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有人敲響辦公室的門,總算打破了這一片寂靜。  謝安珩睫毛猛地一顫,迅速恢複淡漠的表情,握著那隻手表走回辦公桌前坐下。  “進來。”  大門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入,以趙致殷領頭,看見辦公室內的裝潢,全都不約而同愣了半秒。  裝修風格簡約但又不失奢華,可原本應該十分明快溫馨的配色,此時此刻卻黯淡無光,配合著窗外烏雲密布的天氣,整個房間透露著一股空蕩又死氣沉沉的感覺。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放輕腳步。  辦公室中間是兩個麵對麵的辦公桌,謝安珩的那個靠著窗戶,他們在對向門的桌前停下,其中一人下意識想把麵前的椅子推開一些,免得擋路。  但他的手剛伸到椅子上方,忽然感覺一股森寒的視線。  那人抬頭,正對上謝安珩的目光。  “……”他想起什麽,連忙將手收了回來,連帶著後退了小半步,再不敢碰這間辦公室裏的任何東西。  其他人也都在距離桌子幾厘米處站定。  “人還沒找到,但我查到了一些東西。”趙致殷率先開口。  謝安珩神色淡淡,沒有說話,隻輕緩地點了一下頭。  剛剛準備伸手搬椅子的男人連忙接下話茬:“謝先生,我按照您說的調出了夏家老宅的完整監控,發現在事發前幾日,的確有一個年輕男子屢次從後花園徒手攀登牆壁,又通過牆上的窗戶翻進三樓臥室。”  “這個地方正好是監控的死角,隻能拍到他翻進窗戶的畫麵,而且他每次挑選的剛好是監控室和巡邏保鏢換班的空隙,時間很巧,但基本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夏嘉譽。”  謝安珩“嗯”一聲:“夏嘉譽現在人在哪?”  “事發當天清晨,他最後一次往樓上爬,好像手裏帶了什麽東西上去,放在窗台上就走了,但他這次回去經過大門的時候被施老夫人撞見。”男人如實稟報,“監控錄像裏隻能看到他似乎和施老夫人發生了口角,又被她身邊的保鏢強行帶上了一輛車,後續夏嘉譽就再也沒有在老宅出現過。”  趙致殷道:“這樣看來,應該是他和我父親傳遞了消息。”  他把手中的文件遞給謝安珩。  後者翻開一看,動作頓住。  在場的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也都知道謝安珩現在的心情,霎時間沒人敢開腔。  最後還是趙致殷開口說:“這些都是那幾天裏,謝行之……寫給我父親的信。”  謝行之的筆跡他怎麽可能不認得,謝安珩攥著紙的力度加大,察覺把那些信紙弄皺了,又小心翼翼地放平在桌上。  信上的內容也並不複雜,全都是圍繞著他展開的。  謝行之半個字都沒有哄騙他,他真的隻是想要向其他人道個平安,不是要伺機離開。  而其餘的,則盡數是在跟趙鴻鈞一起出謀劃策,分析當前的局勢,想方設法從許家口中套話,好盡可能給予他幫助。  而這幾天裏,謝行之又何嚐不是屢次試圖跟他交流……  但他都做了些什麽?  幼稚地懷疑、責怪、曲解他的關心,甚至對他動手。  謝安珩用力閉了閉眼。  “對了,那一小瓶藥應該也是夏嘉譽和這些信封一起帶到房間去的,化驗結果上顯示沒什麽問題,您當天就已經把那些藥物全部代謝掉了,的確對身體沒有損傷。”負責檢查藥物的人把化驗單以及剩餘的小藥瓶展示給謝安珩。  “知道了。”謝安珩緩了緩,看向負責打撈的那位隊長,“你們已經搜尋到哪裏了?”  “滿北市周邊沿江已經全部找完了,謝先生。西坪鎮也搜得差不多了,還要繼續往下遊找嗎?”那人回答。  西坪鎮就已經快到下一個市了。  三天三夜沒有找到人,這麽大一條江,衝到哪裏都有可能,多半是凶多吉少。  氣氛一時又沉悶下去。  但謝安珩卻隻是安靜了兩三秒,似乎對這個結果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他抬眸:“繼續找,就算是把整條滿北江翻過來,也要把他找到。”  “是!我這就去吩咐!”那位隊長轉身離開。  謝安珩擺擺手,將其他兩個人也揮退下去。  辦公室隻剩下趙致殷和他,前者踟躕片刻,像是在心裏歎了口氣,還是將懷裏揣了一路的一疊信封拿了出來。  “這是你托我找的東西。”  那一疊信封不是別的,正是岑向陽所說的謝行之從國外寄來的書信、賀卡以及明信片。  趙致殷注意到謝安珩的手臂在顫抖,雖然於心不忍,但還是繼續說:“這隻是很小一部分,裏麵提及了和公司有關的信息,所以才被夏景輝保存了下來,其餘的大部分……都被他就地銷毀了。”  話音落下,謝安珩打開了一個厚重的賀卡。  辦公室裏頓時響起清脆悅耳的歌聲  “hay birthday to you~hay birthday to you~”  是一張音樂賀卡,郵寄日期是去年他生日那天。  賀卡上除了寫祝福他生日快樂的話語,也寫了一些經營公司方麵的叮囑,這張賀卡因此幸免於難。  “你要是實在難受,就哭吧。”趙致殷皺起眉頭。  謝安珩沒回答。  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謝安珩非常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  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筆直坐著,垂著頭顱,雙手捧著那張賀卡。