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說話有沒有禮貌?”何明旭皺眉,“什麽剛剛那個人啊?” 謝安珩理都沒理他,依舊固執地仰起頭,眼睛睜得很大。 生物老師被他迫切的神情驚到了,下意識轉頭看了看周圍:“奇怪,剛才還在這的。” 旁邊有女同學不確定地指了個方向。 謝安珩立馬轉頭望向她。 女生顫顫巍巍:“好像朝那邊走了……” 話音都還沒落下,謝安珩就背著包跑了。 女同學捏著糖紙喃喃:“已經……已經走了好一會了。” 謝安珩一路狂奔到公園開闊的空地,瘋了似的在人群裏四下搜索。 沒有。 一個符合的人都沒有,全是一些來散步的老人和小孩。 氣溫很高,有滾燙的汗珠從額頭落下來,一路滑到唇角。 謝安珩緩慢將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忽然朝人群大喊:“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 “你到底是誰?!” 為什麽幫他。 又為什麽不出來見他。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路人驚詫的眼神和吵鬧的蟬鳴。 謝安珩在原地站了很久。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他才把包抱在胸前,耷拉著腦袋往回慢慢走。 他盯著包裏的玻璃食盒,香氣誘人,連菜品都是他最喜歡的種類。 突然,謝安珩發現書包裏有什麽東西在陽光下倏地一閃。 他伸手將它拿起來。 是一枚藍色的袖扣。 幾乎是一瞬間,謝安珩想起了那天在校門口撞到的人。 那個有力的臂彎和溫暖的氣息。 長睫在謝安珩眼下投出一大片陰影,他手指慢慢收攏,將這枚袖扣攥進掌心。第4章 那個人 夜晚,謝家的小平房。 謝父喝了酒,謝安珩從南湖公園回來時,他已經睡下了。 謝安珩輕悄悄進了房間,把門反鎖,從書包裏取出玻璃餐盒。 他輕手輕腳將它擱在寫字桌上,打開蓋子。 飯菜的香氣霎時間撲滿整個臥室。 很難有人能拒絕滿滿一碗自己愛吃的美食,更何況是幾乎從來沒好好吃過晚飯的小孩。 謝安珩隻猶豫了兩三秒就敗下陣來,他拆了那盒全新的餐具,埋頭大快朵頤。 三道菜比他意料中還要好吃一萬倍,他不知道酒店裏的菜是什麽味道,但他覺得也不會比這個更好吃了。 謝安珩吃得很急,中途還不小心把舌頭咬了一次,疼得抽了半天的涼氣。 一口氣把飯菜消滅幹淨,謝安珩將餐盒收拾好,想了想,還是戳開了那盒牛奶,叼著吸管靠在床上試著修理止痛噴霧。 但嚐試了幾次,噴口還是噴不出來。他隻能放棄,仔細把這兩次所有收到的東西都藏進床下的鞋盒裏。 洗漱完,接近九點,謝安珩躺在黑暗中,指間撚起那枚袖扣,舉在麵前。 朦朧的月光從課桌前的窗戶打進來,直直落在上麵,反射出一點淡藍色的光暈。 寧靜又溫和。 謝安珩靜靜看了幾分鍾,這才把它壓進床墊下麵,閉上眼。 而此時此刻,回了招待所的謝行之卻依舊在小桌子前挑燈夜戰。 他垂著頭,回憶小時候的這段記憶,力求把每一次遭遇的壞事都記起來。 這次的事情給他敲了一個警鍾。 要不是他碰巧決定去給小謝安珩送飯,又剛好遇見一個負責的門衛,小孩就真的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打了。 謝行之不能允許這種事再次發生,他絕對不可能眼睜睜再讓小謝安珩經曆曾經那些欺侮。 謝行之對著桌上的台曆轉了幾下筆,想起來幾件事,分別將台曆上對應的日期圈起來。 被何明旭撕壞了語文課本,又被語文老師罰抄寫檢討。 找謝父要錢買新的聽寫本,挨打,上課還因為沒本子被老師罰站。 …… 最後在台曆上落下一行工整的小楷,謝行之蓋上筆帽,伸了個懶腰,拎起新買的衣服進了浴室。 翌日下午。 謝行之拎著飯菜跟牛奶出了門。 “又去給小孩送飯啊?”招待所的婆婆剛打牌回來,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謝行之點頭,隨便找了個借口:“對,小孩長身體,晚上給他多吃點。” 