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走過來, 身後還跟著一大票人。  他麵上帶笑,視線在謝行之身上轉了一圈:“哥哥?”  不知道為什麽,謝行之總覺得他的笑意未及眼底, 甚至讓他有些陌生:“安珩?”  謝安珩眸光微動:“竟然真的是哥哥, 好久不見。”  他這樣溫和地一笑, 雖然長開了不少, 但到底還是那個熟悉的謝安珩, 謝行之眨眨眼, 剛剛那種感覺多半是錯覺。  他下意識抬手想像以前那樣碰他的頭發:“長這麽高了……”  見到他這個動作, 謝安珩在身側捏緊的五指些微放鬆,眼底的陰鬱似乎散了不少。  但下一秒,謝行之又把手收了回來。  謝行之對他彎了彎唇:“習慣了,抱歉。”  他都這麽大了,哪還能像小時候那樣隨便摸腦袋,還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  謝安珩剛剛鬆開的手指一僵。  那個瘦臉男人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動作,趁機對謝安珩討好地擠眼:“想和謝先生套近乎,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心思吧,他現在是夏家的新家主,早就不是你弟弟了!”  謝安珩卻看都沒看他,眼裏微不可察地掠過一絲慌亂,立刻望向謝行之。  謝行之拉住又想動手的岑向陽,沒注意他的動作,皺眉:“安珩當然是我弟弟,你在胡說什麽?”  謝安珩身後的其他人似乎都對他這句話感到不滿,隱約又在議論。  但謝安珩聽見謝行之的回答,眸光閃了閃,卻明顯放鬆不少。  “放了不長眼的人進來,打擾到哥哥的雅興,是我疏忽了。”出乎所有人意料,謝安珩說完側頭了一眼剛才說話的男人,眸光冷淡,“把他請出去。”  話音落下,立刻就有兩個身形高大的保鏢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男人的胳膊。  那人沒想到會這樣,登時嚇壞了,腿都軟了:“啊……不要啊,謝先生,謝先生,我是在幫您說話,這人回來肯定是心懷不軌,我,啊!”  後續的聲音全部斷在他的慘叫裏。  謝安珩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對那個男人做了什麽,隻見他下巴輕輕一抬,兩個保鏢就迅速架著他拖了出去。  在場無一不是上層圈子裏有話語權的人,這樣的宴會上發生這種事,場上竟然沒人敢站出來阻止。  “喂,謝安珩,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岑向陽覺得不對勁,“你為什麽跟這種人在一起?剛剛那個人說的又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有些人不就是見錢眼開想來套近乎訛錢嗎?”站在他身後的高挑少女不屑地瞥了一眼二人,意指謝行之。  岑向陽:“嘴巴注意點!別以為你是個女人就能亂講話。謝安珩,你就讓別人這樣說你哥?”  謝安珩偏頭:“先帶許小姐去席位上。”  “是。”旁邊的侍從對少女作出請的手勢,她臉色變了變,但看到謝安珩的眼神,不知道想起什麽,也不敢忤逆,隻能嬌哼一聲走了。  謝行之這回要是再感覺不到所有人對他都帶著敵意那就是傻了,他擰起眉頭看向謝安珩:“安珩,這到底……”  但謝安珩沒回答,熟稔地替他拉開椅子:“哥哥不妨先就坐,一年沒見了,我很想念,等宴會結束,我再和哥哥好好談談。”  最後四個字放得極輕極柔,像是耳邊的囈語。  謝行之還想再問,可謝安珩目光微冷,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他再看一眼四周。  一圈保鏢將他和岑向陽隱隱圍住,其他賓客也顯然全是謝安珩那邊的人。  謝行之隻思忖了兩秒便按住蠢蠢欲動的岑向陽,點頭坐下:“那就按你的安排來吧。”  這個距離貼近謝行之的頸側,在他目光觸及不到的角度,謝安珩垂下眼睫,動作頓了頓。  他起身時已經恢複了剛才那副從容又淡漠的模樣:“給這邊上一份溫水。”  “你哥早就不用……”岑向陽想說謝行之的身體已經好了,可惜謝安珩充耳不聞,交代完這句話便領著其他人離開。  “謝先生,您的溫水,請慢用。”侍從把他麵前的酒杯換一下。  謝行之對他點頭:“多謝。”  而這副行徑看在桌上其他人眼裏便有了另外一層意思。  有剛剛那個男人的前車之鑒,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隻能互相小聲嘀咕。  “真倒黴,偏偏分到這一桌。”  “我看那謝先生還是對這個酒鬼留了那麽一絲情意的,當初這樣對他,竟然還好生生地招待。”  “人家是成大事的人,有氣量,犯不著和他糾纏,要我看,我也給他打發點讓他走了得了。”  謝行之耳目聰敏,耷拉著眼皮,還是把這些對話都聽了進去。  他身邊坐著另一個年輕人,看樣子和這些嚼舌根的不是一夥的,神情很淡定。  “請問……”他轉身朝那個年輕人禮貌地笑了一笑,“可以和我講講安珩,謝安珩他這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嗎?”  那年輕人放下手裏的杯子,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  謝行之隻好又說:“我不是他們說的什麽酒鬼,我也不是來訛錢的,我自己有公司,不需要靠這種手段。”  少年突然說:“可是你的公司已經歸他了呀。”  他說著伸手指向前麵謝安珩站著的地方。  “……”他出國之前確實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謝安珩了沒錯,謝行之無奈道,“那是我留給他的,我是他的哥哥,剛剛才從國外回來,我隻是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他們說你是個暴力狂酒鬼,心情不好就會打人。”小少年目光灼灼。  “放他們的狗屁!”岑向陽聽見了,“是誰跟你講的?那酒鬼明明是謝安珩的爸……”  小少年被他嚇得往後瑟縮了一下,謝行之趕緊攔住岑向陽,對他使了個眼色。  “……”岑向陽這才不甘不願地退回去。  謝行之:“他們還和你說了什麽?”  小孩子對人的感知能力本能地敏銳,眼前這個男人雖然風評很差,可這番交談下來,小少年莫名對他有種好感。  “他們說過你好多好多壞話。”他壓低嗓音,“我聽我媽媽說,兩年前,夏景輝叔叔發現夏嘉譽哥哥不是他的親兒子,所以他一直在找他的孩子,去年年中,他就把謝安珩哥哥接回來了。”  小少年張口閉口全是這些人的全名,像是一點也不避諱:“他們還說,謝安珩哥哥以前被你撫養長大,但你是個喜歡喝酒的壞蛋,經常打他罵他,夏景輝叔叔把謝安珩救出來,他非常感激夏叔叔,認回了夏家。”  說完他鼻子一皺:“不過我覺得這些也是假的,哪有爸爸跟兒子不同姓的?”  謝行之卻沒心思聽他的這句話,剛剛那一番言辭信息量太大,把他砸得有點懵。  “那謝安珩怎麽說?他也說他哥哥……他也說我是個打他罵他的酒鬼?”  小少年搖搖頭:“沒有,謝安珩哥哥沒這麽說過,這些都是夏景輝叔叔說的。”  謝行之剛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又聽見他道:“我隻聽過謝安珩哥哥說……你不要他了。”  “……”  謝行之沉默。  良久過後,他才低聲道:“我明白了,謝謝你。”  “不客氣!”小少年感覺到他好像很傷心,有點不知所措,隻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倒豆子一樣講出來,“大哥哥,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那個朋友說錯了,今天的宴會不是給你接風洗塵的,今天是為了正式宣布謝安珩在夏家的身份。”  岑向陽怪叫一聲,整個人撲過來:“你說啥?今天不是給行之哥的接風宴?!”  謝行之被他撲了個滿懷,岑向陽這才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激動了:“對不起對不起,行之哥,沒壓到你吧?”  “沒有。”謝行之搖頭,“你能有多重,壓一下也沒事。”  岑向陽鬆了一口氣,在國外治病的那段時間太久,再加上謝行之又剛剛做完手術就急著回來,還沒徹底恢複,他已經下意識地把謝行之當玻璃人對待了。  但他還是意識到重點:“謝安珩那小子竟然投奔夏景輝了?還帶著行之哥你的公司一起?他在想什麽啊?”  謝行之沒回答,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怎麽樣也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但又怎麽可能是這樣呢……  夏景輝竟然是他的生父,上輩子他懷疑過謝偉茂,也去調查過,可沒查出什麽名堂就出了意外,他更萬萬沒聯想到夏家。  最關鍵的是謝安珩。  他離開之前明明把謝安珩將來要走的路都給他鋪好了。  謝安珩隻需要穩步向前,將來的成就肯定比他上輩子還要高,現如今卻進了夏家這一趟渾水,走了捷徑。  而且聽這個小少年剛剛說的意思,謝安珩……怨他。  謝行之用力閉了閉眼睛,抬手揉了一把眉心。  見他不說話,岑向陽心裏開始發慌:“行之哥,這不是你的錯,這樣的事誰能料到啊。”  “而且你好歹對謝安珩有養育之恩,他要是就因為這個埋怨你,還放任夏景輝到處散播這種謠言詆毀你,這兔崽子真不是個東西,等下宴會結束了看我怎麽教訓……”  “不用。”謝行之冷靜下來打斷他,“我會跟他好好談談。”  岑向陽不想讓旁邊的賓客聽到他們講話的內容,兩個人腦袋抵著腦袋,靠得很近。  他還想再講兩句,忽然又看見謝安珩端著酒杯走了過來:“哥哥。”  他的視線在二人身上來回打了個轉,抬眸:“這裏還要等很久才能結束,賓客太多也吵鬧,不如我讓人帶哥哥先去客房裏休息。”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明顯沒給謝行之選擇的餘地,剛剛那兩個保鏢已經站在了他身邊。  最後對他做出請的手勢的竟然也是老熟人。  趙致殷抬手:“我帶您去房間。”  岑向陽立刻拉住謝行之:“你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點長幼尊卑都沒有了,還脅迫你哥?”  謝安珩目光在他拉住謝行之的手上停了半秒,眸光微閃,還是很客氣:“哥哥。”  當初乖巧的小孩現在變成了這樣,謝行之一時間心情複雜。  他站起身,挪開岑向陽的手:“沒事,不用擔心。”  說完又對趙致殷道:“帶路吧。”  謝安珩後退半步,跟謝行之擦肩而過,眼睫輕垂,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趙致殷領著謝行之穿過人群離開了宴會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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