但趙致殷清晰地看見他手背上指骨緊繃,泛起青筋。  不知道多久過去,他輕輕合上音樂賀卡,繼續一張一張地往下翻看,直至所有信件全部讀完,謝安珩把它們拿起來,和剛剛那幾張手寫信整理到一起,收進抽屜裏放好。  做完這一切,他重重地閉上眼睛,重新睜開時已經把情緒全部收斂:“u盤拿到了嗎?”  “沒有,酒店裏根本沒人。”後者搖頭,“我甚至懷疑到底有沒有這個所謂的u盤,或許它隻是一個引我們上鉤的餌。”  “那輛卡車的司機已經逮捕了,無證駕駛,酒駕,還有精神疾病。”  “他是衝著我來的。”謝安珩低聲道,“他以為那輛車裏的人是我。”  那天和謝行之吵完架,他雖然當麵跟對方發了脾氣,但那畢竟是謝行之說的話,謝安珩多少還是聽進了心裏,也暗中對施家母女二人多留了心眼。  他不是沒察覺到有一些人暗中聚集起來想要把他從這個位置拽下去。  這一年,動過這種心思的人數以千百計,他遭遇過的各種伎倆也數不勝數,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但正是因為如此,謝安珩知道這場爭鬥隻會以一方徹底死亡罷休,他不想讓謝行之被卷進來。  他甚至早早就做好了準備,假若他失敗,就再將謝行之送回國外,他可以死,但無論如何也要把謝行之保住。  而這幾天以來,他日夜忙碌就是為了確保這件事萬無一失。  謝安珩抬手揉了一下眉心,眉宇間盡是倦色:“該被撞死的人是我。”  趙致殷知道謝行之對他而言有多麽重要,沉聲道:“謝行之急著去半島酒店也是為了保住你,他肯定不會樂意見到你受傷,不管是為了他還是為了你自己,你都不能自暴自棄。”  謝安珩的目光依舊落在手心那隻腕表上,低垂著眼睫,沒有回應,也看不清表情。  趙致殷見狀隻能道:“哪怕是幫他複仇,你也得堅持下去,如果你倒下了,一切就全都回到了夏景輝和施家手裏,夏景輝會怎麽評價和詆毀謝行之,你是知道的。”  “知道……我怎麽會不知道……”謝安珩總算有了反應,他攥緊表盤。  這一年的時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被夏景輝那個渣滓肆意汙蔑。  他引以為傲的哥哥,被那些依靠祖輩的人渣敗類在茶餘飯後隨意調侃恥笑,甚至還有人在飯局上妄想以此來討好他。  謝安珩想到當時那個男人醜惡的嘴臉,幽暗的黑瞳中閃過凶戾。  趙致殷對此不完全知情,他想了想:“夏景輝手裏到底捏著什麽東西,和謝行之有關嗎?”  以他對謝安珩的了解,對方早應該下狠手對付夏景輝了,不至於留他到現在還是一副頗為忌憚的樣子。  而眾所周知,能讓謝安珩忌憚的軟肋,隻有謝行之。  謝安珩沉默了半晌:“是和他有關。”  如今得知那些信件都被夏景輝攔截,謝安珩也更加明白為什麽他一開始能夠那樣信誓旦旦地拿謝行之的秘密威脅他。  當年夏景輝那副好整以瑕看他痛苦掙紮的模樣仿佛還在昨天,那幾句話以及他說話的語氣,不消半秒變重現在謝安珩耳邊。  “你覺得什麽樣的情況,會讓一個人連字跡都改變得徹徹底底,從不學無術的富二代,突然變成商界天才?又是什麽樣的情況能讓一個人吞下大半瓶安眠藥,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卻又起死回生?”  “你再想想,倘若我把這些消息公布出去……你的那個哥哥,會是什麽下場?我對科學毫無興趣,但我料想必定會有許多其他人非常樂意去探索一下他身上發生的怪事。”  夏景輝不過是害怕他和謝行之聯手,就用這種手段先毀了他的名聲。  而一年前的他無論是哪方麵都遠遠比不過有數代積累的夏家,更何況他還要保護謝行之留下的公司。  這個龐然大物,想要動它的根基,遠比他想的要複雜。  等到他如今終於把夏景輝踩在腳下,那些流言早已在滿北市的上層圈子徹底傳開。而這個秘密正中他的命脈,讓他無法施展開手腳。  謝安珩從回憶裏抽離,又低低地一笑,耷拉著眼皮,嗓音沉黏,一字一句仿若利刃:“但如今已經無所謂了……夏景輝、施家、許家……”  沒了最後一道製約他的桎梏,這些人,他會一個一個讓他們付出代價。  而這些人償清之後,他再用自己向哥哥賠罪吧。  謝安珩最後撫摸了一遍腕表,也將它輕輕收進盒子裏,隨後起身道:“走吧,去西坪鎮。”  -  距離西坪鎮20公裏的秋水村。  這個小村子靠著滿江下遊的一條細小支流種地捕魚,遠離城市喧囂。  村裏住戶不算多,各家之間都隔著好大一段路,還是最傳統的石磚房,清貧但淳樸。  村子末尾,一家掛著醫療十字招牌的小診所後院。  “醒了,醒了醒了!”  耳邊似乎有幾個人在走動,又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和小孩的歡呼。  “嗯……”視線由模糊逐漸清晰,謝行之睜開雙眼。  一張帶著熱烈笑容的臉湊到他近前:“你可算是醒啦!你都睡了三天咯,真是駭死個人哩!”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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