的確是送飯,但這次他沒再去學校門口等謝安珩。 連續往他書包裏塞了兩次東西,就算小時候的他再怎麽傻白甜也該反應過來了,校門口趁亂作案的方法肯定不能再用。 謝行之打算把飯菜送到他的酒鬼爹家裏。 酒鬼爹的小平房還是像記憶中那樣破舊,謝行之避開來往的人群,從一條直通屋子後院的小巷子抄近路。 小謝安珩的房間正對著後院,而房間書桌上麵則有一扇小窗戶。 窗戶年久失修,已經有了很大的縫隙,刮風下雨的時候都沒法在書桌前寫作業,會被雨水淋一臉。 但也因為如此,方便了謝行之。 他輕車熟路地翻進後院,走到窗戶底下。 年幼的時候還要踩著椅子才能夠到的小窗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隻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了。 謝行之從縫隙伸進手指,毫不費力就打開了窗戶,把飯盒放進內側的窗台裏。 這會兒謝安珩沒放學,丟下飯就走,安全又方便。 小謝安珩足夠聰明也知道感恩,應該會把飯盒放在原處還給他。 確認餐盒放好後,謝行之從巷口出來,轉身進了不遠處的一家小書店,拿了一本新的七年級語文書和一個聽寫本,付了款,打算找個時間溜進學校,把東西塞到謝安珩的課桌裏。 回招待所的時候,老婆婆正在織毛衣。 她笑眯眯地搭話:“飯送到啦?” “嗯,這幾天用您的廚房,麻煩了。”剛好現在沒人住宿,謝行之也撐在櫃台前跟她聊天。 “那麽客氣做什麽?”老婆婆放下針線,有些不讚同地抬頭,“你可別再往我抽屜裏偷偷塞錢了哦,再這樣我不收你的房費了!” 謝行之一愣,抬手摸摸鼻尖,笑笑:“好。” 老婆婆這才滿意了:“你們小年輕人賺點錢養活自己就不容易啦,你又還有個孩子要養,把錢留著小孩花吧,我這個老太婆沒什麽用得到錢的地方。” 說完又問:“什麽時候把你小孩領過來跟你住幾天?老是跟著媽媽住,偶爾也要陪陪爸爸嘛。” 謝行之緩慢地眨了眨眼,意識到老婆婆估計是誤會了。 他有些尷尬:“我不是……” “哎呀哎呀,我知道!”老婆婆打斷他,“年輕夫妻就是這樣,她發脾氣,你讓著她一點,也不至於這麽一直在外麵住著,多傷感情,對孩子也不好。” “而且這麽多天,小孩肯定想你呀,沒準天天哭著吵著要見爸爸。” 謝行之:“……” 他嘴唇動了動,還是放棄解釋:“小孩暫時不適合跟我一起,我這樣也能照顧到他。” 老婆婆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照顧?養孩子可不隻是給他送飯送禮物這麽簡單的,最重要的是感情!你對他的關心和陪伴,那比什麽禮物都更寶貴!” 謝行之有些怔愣。 他拿著給小謝安珩買的文具和課本回了房間。 他的房間窗口靠近街道,剛好可以看見學校門口。 謝行之靠在窗邊想老婆婆剛才說的話,微微蹙起眉頭。 忽然,他眼神一動。 謝安珩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人群裏。 有了這幾天好吃好喝供著,藥物也跟上了,又沒再遭到謝父的毒打,他肉眼可見地行動便捷了很多,小臉蛋上也比第一天見到時紅潤了不少。 但他沒像謝行之記憶裏那樣快步走回家,而是擠過人群,停在了對街藥店的門口。 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人。 謝行之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的目光落在小謝安珩身上,一直到放學的人潮全部散去,小孩才埋下腦袋,可憐兮兮地走了。 謝行之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用力掐住窗欞,把手指硌出了一道印子。 - 周五早上,早讀和前麵兩節課都是語文連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