,不止。 喝醉了的班準很喜歡嘿嘿地笑。 明明在文字的形容下,這兩個一點都不可愛的疊字甚至讓榮潛一度覺得有點猥瑣,可這聲音從班準的口中發出來時,卻莫名地有點…… 聽完就讓人覺得半邊身體都麻了。 榮潛舔舔嘴唇上被班準咬破的傷口,喉結難以自控地滾動著。 他感覺到班準的手臂越收越緊,最後,頸側被溫熱的氣息輕輕碰了一下。 薄薄皮膚下的動脈瘋狂地跳動起來。 榮潛的臉頓時像被火燒了般地灼燙難耐。 他僵著身子,想辦法在心中開解自己。 班準是因為喝醉了,所以才會這樣的,平日裏完全是個正常人。 很多人喝醉了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並不能代表什麽。 而且就算班準用這種方式來逼他就範,隻要他不點頭,班準就沒辦法對他做什麽為非作歹的事情。 主動權一直都在他這裏。 榮潛這邊心亂如麻地掙紮,誰知班準卻突然一抬腦袋,眯著眼睛朝窗外看去,遺憾地歎了口氣: “今天沒有月亮誒。” 榮潛跟著他一塊兒轉過頭朝窗外看了過去,不由怔住。 窗外是有月亮的。 隻不過很暗,被烏雲擋著。 完全看不見嗎。 “月亮睡覺了,”榮潛顧不上雜亂無章的心緒,輕輕拍著班準的後背,哄嬰兒一樣,“你也該睡覺了。” “不行,”班準搖搖頭,“夜裏就是要有月亮的。” “有時候也沒有的,陰天就沒有。” 榮潛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跟一個喝醉了的人論個高低。 總之榮潛覺得,眼前的人隻有委屈難過的時候,才會伸手搭住他的脖頸。 也許他是想再嚐嚐那種滋味。 班準緊了緊雙臂間摟著的腰身,笑眯眯地說道: “不如你做我的月亮吧。” 。 天光大亮。 班準在床上躺了好久,久到他隨時都想要趿上拖鞋衝出去尿尿。 可他還是一動都不敢動,即使頭再疼也不敢挪動半分,滿腦子都是那個令他感到費解的問題。 他為什麽又躺在了主臥的床上。 並且還能完好無損地醒來。 不是他用詞誇張,而是因為身邊的人,是比虎豹狼蟲更為可怕的榮潛。 經過內心的反複掙紮,班準終於抱著必死的心態,眯縫著眼睛瞥了眼躺在他身側的榮潛。 ……幸虧這祖宗還在睡,也就意味著他逃命還來得及。 事不宜遲。 班準抓著自己目光所及的所有能夠證實他昨晚睡在主臥的證據,躡手躡腳地離開了主臥,直奔書房而去。 從前的班準警惕心極強,而人又經常不在家,所以他在各個房間都裝了監控。 遇到像今天這種詭異的不確定性時,班準才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設備。 他披著外套蜷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 班準挪動鼠標到主臥的畫麵,卻發現裏麵黑漆漆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意識到監控肯定是被榮潛關掉了之後,班準猛地一拍大腿,遺憾地歎了口氣。 還沒等他打開裏麵的聲音,想要聽聽自己對榮潛都說了些什麽大逆不道的話時,外麵突然傳來他媽的聲音。 “準準呀,媽媽來了呀,都九點多了,昨天不是說好的嗎……” 卓眉眉的聲音聽上去一路朝著主臥的方向而去,嚇得班準連電腦屏幕都來不及關掉,隻能匆匆切回到主畫麵上去,便趿著拖鞋狼狽地打開門,企圖截住他媽。 “媽,媽我在這。” 昨天應酬,竟然忘了他爸媽今天要過來的事情。 雖然知道卓眉眉不會隨便扭開榮潛的臥室門,但班準還是嚇得不行,緊忙招呼著卓眉眉道,“媽,他還在睡,就先不要吵他了。” “準準呀,媽媽帶了今上上午剛包好的餃子過來,jasper生病了嗎,怎麽這個時間還在睡呀?” 卓眉眉自然不知道這兩個孩子真正的相處模式是什麽,進了屋就笑眯眯地招呼著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